月光下,冷長空抱著長劍,沿長街緩緩走來。


    黑色武士服在夜風中擺動,呼啦作響,似他的心情一般繚亂。


    白鹿門一案過後,為了將李三思招入執筆人,他做了近乎萬全的準備。


    先是向李三思本人隱晦的表達了自己的招攬意圖,並且有意無意透漏了加入執筆人後能夠享有的多項福利......當然,是碾壓監察院以及三尺閣的那種。


    主觀上先擊潰李三思的心理防線,讓他認清楚刑獄司三部門到底誰最吊。


    而後,他又死磕三尺閣,賴著不走......以實際行動來展示自己勢在必得的決心。


    既是為了讓王友德和陳漢心知難而退,也是為了讓李三思看到自己的誠意。


    在這段時間內,他又連續將兩封密信送回執筆人衙門,向司長秦逍遙報備了此事。


    隻要秦司長一點頭,隨便派個談判專家過來,李三思大概率就是自己人了。


    可沒想到,問題就出現在最後一個環節......一向知人善用的秦司長,竟然沒有答應此事!


    他放棄了李三思!


    放棄了一個在白鹿門之案中立下過大功,有著清晰的頭腦以及可怕神念的天才少年!


    冷長空不能理解,甚至有些生氣。


    卻也莫得辦法。


    因為他知道,執筆人大司長秦逍遙,從來說一不二,他決定的事情,沒人能改變。


    所以他隻能獨自無能狂怒。


    最終帶著滿腔遺憾離開了三尺閣。


    冷長空的離去,等於是向監察院以及三尺閣表明了執筆人的態度......棄權。


    可他本人卻還沒有放棄李三思。


    甚至心裏還帶著幾分虧欠。


    如果沒有李三思,白鹿門之案就一定破不了,身為主要負責人之一的冷長空就要麵臨失業的窘境。


    若真如此的話,現在的他,隻怕已經在提劍浪跡天涯的路上了。


    哪還有今日風光?


    所以虧欠之餘,又多了份感激。


    無以為報,隻能深夜來見李三思一麵,看看對方生活上有沒有什麽困難,需要幫一手的。


    他知道,監察院守城人的月俸,那是相當的低,隻夠溫飽。


    而他又聽說過一些花邊新聞,說李三思常年流連秦淮河,喜歡聽小曲兒睡花魁,這花銷可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冷長空來之前咬著牙把自己攢了三年的勞務費取了出來,大概八百兩銀子,換成銀票厚厚的一疊,藏在了胸口,準備給李三思墊付半年的嫖資。


    做人做到這份上,夠意思了。


    長街當頭,冷長空走到李三思身邊,抬眼打量,微微點頭,“瘦是瘦了點,但看上去很機靈,脫去囚服之後就是不一樣,一看就是會來事的主。唉!可惜了!”


    片刻惋惜,冷長空先客套了一句:“白鹿門一案,可多虧你了,要不然,我和王友德都得玩完兒......唔,今日找你,不為別的,就是專門來道個謝。”


    隻是道謝嗎?別裝了你!...李三思搖頭笑道,“冷大人您太客氣了,破案也是為了自救,沒什麽可謝的,我反而要感激你能給我這個破案的機會。”


    官場之道,就是要會做人。


    現代人李三思對這一套業務門兒清。


    “好小子!”


    冷長空內心大讚:“明明一身功勞偏還如此低調,大魏年輕人中能有這般沉穩心態者我看不會超過三人,此子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唉!越想越可惜!司長大人這次可真的是有眼無珠啊!錯


    失良才也!”


    夜風中,冷長空露出提攜後輩的沉穩表情來,他壓著嗓子說道:“你也不必過於謙虛,你的本事我都看在眼裏,好好幹,未來是你的。”


    專業畫大餅。


    卻也毫不掩飾自己的讚歎和欣賞。


    接下來是不是就要順勢提起讓我加入執筆人的事了?...李三思看了一眼冷長空,“這家夥今日倒是能壓住性子,破案那日的火熱態度呢?恨不得當場把我綁到執筆人衙門去。”


    李三思忍不住吐糟,臉上卻擺出謙卑的姿態來,“往後,就全仰仗冷大人您了。”


    這句話已經基本表明自己願意加入執筆人的決心了。


    冷長空,我勸你不要不識抬舉,主動點!...李三思低著頭,等待著冷長空的回應。


    可換來的,卻是半盞茶時間的沉寂。


    月光下,冷長空的影子被拉的老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終於開了口,卻刻意避開了李三思最後那句話,而是忽然問道:“我剛從監察院那邊過來,打聽到你已經和陳院長決裂了,有沒有這麽回事兒?”


    壞事傳千裏啊......李三思歎道:“誌不在監察院,隻能一拍兩散。”


    這是實話。


    “所以你就來了三尺閣?”


    冷長空語氣突然有些發酸,“王友德給了你什麽好處?”


    人就是這樣,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想別人得到......骨子裏的劣根性。


    李三思懶得再扯下去,直截了當說道:“我同樣拒絕了三尺閣的邀請。”


    他望著冷長空,目光懇切,無比熱情,很快又補充了一句,“我一直在等您!”


    執筆人才是他的最終歸宿!


    突然的告白宣言,打了冷長空一個措手不及。


    長街當頭,冷長空劍心忽亂,抱劍的胳膊緊了緊,強行穩住心態。


    他避開李三思熱切的眼神,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這尼瑪,秦逍遙誤人子弟啊!


    李三思察覺到了冷長空的異樣情緒,漸漸有些不耐,“知道他腦子不太好使,所以我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自降身份主動示好了,這家夥還在那擺什麽譜?”


    差不多就行了!


    又是半盞茶的功夫,氣氛逐漸沉寂。


    李三思開始有些不安,心沉了下去,“該不會,執筆人打算過河拆橋了吧?不會吧!”


    他看著冷長空,猶豫了片刻,終於繃不住了,試探著問道:“冷大人,您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


    他指的自然是加入執筆人一事。


    冷長空歎了口氣,劍眸之間滿是遺憾。


    他知道瞞不過去了,該來的總會來。


    於是硬著頭皮說道:“鳳起啊,你說有沒有這樣的可能,你先回到監察院繼續幹著,當然,你不用擔心過不了陳院長那一關,我會親自去幫你求情。另外,你跟陳小德關係不是挺好?讓他也幫你說說話,想來保留本職,繼續做個守城人應該是沒問題的。”


    “等到來年開春,執筆人衙門會有一次公開招聘,那時候你再來報名,隻要你發揮穩定,我再幫你稍微打點一番,應該是可以穩進的了。”


    冷長空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微不可聞。


    這次的大餅畫的太抽象了些。


    他沒臉去看李三思,低頭望著抓地的腳尖,心中再次罵了一聲,“秦逍遙你狗眼看人低啊!”


    李三思懵逼了......就真過河拆橋唄?


    他努力調整好呼吸,盡量平靜著語氣問道:“冷大人,


    您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意思。”


    冷長空歎道:“執筆人今年已經沒有招人的打算了,我也是這兩天才收到消息。鳳起啊, 這件事是我的過失,太過於急躁,有失考慮,希望你不要太過於記恨。”


    說話間,他從懷裏掏出了滿滿當當的八百兩銀票,硬塞到滿臉呆滯的李三思手上,“這八百兩銀票就當是我彌補給你的心靈損失費,希望你不要嫌少。另外,日後若是遇到麻煩,也盡可知會一聲,我冷長空絕不推辭。”


    他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你傷害了我,還拿銀票侮辱我!......李三思感覺此時的自己就像是個被拋棄的深宮怨婦,這八百兩銀子就是可憐的分手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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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之間,刑獄司三座靠山全部倒塌!


    自己要這八百兩銀票還有何用?...李三思內心失落,滿臉失望情緒,可收銀票的動作卻是那麽順暢,以冷長空的眼力都沒看到銀票是怎麽消失的。


    不能加入執筆人,他的所有計劃等於全部被打亂,小命也要繼續飄搖。


    入侵思維宮殿的那位神秘修行者找上門來怎麽辦?


    三法司繼續派人暗殺自己怎麽辦?


    楚白狼妒火攻心,一刀剁了自己怎麽辦?


    沒有了執筆人的庇佑,自己該如何在大魏朝立足?


    原以為破了白鹿門之案能夠從此走向人生巔峰,卻不想四處樹敵不說,連工作都給弄丟了。


    這找誰說理去?


    重回監察院?想想陳漢心當夜的抓狂,算了!


    考慮三尺閣?想想趙懷遠的態度,以及自己離開時的決絕,也算了!


    執筆人!我恨啊!


    李三思望向冷長空,眉眼低沉,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心亂如麻。


    “你還好嗎?”


    冷長空打破僵局:“有什麽我能幫助你的?”


    渣男語錄。


    片刻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如果監察院或者三尺閣那邊需要我去打個照麵,你盡管說話。”


    “你看我還有機會嗎?”


    李三思忽然抬頭,神情認真,“如果不能加入執筆人,我的人生將毫無意義。”


    聲音低沉有磁性,低音炮的韻味一出來,極富有感染力。


    冷長空驚住了......竟有如此執念?!


    他沉默片刻,說道:“實話告訴你吧,這次你不能加入執筆人,主要是我們那位秦司長沒有答應。”


    誤人子弟秦逍遙!


    “嗯?”


    我就知道有人搞鬼!...李三思問道:“為何?”


    他翻遍原主記憶,與執筆人秦司長從無交集,應該沒什麽得罪他的地方。


    “白鹿門一案雖然足夠驚豔,但在秦司長眼裏,卻隻能算是一般。”


    冷長空說道:“這一點你不用懷疑,這個案子如果早早交給執筆人的話,隻怕早就破了,根本輪不到你出場表演。”


    李三思下意識看了冷長空一眼,“你不也來自執筆人?”


    後麵一句話沒有說,“你咋就破不了案?”


    “我隻負責追凶,探案另有人手。”


    冷長空猜到李三思心中所想,他繼續說道:“如果你真的對執筆人衙門有很深執念的話,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早說啊你!為什麽不早說?...李三思振奮起來:“我需要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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