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少拿父親的身份來壓我!”


    周文冷笑道,“從小到大,你除了變著法兒的管教我,約束我,還給我帶來了什麽?”


    “除了讓我背家訓,識家譜,跟你後麵學習那些毫無作用的做人道理,你還有什麽可教我的?”


    “除了整日擺著一張臭臉,每天看到我不是嗬斥就是謾罵,你還有什麽可與我說的?”


    “哼!我爹?你自己倒是想想,你有沒有半點做爹的樣子?我看你倒更像是一個隻知道滿足你自己父輩控製欲的老頑固!”


    說出這些話的時間,周文的臉色變得無比陰沉。


    語氣更是冰冷的不像話。


    兒子教訓爹,眾人算是見識到了。


    李三思暗暗咋舌,很同情的看了那位周禦史一眼,“這孩子怕是廢了,趁早再生一個吧。”


    周年林則氣得差點暈過去。


    千萬人在場,無數同僚也都在此間看著,被自己的兒子這麽一頓說教,自己以後還有何顏麵在朝中立足?


    他怒不可遏,掀起官袍便準備衝上去給周文幾巴掌。


    今日要是不立威,隻怕日後這逆子會變本加厲,更不會把自己這當爹的放在眼裏。


    可稍顯蒼老的身軀剛剛一動,就被周圍都察院的同僚們給死命摁住了。


    有人勸道,“老周啊!這是什麽場合?你們父子之間的戰鬥大戲在這上演不合適吧?


    “周文年紀小不懂事也就算了,你身為都察院僉都禦史,正四品的官員,難道也不懂分寸嗎?首輔大人可在看著呢,萬萬不可丟了都察院的臉啊!還是先暫平怒火,等此間事了,再好好教訓你那寶貝兒子吧!”


    被眾人這麽一攔,周禦史漸漸恢複了些理智,他怔怔停在了原地,像是突然愰了神。


    許久之後,他才轉頭望了一眼麵色各異的眾人,心中突現悲涼。


    這位做了一輩子的官,卻隻混到文官第四品的禦史大人像是突然間蒼老了許多,此刻連眉眼間的那一層怒意都已緩緩消融,轉而被一抹滄桑老態所替代。


    他對著身邊同僚擺擺手,示意他們放開自己。


    隨後望向經此鬧劇依然麵不改色的張首輔,歎息了聲,用一種很是慚愧的語氣說道,“家醜外揚,屬實有些丟人,還請首輔大人見諒。”


    聲音很輕,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


    張首輔倒是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擺擺手,示意他放寬心。


    若隻是家事,他大手一揮,便直接讓周文那小畜生滾回家去了,免得在這丟人現眼。


    但如今那小子已經在劍聖麵前表了態,說他掌握了關於洛溪亭在大魏朝的情況,那麽此時再讓他走,怕是會讓劍聖生疑。


    便隻能任由這場鬧劇進行到現在。


    對於周年林的遭遇,他報以同情。


    卻並不覺得他可憐。


    慣子如殺子。


    周文能有今天這脾氣,不敢說全得這當爹的負責,至少也得有一半責任。


    別看周年林此時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像是恨不得要呼死周文才算解恨,可終究是雷聲大,雨點小,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想來過去的那些日子同樣如此。


    這對父子,皆是人才。


    早將一切看透的張首輔巋然不


    動,將這場鬧劇當做笑話來看了。


    而此時,周年林的目光很快便再次落在了周文身上,哀莫大於心死,對於這個兒子,他已經徹底失望了。


    搖搖頭,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在一陣歎息聲中坐下,於諸位同僚的輕聲勸慰中保持沉默。


    周文對於自己老父親的悲涼情緒卻並無太多感觸,他隻覺得痛快。


    這場父子之間的交鋒,終究是以他的完勝而告終。


    千萬人注視下,他以勝者的姿態昂起頭,給了周年林一個冷酷的微笑,隨後轉眼而去,望向那位於月光下平靜而立的劍聖大人。


    劍聖至今尚未開口,亦不曾表態。


    但是將一切盡收眼底的他,已經大概知道周文是個什麽樣的人。


    對於這樣一個不知尊卑的二世祖,他向來是不屑理會的。


    隻是此時自家學生對於自己的遭遇似乎有些難言之隱,不願多提。


    劍聖便也隻能暫時將希望寄托在周文身上。


    “你知道什麽內情?說來聽聽。”


    沉寂許久過後,劍聖終於說話。


    淡漠的語氣中沒有多少情緒,保持著一貫的高冷。


    家庭鬧劇一結束,問題又回到了關於洛溪亭在大魏朝有沒有受欺負這個問題上。


    眼見劍聖終於搭理了自己,周文神情一振,趕忙挺直身子,擺足了精氣神,沒有過多的猶豫,直接大聲說道,“回稟劍聖大人,據在下所知,洛姑娘夜入皇城的那一晚,執筆人衙門裏的金牌楊千殺以及大司長秦逍遙不講武德,兩個頂尖武夫先後對洛姑娘出手,戰時持續了很久,最終洛姑娘才在兩個大男人的聯手之下敗下陣來,被他們擒住。”


    言語間著重強調了諸如“不講武德”“大男人”“聯手”這些很容易讓人生起道德綁架念頭的用詞,目的自然是想將洛溪亭劃分到弱勢的陣營,激起劍聖的憤怒和保護欲。


    事實證明,他成功了。


    聞言至此,劍聖很快皺起了眉頭,劍眸微凝,眉眼間帶著些許怒意。


    隻是尚未開口,不遠處的楊千殺便冷哼了一聲,給了周文一個你好自為之的眼神,這才站出來說道,“洛姑娘夜闖皇城行刺陛下,且不說如今是不是誤會,單憑那晚的舉動,不要說是我和大司長聯手為戰,便是全城高手盡出,隻怕也說得過去。”


    這話沒毛病。


    夜闖皇城行刺陛下,沒有當場殺了洛溪亭都算是給劍聖麵子了。


    可一向護短的劍聖還是頗有些不爽,他沉默片刻,直接甩下了四個字,“這事沒完。”


    沒有刻意威脅的意思,卻讓楊千殺猛然皺眉,強大的武道氣息微微顫動了一瞬......沒完是什麽意思?難道您還想報複不成?


    守在觀景樓某個出入口的秦逍遙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


    他對著身邊的一位銀牌吩咐道,“等到此間事了,去好好查查周文,照死裏查,監察院的大牢最近空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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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氣不重,恨意卻極濃。


    那位銀牌無聲點頭,望向周文的眼神中帶著清冷的殺意。


    劍聖的目光終於完完整整的落在了周文身上,問道,“還有呢?”


    “洛姑娘被抓住之後,是由李三思將她扛到執筆人衙門裏去的!”


    周文察覺到了劍聖的情緒變化,知道此前那番話已經讓他對執筆人生出了不滿,趕忙趁熱打鐵,繼續開口,“而且據說當時洛姑娘是不願意去的,因此拚命掙紮了會兒,可她體內劍息已被秦逍遙封死,已無半點反抗之力,隻能被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的李三思強行帶走……當時皇城中很多人都看到了,可不是我亂說。”


    聽到這裏,李三思再也站不住了,他立馬發聲,“這有什麽問題?押送嫌犯回衙門乃是在下職責所在!”


    周文看著這個曾讓自己學狗叫的小銅牌,心裏滿滿的全是恨意。


    他冷笑道,“押送這件事本身是沒問題,可問題是你押送的方式卻大有問題!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將洛姑娘扛在肩頭,動作粗魯無禮,且深夜自皇城行至執筆人衙門,你們孤男寡女獨處一路,洛姑娘劍息被封毫無反抗之力下,誰知道你當時有沒有對她生出什麽邪惡想法?李三思啊李三思!你!你置洛姑娘的名譽於何地?”


    說到這裏,他捶胸頓足,語氣顯得極為痛心,充滿了審判的意味。


    此話一落,全場驚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三思身上,情緒各異……如果周文說得是真的,那這小銅牌的膽子可真是不小!當然,豔福也絕對不淺。


    不少吃瓜群眾已經低聲罵了起來,但是更多的還是羨慕。


    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若真有機會與洛溪亭肌膚相親的話,那可真是死了都值了。


    看台上的長公主已經收起了笑容。


    她冷眼寒目,情緒忽然低沉,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這個時候的她,盡顯公主威嚴,霸氣外露。


    卻沒人知道她是怎麽了。


    劍聖聽聞此言,沒有說話,隻是給了李三思一個冷冷的眼神。


    但劍眸中的冷厲情緒卻很是鮮明。


    想要表達的意思也很清楚,“還有這事?你小子占我家姑娘便宜?”


    本就隱隱猜出洛溪亭與李三思有一腿的他更加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李三思無言以對。


    隻能以沉默來回應眾人的目光。


    周文所言雖然有誇大和杜撰的嫌疑,但大體上是相差不大的......那晚確實是自己扛著洛溪亭回到執筆人衙門裏去的,並且因為美人鯊很不聽話,自己還狠狠的拍了幾下她的屁股,這才讓她老實下來。


    這些自己都印象深刻,根本忘不了,仿佛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


    至今回想起來還能感受到她那圓臀上的軟嫩觸感。


    見李三思始終沒有回應,眾人愈發相信周文說得就是事實。


    觀景樓內外紛鬧聲四起,大都是關於那一晚,李三思與洛溪亭之間可能發生的故事的某種猜測。


    聽聞風聲,周文得意的笑了。


    他所秘密收集的情報還沒有完全說完,反響便已這麽大,等會兒若是火力全開,這小銅牌和執筆人的那些混蛋還不得通通完蛋?


    此時的他並沒有注意到,故事的女主角洛溪亭,她已經低下了頭,整張臉早已通紅一片。


    應該是也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因此顯得極為羞惱。


    隻是在無人注意的關頭,她會抬頭朝著周文看上一眼......左眼是羞意,右眼,則是滿滿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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