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特別的冷,梁鬆陽一早從酒店出來,裹緊了大衣在車裏坐了好一會兒才暖過來,剛要發動車子時,忽然有人在外麵敲自己的車窗。


    梁鬆陽把車窗降下來一條縫,外麵站著一個麵容精致的女人,她衝著梁鬆陽笑了笑說:“先生,你先等一下好不好。”說著彎下腰,人就從車窗消失了。梁鬆陽以為自己被耍了的時候,女人才出來,她手上抱著一隻虎斑貓,嗆毛野貓顯然不習慣被人抱著,長長的指甲勾在她的毛線手套裏。


    女人把右手手套脫了下來,用修長的手指搔著野貓的下巴,野貓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她對梁鬆陽說:“現在天冷了,這些流浪的小動物們會在車子底下過夜。您以後開車之前盡量鳴下笛,給這些小東西提個醒吧。”


    “嗯。”梁鬆陽升上車玻璃,車子急馳而去。


    這不是梁鬆陽見這個女人了。梁鬆陽記得有一次,自己在陸洋學校附近開會,完了之後就突然特別想去見他。興致勃勃的跑了一段路,心裏覺得自己怎麽像個毛頭小子一樣,又心想會不會突然在半路上碰見他呢?然後自己手機就響了,司機喊自己回去,還得接茬去下一個地方開會呢,梁鬆陽就往回走,半路上就看見抱著幾個碟子蹲在路邊引誘野貓的女人了。


    那隻貓兒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身上有複雜漂亮的斑紋,它躲在花壇的野草叢裏,隻露出兩隻尖尖的耳朵,警惕的看著她。


    她收好裙擺蹲下身子,在從樹後麵拿出兩隻一早藏在這裏的碟子,用清水涮了,然後往裏麵放貓糧,貓一邊吃,她就一邊摸,笑的特別開心。


    梁鬆陽簡直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滿城到處喂流浪貓的。


    等紅燈的時候,梁鬆陽想打電話給母親,最後想想還是沒打。因為打了也可能沒什麽用處,她肯定不會告訴自己陸洋去了哪裏。


    陸洋已經消失了一個月。梁鬆陽想不明白,自己不過隻是出了個差而已,前後不過兩個星期,怎麽自己再回來,這天就變了呢。陸洋一個活生生的人,就人間蒸發了。梁鬆陽隻查到,當初自己走了之後,母親跟陸洋見了一麵,而後就沒有了下文。


    梁鬆陽熄了火,放鬆的靠在椅背上,點了顆煙抽。


    冷不丁在在後車鏡裏瞥見那輛白色的比亞迪小汽車,梁鬆陽抽了一口煙,指間的香煙飛快的燃燒起來,很快到了底,梁鬆陽把煙屁股扔出去,又看見比亞迪的車窗上貼著一個單反相機的廣告,他控製不住的在車膛咚的揣了一腳,手背上青筋爆的皮膚都快要攔不住了。


    梁鬆陽扭身把方向盤鎖攥在手裏,打開車門走到比亞迪跟前,哐的一下把它車窗砸了,連帶著裏頭的單反相機也碎了個稀巴爛。一手探入車窗抓住男人的頭發將人半個身子都從車裏拽了出來,冷笑著問他:“拍的挺爽的啊?”


    被自己母親雇傭私家偵探調查自己的這種事,梁鬆陽已經習慣了,也不想去追究為什麽,但是不代表他就能容忍這種明目張膽的外人。


    晚上下班時,已經十一點多了,他暫時還不想回家去,對於他來說,那個地方是有些恐怖的。


    將近淩晨的時候到家,梁鬆陽意外的看見母親在大廳裏坐著,她見自己進來,銳利的目光從鏡片後麵透出來:“以後工作不用這麽拚,梁家以後還要靠你,別把身體累壞了。”


    既然碰到了,那就問問吧。


    梁鬆陽這樣想著,走到母親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從錢夾裏拿出來陸洋的照片放在桌子上推給他母親看。結果母親完全不為所動,梁鬆陽又想抽煙了,他又不得不克製住,冷靜的問:“您把他送去了哪裏?”


    母親這才把目光從書本上轉移到照片裏,認真的審視了一番,又放下照片,低下頭繼續看書,她把書翻了一頁:“我沒有見過這孩子。”


    梁鬆陽苦笑一聲,站起身來,走到母親身邊,彎腰去拿那張照片。


    母親伸出手壓住了照片的一角,從容的說:“你也老大不小了,玩心也該收一收,抓緊時間找個媳婦兒結婚吧,媽還等著抱孫子。”


    梁鬆陽居高臨下,看到那本書最後這樣寫:那用來烘烤麵餅的就是他們的骨肉,他們的母親吃的津津有味,也就是她自己親生的兒子。我鋒利的刀尖可以為我作見證,這是真的。


    母親將陸洋的照片夾在書頁裏,合上了書本,笑著對他說:“我習慣看到書中每死一個角色夾一張便簽,以後就能一眼看出這本書的悲情程度。”然後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梁鬆陽的肩:“媽不需要你去娶帶著萬千家資富家小姐,隻要是你喜歡的女孩,媽都可以接受。”說完,母親上了樓。


    梁鬆陽站在原地,看著母親的背影,他想說,我不喜歡女孩,你什麽時候能接受。


    沒有問,是因為母親不可能接受。梁鬆陽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來十五歲那年,自己發現自己的不正常,以為自己有病,躲在閣樓上等死。後來母親帶著自己去看心理醫生,結果是自己終於知道自己並不是不正常,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和自己一樣。


    但是母親卻固執的認為自己得了精神病,鬧過混過糜爛過,母親的觀點從一而終,甚至給自己找了一個小女孩脫光衣服躺在床上。那小姑娘拉著自己的手去碰她的j□j,指尖觸及皮膚的那一刹那,除了人體的溫度,梁鬆陽並沒有其他任何的感覺。


    梁鬆陽一直對女人無感,零星有印象的就是早上碰見的那個女人,梁鬆陽睡著前迷迷糊糊的想到白天看見的那一幕,她用白皙細膩的手指搔著小野貓的下巴,野貓眯著眼睛呼嚕呼嚕……


    再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是一個下雪天。雨夾雪,下了化化了下。梁鬆陽車子拋錨,靠在車邊抽煙等拖車的時候,看見那個女人,姿勢怪異的從樹林裏走了出來,一隻小奶貓臥在她手裏,她把羽絨服的拉鏈拉開,將貓藏在衣襟裏。


    剛走出樹林時,一直蹲在路邊的另一個長發女孩忽然走到她麵前,抬手啪的抽了她一巴掌,喊了一聲:“我們結束了!”然後扭頭哭著跑開了。


    女人被抽的一個趔趄,倒退了幾步,左手下意識的護著腹部的奶貓,整個人愣了幾秒鍾,然後追了上去。追了一會兒沒有追上,然開始蹲在路邊發呆,再就把小貓捧出來順毛玩,似乎是忘記了前麵的事兒。


    梁鬆陽看到這一幕,煙都忘記抽了。


    如果是這種女人的話,娶回來堵住母親的嘴,或許也不錯?


    第二天梁鬆陽找來私家偵探把女人的照片給他,不出三天,就查了出來。這個女人叫程依依,是程家的二小姐,雖然也是富貴出身,但是程氏隨著程忠接連著好幾個工程項目投資失敗,現在風雨飄搖,行將朽木,已經到了要申請破產保護的地步。


    梁鬆陽看著桌子上的一遝照片,十指交叉撐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原來程依依的女朋友是因為她家要破產了所以分手嗎?


    最後還是接通了秘書電話:“幫我聯係一下程仲明的助理。”


    程仲明是程依依的大哥,梁鬆陽以前跟他有過一麵之緣,沒怎麽說得上話過,但是生意人,總有能用的上對方的時候。


    這不,時機就來了。


    兩人見麵的時候,梁鬆陽不著痕跡的問了幾句,發現程依依跟程仲明並不是一母所出,程依依在外麵長到五歲,才被接回程家。


    程仲明笑嘻嘻的喝了一口酒問:“怎麽想起來打聽我妹妹啦?”


    梁鬆陽笑了笑:“我在外邊兒遇到過一個小姑娘,覺得長的挺對胃口的,跟人一打聽才知道你是妹妹,這不就來問問你妹妹品行怎麽樣呢?”


    程仲明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真的假的?”


    一直到程仲明回了家,都覺得這個類似於天上掉餡餅的事兒很不真實,一回家就鑽進書房跟程忠提了這個事情。中途他媽媽也參與進來,三個人越討論越覺得這是個好事,有了梁家的助力,不要說瀕臨破產了,說不定還能更上一層樓的,而且也能借著這個機會,參與到老一輩貴商階層。


    “簡直是打著燈籠都找不來的好事兒。”程依依用肩膀夾著手機一邊通話,一邊把衣櫃裏的衣服一件件往行李箱裏塞。


    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程依依有些生氣的說:“我跟程仲明又不是一個媽生的,程家雖說是把我養活大了,可事到臨頭還是要賣女兒啊。你怎麽做人家男朋友的啊?我都要被打包係上蝴蝶結送人了,你還說風涼話!”


    那邊哄了兩句,程依依這才又笑了起來,坐在床上說:“我不會那麽傻啦,現在走搞不好剛到機場就被抓回來了。我會配合著他們跟那男的見見麵,打打太極什麽的,等鬆懈了這些人的戒心我再跑。”


    出於各方麵的考慮之下,程忠親自跟梁鬆陽見了一麵,準翁婿倆詳談甚恰。梁鬆陽帶著他母親,跟程仲明一家吃了個飯,而後又跟程依依見了幾次麵,開始商定婚禮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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