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翎從座位上站起來,靜靜立於一旁,看著葉綰莀那因激動而略顯緋紅的臉,對那小廝淡淡道:“回莀小姐的話,發生了什麽事?”


    那小廝忙回道:“剛才在茗香苑外頭有個男人鬼鬼祟祟的,小的一看,並不是咱們府裏的人,看著也不像是賓客,就問了那人一聲,沒想到,他一見我就跑了!”


    “茗香苑?”葉綰莀頓時緊張起來,怎麽會是從茗香苑裏出來的,該不會真偷了什麽東西吧?


    “那現在人呢?”綰翎接著問了句,又對葉綰莀道,“姐姐要不要先回去看看,房裏可有少了什麽?”


    葉綰莀雖然的確很擔心,她現在的處境可不好,家當早就不多了,葉府的東西少了跟她沒關係,可要是自己的私房財物被偷了,那可就糟了!但是此刻,她更關心的是那個“賊”的去向問題,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離開了。


    “發生了這種事,我怎麽好隻顧著自己呢?”葉綰莀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那小廝道:“人往小姐您的院子去了,福管家已經帶人過去了,小的這正要趕過去呢!小姐您還是現在這裏等消息吧,萬一有危險就不好了。”


    “連我的院子都敢動了,我豈有袖手旁觀的理?”綰翎說著,就往剪燭閣走去。


    在場之人都麵麵相覷,今天葉府雖然榮耀,但似乎不太順啊?一些男賓自然不好隨意進入小姐閨閣,葉景城擰了擰眉繼續招待他們。而有些夫人小姐們,則擺明了想要去看熱鬧,薑月靈不好攔著,就索性帶著她們一起過去了。


    “這什麽人哪!抓個賊罷了,這麽大張旗鼓?豈不是讓人看笑話嘛!”江陌染在綰翎耳邊小聲嘀咕,這話說得無禮,但也正是把綰翎當成自己人,才會如此直接說出來的。


    綰翎當然明白這個禮,想到一會兒即將發生的事,隻微微一笑道:“就要大張旗鼓的,要不然怎麽能有效果?”


    江陌染不解其意,但她隱隱覺得,接下來的似乎不會是壞事。


    當眾人到了院內,卻沒有發現有可疑人士,綰翎找來岫凝、胭脂和幾個管事婆子問話,都說沒有見到有陌生人來。


    “難道是被那人跑掉了?”福管家又讓人在院子裏細細找了一圈,才對綰翎道,“老奴再讓人去別處瞧瞧吧,想必是那人見此不好躲藏,又趁混亂跑掉了。”


    “沒有發生危險就好。”有人見沒好戲看了,就順嘴說些好聽的,“財物總能找回來的,要緊的是別有旁的什麽就行了。”


    這“旁的什麽”,自然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那個意思,這陌生男子進了小姐的閨閣,就算是大白天,傳出去也不好聽,現在既然如此,那名譽風險自然也就解除了。


    但葉綰莀怎麽會甘心呢?她連忙道:“還是再查查吧,萬一那人躲在了什麽地方,那妹妹豈不危險?”


    她這話說得也有道理,福管家也有些猶豫,對綰翎道:“小姐,要不然這樣,在找到賊人之前,小姐您先別回房,先去夫人或菡小姐那坐坐?”


    綰翎的餘光若有若無地瞟過葉綰莀,果然見她的眼底透著焦躁,若是她真的像管家說的那樣,去別的院裏避讓,那接下來還有什麽可攀扯的?


    “還有什麽地方沒找?”綰翎問。


    管家遲疑一下,道:“還有小姐的閨房和藥房沒有檢查。”說完又補了句,“但那兩處都有人特意看守,應該不會有問題,一會兒可以讓木蘭姑娘先帶人進去看看。”


    綰翎還沒回話,葉綰莀就插嘴忙道:“還是先去就派人去仔細搜查一番吧,留著個隱患總是讓人不安啊!”


    眾目睽睽之下,讓一個管家帶著家丁去搜查嫡出小姐的閨房,這也真是虧葉綰莀說得出來。就算什麽都沒查出來,對綰翎來說,也是大損顏麵的事,提出這個要求,簡直無禮至極!


    但葉綰莀現在管不了那麽多,要是真的能在綰翎房裏找到男人,是不是賊那可就不好說了,到時還不是隨她攀誣?何況她是借著關心綰翎的由頭,別人倒還不好明著指責。


    “管家,讓高嬤嬤和岫凝一起去我房裏查,你帶著護院去藥房,別放過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正當氣氛有些尷尬的時候,綰翎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引來眾夫人的暗暗讚歎。


    “怎麽這麽巧,那人偏偏跑到妹妹的房間裏來呢!”眾人留在原地等消息的時候,葉綰莀歎著氣故意說道,那個“巧”說得格外意味深長。


    “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後有人主使的呢!”綰翎也歎了口氣,跟著道,把眾人的遐想往另一個方向帶去。


    葉綰莀“嗬嗬”一笑,“妹妹可真是想多了。”遂不再說話,很快,福管家就帶著人匆匆趕了回來。


    “小姐……”福管家的聲音明顯是顫抖的,臉色倉皇,到底年紀大了,又是一陣小跑,喘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你慢慢說,發現什麽了?”綰翎掃視了周遭一眼,“但說無妨,我葉家光明磊落,若是遮遮掩掩,反倒易惹人猜疑。”


    葉綰莀的眼睛都瞪大了,她見管家匆匆趕來並沒押著什麽人,本來是很失望的,但現在卻覺得似乎有更精彩的戲。


    福管家咽了口口水,才道:“藥房裏的藥草都被人毀了,還有小姐煉的很多藥丸都不見了,地上還有一些殘餘的,看樣子像是有人蓄意破壞的。


    府裏的人都知道,二小姐有多重視藥房和花圃,且不說關鍵時候那都是救命的東西,就說這裏頭花費了多少心思,就是難以計量的。所以當福管家看到藥房中的情景時,幾乎是眼前一花,立刻跑了回來,把此事告訴綰翎。


    “呀!妹妹,這是怎麽回事,是你得罪什麽人了?”葉綰莀心中一喜,雖然這讓她也感到很吃驚,那人搗毀藥草幹什麽,但是這跟她沒關係,最要緊的是,隻要是對綰翎不好的事情,對她來說就都是好事。


    朱瑾一個眼刀飛過去,冷笑道:“依我看,要說得罪,綰翎隻怕是得罪莀小姐最多吧?不然為何方才,莀小姐要造謠聖旨被汙一事?”


    “綰翎是我妹妹,我豈會做這種事?朱小姐還請慎言,連王爺都說了不追究我的過失,朱小姐你難道還要越了王爺去?”葉綰莀毫不示弱控訴回去,當然,眼中的淚光是不能少的。


    朱瑾本還想說什麽,這時去檢查綰翎房間的人過來了,隻見高嬤嬤一臉慘白,還有岫凝也是,兩個人都跟見了鬼似的,嘴唇都哆嗦了起來:“小姐!小姐,房裏……”


    “房裏怎麽了?是不是發現了……那個賊?!”葉綰莀比誰都激動,差點就脫口而出,問是不是發現那個男人了,虧得及時收住口。


    綰翎明明對著那一邊,但眼角的餘光卻如刀鋒般從葉綰莀的身上劃過,隻聽她的聲音幽幽如冬日寒風中的一縷青煙,“發現了什麽?”


    岫凝和高嬤嬤兩人都囁嚅著,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最後還是岫凝一咬牙把手中的東西拿了出來,竟然是兩個白衣布娃娃和一堆約兩指寬的白色綢帶。


    “小姐,不知道是什麽人放在我們屋裏的,不隻是您的房裏,剛才胭脂發現,還有院子裏的樹木上,竟也不知何時被人綁上了白色絲帶。”岫凝白著臉說完,就重重跪了下去,眼淚流了出來,“奴婢失職,竟連那等惡人何時混進來的都不知道,還請小姐責罰!”


    一時間,剪燭閣裏的所有下人都跪了下去,綰翎親手扶起岫凝,並對所有人道:“既是有人悉心謀劃這一切,又如何是那般輕易能發現的,下回加強防範就是,眼下最要緊的卻是,要找出那幕後黑手。”


    當岫凝把東西拿出來的時候,其他人一下子還沒看出來是什麽,隻是直覺不是好東西。現在聽綰翎這麽說,再定睛一看,都嚇得三魂去了五魄,這可都是巫蠱之術所用的工具啊!


    其實哪家後院裏都有些不幹淨的東西,這些夫人小姐們大多是心中有數的,但此刻公然見到有人行厭勝之術,還是大大吃了一驚,且看那巫蠱娃娃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倒竟像是把葉家所有人都詛咒進去了!


    “到底是誰這麽惡毒!竟然詛咒我闔府上下!”綰翎翻開綢帶一看,竟然每條綢帶上都寫著惡毒的詛咒,甚至不乏“滿門抄斬”這樣的話!越看,她的臉色越青,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寒意來。


    “這,這,這怎麽會有這樣的人?”有位膽小的夫人當時就顫抖了起來,大多數人還是很信這些東西的,何況這在蘭若律法中是有明文規定的,行巫蠱之術可是殺頭大罪!


    薑月靈在最初的震驚憤怒過後,卻突然覺得心頭有一道奇異的感覺劃過,她神色複雜地看了綰翎一眼,短短一瞬又迅速移開,一字字道:“不知葉府是如何得罪了幕後那始作俑者,但行如此惡毒之事,若是查出來,是決計不能放過那人的了。”


    “葉綰翎,葉景城,薑月靈……”綰翎冰冷得如同萬年寒冰的臉微微垂著,口中慢慢說著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片刻後,人們才意識到,她這是在念巫蠱娃娃身上的名字,那都是受到詛咒的人,而綰翎竟然被排在了第一位!


    “……不得好死,死後墮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綰翎越是念到後麵,聲音就越冷,當她把最後一句話讀完的時候,終於頓了下來,幽冷的目光卻看向了在場的某個人。


    短暫的死寂過後,逐漸有人發現,這些人名中,幾乎包括了葉家所有人,惟獨,少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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