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秦一回無人寨便行動迅速地開始打點一切,整頓好寨中的剩餘兵力,將剩下的物資裝上馬車,安頓好寨中老弱婦孺,饒是如此,做完這些也已經是兩日之後了。


    四兒替蘇北秦將為數不多的衣物整理好,他哼著小曲兒,已不似前兩日般難過了,蘇北秦轉頭看著他笑了笑,道:“何事如此高興?”


    四兒那張稚嫩的臉上滿是興奮的神色,他一邊翻弄包裹一邊說道:“老大允許我跟在師爺身邊了,明日我將同你們一道出發。”


    “哦?”蘇北秦疑惑地問道:“他怎地突然同意了?”


    四兒將包裹打了個結,便學著武惟揚當時的模樣道:“軍中那些人做事粗手粗腳的,必然照顧不周全,北秦身子又弱,哪能由他們來照顧。”


    他模仿地惟妙惟肖,蘇北秦笑了一陣驀地停了下來,將收拾好的書冊用麻繩紮好,摸著上麵藍色的封皮歎了口氣道:“他的心思若是用在對的地方,必定事半功倍,偏偏……”蘇北秦不再往下說,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四兒急忙去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他,瞧著他的麵色稍微好了一些,才疑惑地問道:“老大關心師爺,難道不好麽?”


    蘇北秦的嘴角忍不住彎了彎,道:“他與我的關係融洽自然是好的,我隻希望他能將更多的心思用在軍隊上。”


    這話蘇北秦也隻能私底下說說,武惟揚那人脾氣倔強地跟牛似地,你越是要逼他,他越是跟你反著來,不過好在他做事有分寸,該盡的責任也能盡到,隻是始終不能蘇北秦所認為的更好的地步,這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蘇北秦必須用十分的耐心去引導他,即便如此,蘇北秦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去改變武惟揚,畢竟那家夥實在過於自負了。


    “師爺,”殷不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即便武惟揚已經改口將蘇北秦稱作軍師了,寨中的人依舊改不掉叫了半年的稱呼,“靈山縣令在山下等你。”


    這些日子光顧著忙戰事,蘇北秦竟然把白子瑕這茬給忘記了,前些日子殷不在曾跟他提起過說白子瑕對無人寨招兵的事很在意,隻是並沒有阻止,如果那件事白子瑕可以因著蘇北秦的關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話,現下這場連知州都牽動了的戰鬥,雖然是小規模的,他是如何也不會放過了,因而才徑直到山中來尋蘇北秦的罷。


    事情到這種地步,蘇北秦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然而事情並沒有朝著蘇北秦所預期的發展,白子瑕在看見蘇北秦的第一句話是,“大唐將亡。”


    白子瑕的精神狀態簡直差到極點,他平時是個很注重形象的人,此時卻是披頭散發不修邊幅,神色悲戚地站在山口,背後是蒼茫的遠山,寒風呼嘯,愈發顯得他淒楚可憐。


    蘇北秦一邊將他往鐵皮箱裏拉,一邊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白子瑕卻也不知有沒有聽到蘇北秦的問話,隻是不停地重複呢喃著:“大唐將亡。”


    直到蘇北秦將他帶到自己的書房中,房中溫暖的溫度讓白子瑕稍稍回過神來,眼神卻依舊未對上蘇北秦,似乎是自顧自地喃喃道:“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主上決定向突厥提供萬擔糧草,將十三公主嫁與突厥王子和親,我堂堂大唐,竟向如此小國示好,你說可笑不可笑?”


    雖然蘇北秦已對順光帝不抱任何想法,但這個消息的衝擊還是有些大,他麵色不佳地坐回椅子上,耳旁隻回響著白子瑕的話,我堂堂大唐,竟向如此小國示好……這分明是將國家的尊嚴踩在腳下了。


    蘇北秦一時無語,隻是跟白子瑕相對靜默地坐著,待到回過神來時,已過了半個時辰,蘇北秦的心情複雜,安慰白子瑕的話臨到嘴邊說不出來,倒是白子瑕似乎突然回過神了,站起身理了理衣容,向蘇北秦告辭。


    蘇北秦看著他滿臉恍惚的模樣,有些不放心道:“我送你下山罷。”


    “不必了,”白子瑕無力地笑了笑,“你身子不好,吹不得風,就在房中好生待著罷,為兄沒你想得那般不濟,何況你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麽?”


    蘇北秦的眼睫微微顫了顫,他抿了抿唇道:“我無意向你隱瞞,隻是不希望我們兩個因為這件事鬧翻。”


    白子瑕滿臉倦容,他將雙手揣在袖中,輕歎一聲道:“其實我早就猜到了,隻是不敢去相信,口口聲聲地說著要為百姓著想的蘇北秦竟然要陷百姓於戰火之中,我想要質問你,可你是個有主見的人,必定是深謀遠慮之後才做的決定,因而一直將疑問憋在心裏想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勸你,現下看來,你確是比我有遠見得多,你必然是早就知道大唐將要亡國。”


    “我向你保證,”蘇北秦立在他身後,雖然看不清表情,但白子瑕聽到他的語氣異常堅定道:“除了皇帝不再,大唐一定還是原來的大唐。”


    “我早就明白,”白子瑕聲容疲憊,他打開緊閉的屋門,天井外是一片湛藍的天空,“嶺南這一方小天地,又怎能束住你的鴻鵠之誌。”


    他說罷便徑直往門外走去,剛要踏出門口時又被蘇北秦喚住了,蘇北秦站在門口,與他隻隔了十步距離,然而蘇北秦卻覺得,他與白子瑕的關係,隻怕永遠也跨不過之中的這段距離了,“白兄,請你相信,北秦的初衷從未改變。”


    白子瑕隻是頓了頓,卻沒做任何表述便離開了院子,蘇北秦歎了口氣,這才看了眼懶懶散散地杵在門口的武惟揚,轉身進了屋。


    武惟揚在他關門之前就蹭了進來,揣著手貓兒似地蹲在蘇北秦身旁,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麵色揣摩著蘇北秦的想法。


    蘇北秦瞥了他一眼,道:“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武惟揚抓了抓頭,道:“我本來想早點告訴你的,誰知道被白子瑕搶了先。”


    蘇北秦彎□揪著武惟揚的衣領,彎曲的指節立即泛了白,他斯文的臉上滿是怒氣,連帶語氣也變得凶狠了,“武惟揚,你要是再瞞著我,我……”


    “你怎樣?”武惟揚還在沒臉沒皮地笑著,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他伸手握住蘇北秦的手指,將之一點點地掰開,“你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得到我的東西。”


    他的話音剛落,麵頰便受了蘇北秦重重的一拳,連人帶椅子摔到地上,蘇北秦顯然氣急,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武惟揚,方才使勁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武惟揚麵頰腫了一塊,他噝噝地到吸著冷氣從地上爬起來,捂著半邊的腫臉委屈道:“你還真打啊。”


    蘇北秦也不搭理她,自顧自地走到臥榻處坐了下來,表情還是怔怔的,剛打過武惟揚的指節通紅一片,可見是使了十足的力道。


    武惟揚頂著一張腫臉走到蘇北秦旁邊坐下,握著蘇北秦白皙的手背輕輕地揉著,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好過一些沒有?”


    蘇北秦一向認為自己是個情緒內斂的人,卻也不知為何會突然情緒失控,他怔怔地轉動漆黑的眼瞳盯著武惟揚道:“你說得對,我確實沒有可以牽製你的東西,我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你身上,是不是太過孤注一擲了。”


    “我方才逗你的,”武惟揚說道:“其實你本身就是足夠牽製我的利器了。”


    蘇北秦總算將目光落到武惟揚的身上,他怔怔地望著武惟揚滿臉疑惑。


    “我喜歡你啊。”武惟揚說道。


    其實武惟揚說的很嚴肅正經,但是當他這麽一張腫臉掛上嚴肅正經的表情之後,蘇北秦卻意外地想笑,方才那不知名的情緒早不知道拋到哪兒去了,他盯著武惟揚的臉笑出了聲。


    武惟揚的嘴角一抽,道:“很好笑?”


    盡管蘇北秦已恢複了平靜的麵容,然而微微上彎的嘴角還是帶著一絲抹滅不去的笑意,他起身拿了瓶藥膏,塗了些到武惟揚的臉上,給他細細地揉著。


    “方才真是抱歉,”蘇北秦半斂著眸子說道。


    臉部的疼痛令武惟揚眯起了眼睛,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道:“白子瑕那事兒已經過去了,你不要再想了。”


    “不全是因為他,這已是我預料結局之中最好的情況了,”蘇北秦道,確切地說他情緒失控是在武惟揚說出了那句令人痛心的話之後,那火氣來的莫名其妙,他停了半晌,這才又緩緩道:“你為什麽瞞著我?”


    說起這事兒武惟揚也委屈,他從懷裏摸出一封信來遞給蘇北秦道:“我答應過不再瞞你,我自然會做到,這事兒也是我早上才知道的,我隻耽誤了一會兒工夫便來找你了。”


    蘇北秦接過信看了兩眼,是洛大人的親筆信,寥寥幾語,與白子瑕說的差不離。


    “這事兒做的隱秘,許多人還被蒙在鼓裏,”武惟揚道:“想來那白子瑕在宮中也有眼線,不然也不會先我一步得到消息。”


    蘇北秦拿著信想了好一會兒,才將信扔到火盆裏燒了,他打開窗戶,帶著暖意的春風吹拂而進,院裏枯敗的柳樹竟萌出了新芽,他隻是沉默地看著,然後幽幽地歎了口氣道:“此一去必定戰火綿延,也不知何時才能再看到這般美景了。”


    武惟揚上前從背後環著他,下巴擱在蘇北秦的肩上,貼著他的耳際道:“隻要北秦在我身邊,對我來說,處處都是美景。”


    作者有話要說:好像說什麽都會被等更新的讀者們砸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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