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地上一個人影煢煢孑立,孤單的象是一縷遊魂。我此刻倒盼著師父好好罰我一下,能將那些莫名的沒來曆的傷感和心疼都掩蓋了去。


    我失神落魄的晃到了竹致院的門口,驚異的發現,門口熱熱鬧鬧的站了好幾個人,有師父,雲洲,小王爺,江辰,還有幾個丫鬟。


    看見雲洲,我的心好似從虛虛飄飄的半天空中又踏踏實實的放在了心窩裏。他沒有和水慕雲花前月下去,他回來了。我不知道是該喜還是憂。他正對著小郡主說話,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他高挑俊逸的背影,讓我心裏陡然安寧。


    “玉瑤,我師弟喜歡和人開玩笑,他就是逗一逗你,沒什麽惡意。你別生氣,我替他給你賠不是。”


    “子昭,你就知道偏袒他們,一次兩次他們欺負我你都不管。”


    雲洲不語。


    小郡主一扭臉,又對小王爺道:“哥哥,你給妹妹做主。”


    小王爺道:“妹妹,咱們是來給遠照大師賀壽的,這是泰安,不是淮安府。算了吧,我們明天就下山。”


    “子昭。”小郡主扭著腰身跺了跺腳,喊了雲洲一聲。


    這一聲,讓我感觸良多,羨慕不已。我叫雲洲哥哥的時候,端的是氣壯山河,聲如洪鍾。我何時也能這樣軟綿綿,嬌滴滴的叫他一聲子昭呢?我心裏默默試了試,結果,不僅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還泛起了一股淒苦的酸意。那兩個字,終究不是我該叫的。


    “天色已晚,請王爺和郡主先回去歇息吧,在下教徒無方,回頭我會好好教訓他們,請郡主海涵。”


    小郡主對師父的道歉無動於衷,隻對著雲洲輕聲道:“子昭,我有話要問你。”


    雲洲淡淡道了一聲:“郡主請問。”


    小郡主的聲音又低了兩成,柔柔道:“你隨我來。”


    雲洲似遲疑了一下,終還是跟著小郡主和小王爺去了。


    小郡主莫非是仗著月黑風高,要對他表白?我心裏一緊,嗓間似是卡了一根魚刺,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噎在那裏。


    雲洲的背影隱於夜色,漸行漸遠,我眼睜睜看著,心裏沉沉的如同越來越重的夜色。


    師父送走小郡主和小王爺之後,緊急召開了第二次小會。


    師父先指指江辰,又指指我,言簡意賅:“你們兩個,從現在起,到明天下午下山,不許出竹致院一步。”


    他的神情史無前例的嚴厲,很有掌門的氣勢。


    我連連點頭,自感自己和小郡主八字不合,便是師父不說,我也打算閉門不出,再不見她。


    江辰卻道:“師父,我是故意惹她的。”


    “為何?”


    “淮安王府一直野心不小,小王爺此次來給遠照大師賀壽,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拉攏江湖中的一些幫派收為己用。我刻意惹惱小郡主,是想讓逍遙門撇開這些是非。”


    原來如此,我也覺得江辰不像是如此小氣的人,他若是不喜歡一個人,通常是理都不理,不屑動口,更不屑動手。


    師父聞言,臉色立刻變得平和慈愛,笑眯眯道:“小江,真是難為你了。我就想著你怎麽突然變得這樣小心眼,和一小毛丫頭置什麽氣呢!”


    江辰回頭看著我,笑了笑:“我除了和小末置置氣,其他的丫頭,我才懶得搭理。”


    千萬別!我“受寵若驚”的看著江辰,情真意切的懇求道:“江師兄,我覺得你還是將我歸於其他的丫頭裏比較好。”


    他笑眯眯道:“那不成,你是天上人間獨一份,我就喜歡和你置氣。”


    我看著他笑的花開四月,明豔燦爛,突然覺得前途堪憂。


    師父瞅東瞅西的有點不自在,咳嗽了兩聲道:“小江,這種言論適合兩人單獨私下裏聊。最好花前月下時說比較有效果。”


    江辰怔了怔,對師父道:“掌門你,有經驗?”


    師父扶著眉梢,道:“咳咳,你們去睡吧。”


    我心情低落地回到房間裏躺下,卻無一絲的睡意。因為雲洲被小郡主叫了去,她會對他怎樣?


    良久,我聽見院門口一聲輕輕的響聲。雲洲終於回來了。


    我看著他的身影從我窗前經過,真想開門問問他,小郡主對他說了什麽?但是,這個問題,我以何種身份,何種立場去問呢?


    我重重的歎了口氣,還是睡吧。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低問:“小末,你沒睡吧?”


    我猛的一怔,他一定是聽見了我的歎氣吧?他內力極好,夜又如此靜寂。


    我匆匆應了一聲,心裏竟有點慌亂。


    雲洲低聲道:“我有話對你說。”


    我連忙起床拉開門,雲洲背著我站在回廊下。


    一地月華清幽如水鋪展在庭院裏。回廊下一盞風燈,閃著幽幽的光,落在他的肩上。微風徐徐卷起他的衣角,又輕飄飄的落下舒開。他象是站在水波上的仙人,輕逸出塵。


    我恍恍惚惚的喊了一聲“哥哥”,覺得眼前的人影朦朧高潔,有點不似真人。


    他默然不語,背對著我。


    夜靜的幾乎呼吸可聞。


    “小末,你今日是和水姑娘無意中碰上的麽?”


    他的聲音幽沉動聽,象是夜風中的一曲古琴,悠遠澄淨。


    我低聲道:“不是。”此刻,夜色,月色,都如薄霧一般,朦朦朧朧的,就是我自己的聲音,也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他轉過身來,看著我。


    我怔了怔,從沒見過他如此神色,淡淡倦倦,帶著一絲淺淺的寂寥,象是天幕上唯一的一顆星辰,雖光華明璨,卻清寂高遠。


    他就站在我的麵前,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


    我很想握住他的手掌。他象是遠離塵囂的一脈青山,讓人想要依戀,尋一方桃源。可是,我的手指緊緊團成一拳,終究是沒有勇氣伸過去。


    他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轉身下了台階。


    我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他叫我出來,就為了問我這樣一句話?而我,心裏滿滿當當都是好奇小郡主和他之間談論了什麽,但是,我卻沒有勇氣去問他,隻能在心裏百轉千回的糾結。


    第二天,我乖乖的坐在屋子裏發呆,等著吃過午飯就和師父師兄們一起下山回家。


    突然,院子裏一陣喧嘩,我一聽竟是小郡主的聲音。我立刻關上房門,打算閉門不出。貌似我遇見她,總沒好事。


    不料,我這裏正關著門不打算惹事,事兒卻惹上了我。


    隻聽見院子裏小郡主嚷道:“叫那丫頭出來,定是她偷了我的東西。”


    丫頭?這院子裏除了我,都是男子,小郡主說的丫頭可見就是我,可是我何時偷了她的東西?


    被人誣陷成賊,我實在坐不住了,起身拉開了門。


    庭院裏居然站了不少人,除了小郡主帶來的四個丫鬟,還有隔壁無涯門的三位大俠、遠山派的兩位美女,後院武當派的三位道長,想必都是被小郡主的大嗓門給引了來。師父和雲洲還有幾位師兄也都出來了,正圍在小郡主身邊。


    小郡主一見我,立刻玉手一指道:“映紅、迎翠,去她房裏搜!”


    雲洲回頭看了我一眼,對小郡主道:“玉瑤,你別鬧了。”


    “誰鬧了,昨夜,她在我院門口鬼鬼祟祟的,這幾個丫頭都看見的。我回去就發現屋子裏的珍珠鏈子不見了,不是她還會有誰?”


    我聽明白了,敢情我昨夜在她院子門口晃蕩了一下,就晃蕩成賊了。


    我苦笑兩聲步下台階,對小郡主拱手道:“郡主,你定是誤會了。珍珠鏈子莫說去偷,就是你送我,我也不要的,我從不掛這些東西。”


    雲洲怔怔的看我一眼,眼神極是複雜。我也回看他一眼,心情甚是複雜。


    小郡主冷笑道:“你偷來做什麽我不管,反正你的嫌疑最大,若是心裏沒鬼,就讓人進去搜一搜。”


    我笑了笑,道:“好。郡主請便。”


    小郡主對映紅迎翠點點頭。兩個丫鬟徑直朝我房間走去。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連忙出手拉住了兩人的胳膊。我好歹是練武之人,對付兩個小丫鬟綽綽有餘,立刻將她們定在了原地。


    “不行,你們不能進去搜。”


    小郡主冷笑道:“為何?心虛了麽?”


    我的確心虛,不過心虛的不是因為我偷了東西,而是那本重山劍譜正壓在我的枕頭下。師父交代過不許讓任何人知道,眼下,她們去我房裏亂翻,枕頭下必定去看。所以,我不能讓她們進去,但是我這個理由卻不能明說。


    “我沒拿你的東西,為何要讓你進去翻我的房間?”本來我無所畏懼,可眼下心裏有了忌諱,竟憑空底氣弱了下來,有點理虧心虛的樣子。這可真是冤枉。


    雲洲皺起眉頭,低聲道:“玉瑤,你不要鬧了,就算雲末在你院外經過,又有何憑據說明她去過你的房間?”


    “哼,你不必袒護她,她若是沒拿我的東西,為何不敢讓人進去查看。做賊心虛是吧?”


    我苦笑一聲,看著雲洲。他也看著我,眼神深邃,我看不出是懷疑還是信任。


    “好,你不敢讓人進去,就承認自己是賊。”


    我不承認我是賊,可是我也不能讓人進去搜,僵僵的站在那裏,百口莫辨,一籌莫展。


    突然,我身後響起一聲閑看詩書懶調琴的聲音:“大清早的就吵人清夢,實在討厭。”


    眾人都回頭看去,我也聞聲回頭,不看則已,一看驚魂!


    江辰不知何時鑽到了我的房裏,此刻正懶洋洋的斜靠著我房門的框上,衣衫,不整!非常的,不整。


    我驚訝的快要昏厥!


    他的頭發隻用根帶子鬆鬆的束了束,烏黑光華,披在肩後。白色內衫綢緞水滑鬆鬆垮垮,脖間閑掛一個金鎖,真是說不出的風流俊俏。這,這副模樣,分明是春宵一度,春睡方醒,春眠不覺曉,花落知多少。


    庭院裏靜的落根針都能聽見了,所有人的眼睛,都比平時大了一圈,連一向眼睛小的我們分不清他到底是睜眼還是閉眼的何小樂師兄,我也看見了他的眼珠。


    “哼,原來不光是偷雞摸狗,還偷人啊。”小郡主陰陽怪氣的笑了兩聲。


    偷,偷人!我嚇了一大跳,吞了一口唾沫抖著嗓子道:“江辰,你去我房間裏幹什麽?”


    他瀟灑的掩了掩衣衫,衝我溫柔的笑了笑,含情脈脈道:“我來幹什麽,你不知道?”


    庭院裏再次靜的連風都不動一絲。


    我腦子哄的一聲,呆呆的看著江辰,說不出話來。我真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他穿成這樣去我房裏做什麽?既然穿成這樣,又跑出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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