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每個女人成親都相似的那一套程序, 我被送到了洞房。


    坐在床上,我的心情很是複雜忐忑。雖然我沒有反對這場婚禮, 但心裏還是隱隱的不安。感情不容一絲的瑕疵,那些心裏的裂縫, 我不確定自己修好了沒有。


    洞房裏暖融融的縈繞著一股醉人的甜香。我心裏像是裝了小兔子,一直噗通噗通的亂跳。


    喜娘唱完一些祝詞離去,洞房裏靜了下來。我看見蓋頭下的一雙靴子,還聞見了一絲淡淡的酒氣。江辰站在我的麵前,靠的很近。鼻端都是他的氣息,我好像已經聞了許久,已經很習慣了那種味道。


    眼前一亮, 蓋頭被挑開了。紅燭高燒, 滿目都是嫣紅的一片喜色。他一身紅袍,站在我麵前,俊美的麵容,帶著淺酡色, 眉目盈盈的看著我, 含笑不語。


    我慌忙垂了眼簾,臉上開始一陣緊一陣的升溫……此刻,我心裏也有喜悅,但喜悅之中,摻雜著一點別扭和尷尬,還有一些不可言說的糾結。


    “小末。”


    我低頭悶悶的應了一聲。


    他輕輕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我不由自主便往一邊挪了挪。以他的性子, 我以為他定會隨著我也挪一挪,不料他卻半晌沒有動靜。


    “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一時呐呐無語,也問自己,還氣麽?


    他頓了半晌,聲音有點悲戚,“我真的罪無可赦?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呢?”


    “母親將那半部鴛鴦劍譜給你了麽?”問完這句話,我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麽。他和魚慕溪之間的事也許是個誤會,也許是魚慕溪的一廂情願。可是他到底是不是因為重山劍譜才喜歡我呢?


    其他的事我統統可以不介意,獨獨這一件事,我很介意。


    江辰握了握拳,轉身走出房間。我沒想到他居然不回答我的問題就轉身離去。是心虛不想回答,還是賭氣不肯回答?我怔在當場,心裏十分失落。


    我呆呆的坐在床上,這場洞房花燭,難道會是我的獨守空房?


    沒想到,過了一會,江辰又轉了回來,手裏還拿著兩本冊子。我一看就明白了,母親言而有信,已經將鴛鴦劍譜完璧歸趙了。他的心願也算是達成了。


    他站在我的麵前,背擋著燭光,一圈暖色光影中俊美如仙人。他離我如此之近,能聽見他淺淡的呼吸。


    “小末,我知道你心裏仍是懷疑我和你在一起的目的。現在,兩本劍譜都在這裏,你先保管著,過幾日送給舅舅。我當日說這劍譜重於性命,就是這個意思。一來,劍譜是我江家家傳至寶,二來,可用作更大的用處,怎能輕易讓給惡人。現在我送給舅舅,你總該相信我,並不是因為獨霸這份劍譜才和你在一起的吧?”


    這一番話語,像是撥雲見月,一瀉千裏的郎輝,照亮了我的心頭。心間充盈的不安和不悅悄然消融,化為輕塵,被輕快喜樂淹沒。


    橫在他和我之間的一些隱形的芥蒂不複存在,我突然有好多的話想對他說,可是,卻又無從說起,也似乎什麽不必說,他也會明了。


    我迎視著他坦誠的目光,輕輕笑道:“你向來聰明,我卻愚鈍,日後希望你和我坦誠相見,不要再欺負我。”


    他挑了挑眉,苦笑著輕歎:“小末,一直都是你欺負我,難道你沒覺得?”


    我,欺負過他麽?


    他開始曆數。


    “每年你的生日,我都送你禮物。既想表明心意,又怕打草驚蛇,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含了多少期許,你卻懵懂無知,不解風情倒也罷了,還將那些禮物視為不值錢的玩意,看一眼就拋之腦後。每一次都讓我黯然銷魂。”


    我想了想,好似有這麽回事。


    有一年生日,他送了我一片樹葉子,上寫著一首詩: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我氣他摳門小氣,足足三天沒理他。


    還有一年,送了我兩隻麻雀,兩隻翅膀拿紅繩鬆鬆的綁在一起,我問他為何,他說這樣可以比翼雙飛。


    我覺得他閑極無聊,胡思亂想,將麻雀翅膀解開放飛了。


    江辰坐下來,湊到我耳邊低問:“你可記得我生日?可曾送過我東西?”


    我心虛的搖頭,委實不記得,委實沒送過,唯一送過一隻金鎖,還三番兩次的討要。現今,金鎖正掛在我的脖子上……


    “每次我烤了野味都叫你來享用,你可曾情真意切的道過一次謝?可曾和我好好說過幾句話,眼睛隻看著野味,都不看我。更過分的一次是,居然吃完了還帶一份去給雲洲。我真是被你氣的嘔血。”


    我羞愧的低頭,依稀記得是有這事。


    “你平白臆斷我風流成性,好心的給我介紹夜叉,大度的將我送給表妹。樁樁件件,簡直是罄竹難書。”


    這幾件事的確是我幹的,我承認。


    “你看看我的手。”他伸出手來,攤在我的眼皮下。


    我看了一眼,頓時心虛的無語。他的掌心裏都是老繭,原先練劍的時候,也沒磨出過這麽多的繭子。


    “我給你做了這麽多日的下人,你可心疼過我?”


    貌似,我心疼過凳子上的漆。我低了頭,覺得自己簡直罪大惡極。


    “更沒良心的是,你對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用也用了,轉眼就棄如敝履,不辭而別,真真是狠心。”


    我羞惱的快要昏過去,這話,怎麽能這樣說呢?


    “你,你別栽贓誣陷。”


    “我半點也不誇張,那晚,是你強要了我。”


    我覺得自己的臉皮隻怕能烤熟個雞蛋了,想找個地縫鑽一鑽。


    “你,你胡說。”那晚的事,我稀裏糊塗,具體情形如何我並不記得。其他的事我認,這件事,我決不能亂認。


    “不是我胡說,小荷包可以作證,你緊摟著我,死不放手。我將你放在浴桶裏的時候,你還不肯放手,將我也拽了進去。我衣服濕了,將將脫下,你就上下其手,我沒法子,隻好……”


    “別說了。”我捂著臉……唉,沒想到自己比母親當年更剽悍。


    “你拿我當解藥,我並沒有怨言,隻是你用完之後,怎能過河撤橋,始亂終棄?”


    我捂著臉,手心已經燙了。


    “你應該好好反省,好好改過。”


    麵對他聲淚俱下般的控訴,我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於是,低聲哼哼道:“我保證以後會好好對你。”


    “那現在呢?”


    “現在?”


    他袖子一抬,屋子裏的燈,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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