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遲進入的消息立即又過來了。“咦?你現在不應該是在飛機上嗎?”


    “出了點意外,停在香港了。”


    方遲調整了一下虛擬現實眼鏡,將攝像頭對準了坐在對麵的赤阪,確保他的一舉一動都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裏。


    ……對方正在輸入……


    ……對方正在刪除……


    這是在搞什麽鬼。方遲正想著一條滿是感歎號的消息又飛了過來:


    “霧草!什麽情況!guest上線了!!!”


    方遲正在檢索秘密檔案的雲端入口。秘密檔案最好的瀏覽方式當然是在自己的係統中安裝插件,但出於安全起見,方遲沒有這樣做。


    “他上線做什麽?”


    “還不知道……我已經穿梭過去了……霧草!一下子原地消失了!”


    “進暗網了吧。”


    “看來是。霧草!看來我男神依然是我男神,鐵甲依然在!我淚流滿麵……”


    “神經病。”


    “你哪裏懂我等中二少年的熱血夢想!”


    夢想隻有當它還是夢想的時候才熱血。當你去踐行它時,它是枷鎖,是刑具,是望不到邊的煉獄。方遲這樣想著,秘密檔案的入口已經影影綽綽地呈現在自己眼前,她向丟出一條信息:“有事,先走了。”


    驗證了赤阪給的口令,一個和式的鳥居徐徐地在幽暗之中展露出了它的形跡。鳥居上兩個蠶繭一樣的紅色燈籠緩緩地亮了起來,濃霧漸漸退卻。


    方遲握緊了雙手。雖然心中依然死水一般平靜,她卻隱約地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因為鳥居的另一邊,等待她的是曾經的しと。


    ——沒想到是條大魚。很大很大的魚。


    一道人影懸浮在半空中,像海水中剛剛誕生的神祇。


    這應該就是剛剛誕生時期,留下來的最早的盛琰的avatar的vr影像了。


    逆著光仍然看不太清楚sa穿過鳥居,來到了那具avatar的腳下。


    那是一具氣勢恢宏的avatar,白色的長袍和頭發無風自展。方遲不敢一下子看完它的整個軀體,目光一點一點地向上移去——


    avatar的心髒位置,有一個中空的洞口。


    方遲心中咯噔一聲,有不祥的預感。她轉到avatar的背麵去,確信那是一個中空的洞口。從這一頭,能清清楚楚看到那一邊鳥居上的紅色燈籠。


    不要……


    不要是這樣……


    sa站到avatar的正麵,目光向上揚去。


    一張全為漆黑的麵具,形狀尖削,兩道閃電從額頂劈下,直到臉頰的位置。


    果然是t.n.t。


    盛琰是t.n.t!


    她不會認錯這個形象鮮明的avatar的!


    三劍客,三個avatar的形態各異,guest是最為隨性的一個,不但名字是係統最初分配給用戶的名字,連avatar也是係統自動生成的avatar,他沒有作任何的修改per是做了個形象滑稽的我愛羅,不倫不類卻也憨態可掬。隻有t.n.t,這個充滿了儀式感和神秘感的avatar在當時深受女孩子們的歡迎。所以在三劍客的飯製手辦中,每每也都是t.n.t的被最先搶購一空。


    成立初期,對avatar的表現能力有限,尤其是麵部表情,遠不如現在這麽精細,看著給人一種僵硬的感覺。t.n.t這個黑白兩色的avatar利用麵具和長袍完全避免了這個問題。他也是中最早使用麵具和長袍的avatar,後來被無數人效仿。


    方遲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和盛琰在一起那麽久,一直都以為是最親密的彼此。盛琰了解她甚至比穀鷹、方媛和何心毅了解她更多,可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盛琰就是t.n.t。


    原來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再往前走,秘密檔案就像一個龐大的私人博物館。t.n.t曾經在各種論壇上發布的言語,在一些安全大會上代表三劍客發表的演講,在千葉城裏留下的與guest和creeper的合影……都像雪片一般飛了出來,走馬燈一樣地呈現在sa的眼前。


    那些公開發表的演說和文章方遲大多都看過,她所不曾見過的是t.n.t和guest、creeper的過往。


    原來曾經的三劍客,真的是親如兄弟。他們三個人每一個人的特色都是那麽的分明per耍寶、滑稽,t.n.t是明顯的領袖,張揚、大氣,guest則相對不那麽活躍一些,沉默著似乎一直在思索——但誰能想到,在黑客的領域,guest又是最具攻擊性的那一個呢?


    但所有的這些,都是在14年。正式成立的那一年,也是三劍客揚名立萬,最為輝煌的那一年。


    她不會記錯,14年,也正好是盛琰研二畢業的那一年。


    7月份,三劍客去最大的虛擬直播間去唱了一整宿的歌,被全程直播出來,也被秘密檔案全部保留了下來。那一次他們可能都喝多了,唱到最後的時候,t.n.t和creeper都哭得稀裏嘩啦的,隻有guest沉默而冷靜著。方遲聽見他們唱的是那一年燕大的畢業歌:“……青春已經時日無多。誘惑、赤*裸、抑鬱、閃躲,誰不是凡人一個……”直播中顯然有人聽出了這首歌,彈幕中說:【原來三劍客是燕大今年的畢業生啊!三個小毛孩……真中二】t.n.t看到了這條彈幕,飄著過來對著鏡頭噴道:“小毛孩怎麽了!中二怎麽了!看不慣滾!”


    這大約是方遲見過的盛琰最釋放自己的一次。


    時光隧道進入15年,所有的資料忽然都空了。秘密檔案的長廊空空蕩蕩的,隻剩下定期拍攝錄製下來的avatar形象。盛琰是14年年底網安局剛剛成立時就和盛清懷一同加入的,稱得上是網安局的元老。而很顯然,他進入網安局之後,就徹底擺脫了t.n.t這個角色。15年初留下的avatar影像有一段時間是徹底的空白,隨後就變成了她所認識的しと。


    仿佛那一年過去,整個世界都變了。所有的人,也都變了。


    “赤阪,被洗過信的avatar,你們也能追蹤記錄?”方遲的槍口仍然指著赤阪。


    赤阪狡猾地一笑,“這當然是我們特殊的技術,要不然怎麽吃這口飯呢!這就相當於在每個avatar身上嵌入了一個追蹤器,就算是洗信,也不能將我們的追蹤器洗掉。所以你放心,你看到的魚,就然改頭換麵,但確確實實還是你想要的那條魚。”


    在虛擬現實技術還沒徹底推廣的時候,互聯網黑市中,就有一條不為人知的黑色產業鏈,叫做“信封號產業鏈”。


    所謂信封號,其實就是被盜的騰訊q*q號。一組q*q用戶名和密碼稱為一個“信”,一個信封通常是一萬個信。


    所謂“洗信”,就是由專門的“洗信人”,將被盜q*q號中有價值的東西,比如q幣、虛擬裝備等拿出來,讓這個號碼改頭換麵,進行新的封裝。經過“洗信”之後,這個q*q號,就徹底不是之前的q*q號了。


    正因為有信封號產業鏈的存在,在騰訊仍然主宰中國的社交市場的時代,國外互聯網產品即使能進入中國,也在產品推廣上被中國的山寨產品打得落花流水。


    因為他們不懂中國,更不懂中國的互聯網黑市。利用信封號的群發信息和q*q空間之類的廣告推廣,山寨產品往往在營銷推廣階段就占領了先機。


    出現之後,徹底殺死了“信封號”這條黑色產業鏈。靜脈認證登陸所建立起來的人與avatar一一對應的關係,讓avatar徹底失去了被盜的意義,從而也更不可能利用它來實施詐騙和營銷推廣。這也是為什麽被認為淨化了中國的互聯網市場的原因。


    然而“信封號”產業鏈在虛擬現實的時代死了,並不意味著“洗信”就不存在了。


    中,每一個人隻能選擇一個avatar,一個avatar隻能有一個固定的名字。想要保留自己的avatar,卻又不想再使用過去的avatar形象和名字,那便隻剩下一條路——


    洗信。


    說白了,就是自守自盜。借助的管理員賬號,自己盜取自己的avatar,將其進行徹底的清洗。


    這種行為,除了自己的員工之外,就隻剩下十九局的人能夠做到了。而公司中,洗信行為被視為高壓線,絕不允許觸碰。


    但,洗過信之後的avatar,本質上仍然還是原來的avatar。係統中沉澱在黑色領域之中的一切信息,仍然存在。


    所以那時候掠奪者用しと的avatar去墓地per會出現啊!因為它是t.n.t!曾經creeper最親密的朋友、t.n.t啊!


    她去過墓地多次,又有那麽多的程序員、黑客,都曾經去過墓地,從來沒有聽誰說在墓地見過creeper。而しと的avatar一進去per就出現了,當然是因為t.n.t和creeper的關係最緊密啊!而她過去,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方遲抓緊了自己的頭發,忽然冷靜下來。如果しと就是t.n.t的話,那麽掠奪者是誰?


    那個答案呼之欲出,她猛然轉身,隻見攝像頭視野裏一道黑影猛劈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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