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遲一個人在謝微時家中來來回回走了幾趟,又去翻他的書。他家的書也不少,甚至還保留著大學時候的課本——看起來,他是個戀舊的人。方遲忽然有很強的欲*望,想要了解謝微時的過去。隻是找遍了他的書櫃,也沒有看到一本日記、相冊之類記錄時間的東西。


    如果說她家沒有放任何家庭的照片,母親家中也沒有放任何她的照片,都是為了保護彼此的安全。那麽謝微時這樣做,也是同樣的理由吧?記得之前林栩出現的時候,她就這樣質問過他,他並沒有正麵回答。所以他當年的失蹤,究竟是因為什麽?她看見過他背後的槍傷,看起來,他的失蹤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可是一個身家清白的醫學生,究竟能遇上什麽能威脅到生命的事情?而這中間他又經曆了什麽,把他變成了一個連殺人都不帶閉一下眼睛的烏鴉?


    方遲忽然覺得,自己過去,真的是太不夠關心他。


    攤開謝微時的醫學課本,上麵隻見密密麻麻的筆記。他的字跡十分的奇怪,看起來像是一種經過特殊簡化的行草,可是仔細辨認起來,竟是一個字都認不出來!方遲看得頭隱隱作痛,隻得放棄。心道這算是醫生這個職業的通病嗎?字寫得這麽潦草。然而醫生處方電子化已經很多年,現在的醫生已經很少有字寫得難以辨認的了。這個謝微時,還真是有特色。


    方遲看了會書,又覺得無聊起來。謝微時說他從小就一個人住,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耐得住這種寂寞的。她去隔壁房中,用謝微時的設備登錄了。


    距離上一次登錄,也不過寥寥數天而已。卻不知為何,她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覺得中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拉開好友欄,其中一切如舊的名字一如既往地亮著,而しと的名字依然灰著。她忽然覺得しと的意義於她已經發生了變化,她會覺得這是guest,而不是盛琰。


    這種感覺不對。


    她想了想,給しと留了一條信息:


    ——讓しと回到墓地吧。它應該獲得安息了。


    留完言,她忽然覺得異常的悵惘。


    原來這是一場告別。向過去的自己、過去的盛琰揮手作別。


    方遲在的世界中慢慢行走。遠離繁華的市區,不知不覺卻又走到遊戲之地。


    “大富翁”。


    她站在門口仰望這三個字。天空很灰,霓虹的光像星星一樣。今天的客人也不算多,但時不時能夠看見從天而降的銀幣雨水,機器中熱血澎湃的聲音營造出曾經的繁榮景象。


    “sa小姐,好久不見!”


    “大富翁”的老板f熱情地迎了出來。


    “還是老地方嗎?sa小姐,告訴您一個好消息,しと的幻影還在!”


    方遲通過sa點了點頭,向投籃區走過去。


    f仍然在後麵絮絮叨叨,“sa小姐,幾個月不見,您的avatar看起來成熟多了……”


    裏的時間,是比外麵過得快的。方遲抬起手臂看她的avatar,果然勻稱有力了許多,不再是過去弱不禁風一折就斷的樣子。


    走到投籃機前,她從物品背包中拿出三枚銀幣丟了進去。上一次來到“大富翁”,她還有一些銀幣沒有用完。


    しと的幻影果然出現了,意氣風發的樣子,記載著那個時期飛揚跋扈的青春。裝滿籃球的球筐開始躁動,提示著比賽已經開始。方遲沒有上去投籃,隻是站在後麵,靜靜地看著しと的幻影。


    看著看著,她忽然就撲簌簌地落下淚來。她又丟下三枚銀幣,輕輕伸手抱住了那一個並不存在的しと。


    “しと……我要走了……”


    幻影自然聽不見,也不會受到她手臂的束縛,仍在永無休止地投籃。


    這時候,方遲隻覺得眼角餘光中,一道黑影一閃而過,仿佛有誰在注視著她。她頓時本能地警覺起來:“誰!”她四下張望,遊戲之地無邊無際,沒有遮擋,她果然看見一道黑影在向遊戲之地外麵掠去。


    那道黑影的速度不算太快,方遲拔足飛奔過去,穿越遊戲之地,便進入了街區。那道黑影從背後看去,是一個穿著黑袍、戴著黑色帷帽的人。眼看著距離越來越近,這個黑衣人飛身爬上了一座高樓。


    方遲緊跟著黑衣人上樓,樓頂上,抓住了他的袍子。那黑衣人眼看著難以脫身,猛然轉頭,一張慘白的臉緊貼過來,那一雙相距逾尺的眼睛中忽然伸出兩根手指,插向方遲的雙眼!


    方遲固然膽大,但人的本能就是對突然伸向眼球的東西產生恐懼,她猛然緊閉雙眼,向後退卻兩步。她心中狂跳不已,心髒悸動,額頭上的血管都開始狂跳,她險些站立不穩。然而腦子是清醒的,她大聲叫道:


    “眉間尺!你是眉間尺!”


    睜開眼時,被黑色的袍子緊緊包裹的人已經站在了樓頂的圍欄邊。不見他雙足起跳,就這麽上身下傾,整個人從樓頂跌落下去。


    方遲站到圍欄邊,隻見黑衣人跌落地上的一刹,瞬間消失。


    是的那個bug。她此前躲避guest的追趕時,也想要利用這個bug——隻要落下的位置足夠準確,在兩個大陸模塊的相交處,她的avatar就能夠實現空間穿梭,毫發無傷。


    然而當時她被guest一抓,下落位置偏離,把自己摔進了醫院。


    這時候她不敢貿然地也跳下去。因為穿梭的位置是隨機的,她並不一定能夠追到那個疑是眉間尺的黑衣人。


    更何況,她也好久沒有吃a抑製劑了,就算穿梭成功,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承受這麽劇烈的衝擊。


    她唰地滑開了即時通訊係統,點開了:


    ——你查一下最近注冊的avatar,是不是有一個身上罩著黑袍,臉部是眉間尺的臉的avatar!


    回複得很快,他哀叫:


    “每天注冊的至少有數萬人,你讓我怎麽找!”


    ——直接搜索眉間尺。


    方遲想,如果他就是眉間尺的話,一定不會放棄此前辛辛苦苦打出巨大名氣的這個名字和形象。既然他的臉用了眉間尺的臉,那麽名字應該也是。


    中的名字不能重複,除非使用某一個名字的avatar灰飛煙滅,才有可能有新的avatar使用這個名字。就連墓地和人間,相同的名字也不可能共存。


    此前那麽久,也沒有聽說哪個avatar打著“眉間尺”的旗號出來招搖撞騙,很顯然就是有人專門占下了這個名字,專門就是給他使用的。


    很快大叫起來:“真的有!我靠!半個月前剛注冊的,這是什麽情況!教主又要開始掀起腥風血雨了?”


    上眉間尺的信徒確實越來越多。“教主”是這些員工給眉間尺的一個半諷刺性稱呼。


    ——關注他。據我今天和他的接觸,他還在適應自己的avatar的階段。感覺他跑路、攻擊等方麵都還很弱。


    “新的avatar,本來就是很弱呀!從來沒有上個的用戶,對avatar都得有個十幾天的適應期呢。”


    ——不,不是那種新生的弱,是還不習慣的弱。他的avatar似乎有一些超越一般avatar功能的表現,但是明顯用得還不熟悉。如果他很習慣現在這個avatar,就算我的avatar比他年長很多,都未必打得過他。


    “不可能啊!”不可思議地嚷嚷起來,“所有avatar都是平等的!怎麽可能會存在具有特殊能力的avatar呢!連大爸爸的avatar都沒有!他想練成個肌肉男都還得去健身房呢!”


    ——我也不知道。但你見過能從眼睛裏伸出手指的avatar嗎?你見過,腦袋能突然調轉180°的avatar嗎?我確定自己沒有做夢,也沒有瘋。


    “……”“嗷”地一聲叫了出來,“這他媽是什麽鬼avatar!嚇死人了好嗎!”他那個英俊無比的avatar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我去找一下負責avatar的程序員,看看是不是他們那邊出了bug。媽的!這個眉間尺能讓哥省點心嗎!”


    方遲忽然想起那一天,的天空中出來的出現的四個大字:


    【我必歸來】


    她忽然脊背一寒。這時開門的聲音響起,她扯掉虛擬現實頭盔和全身裝備奔過去,玄關處果然見到拎著大大小小的黑色袋子的謝微時在換鞋。


    她一顆混亂不堪的心忽然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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