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永遠都見不到了。


    她就定定的站著,嗓子像被什麽東西粘住了似的,掙紮了半天,聲音才悠悠響起,“媽,我爸他為什麽要自殺。”莫永利雖算不得樂觀,卻也不悲觀,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絕望到走這一步,到了如今,她不能再逃避了。


    江黎抽了口氣,心裏像被針紮似的,許久,終於還是將一切說了出來。


    靜靜地聽著,胸腔裏卻已掀起波濤駭浪,除了震驚悲痛還餘下恨意,莫然摒著氣息死死扶著身邊的人才沒倒下。


    她道是怎樣的事情,卻如何沒料到,愈發不明白,人心究竟是能毒到各種地步,父親一生清明,最痛恨的就是中飽私囊的那些官員,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最終竟被汙上這種令人覺得屈辱的貪汙罪名,村裏修路,她見著父親起早貪黑賣力服務,別說是一分錢,甚至就連一頓飯也沒吃了公家的,即便是廠子裏事多,依舊沒放下一點,有空了就去監工,生怕出一點差錯。


    可就是這樣的人,竟也能被扣上貪汙的罪名,何等荒謬!還說是被人‘告發’,查出前前後後不見了好幾十萬,江黎說,這一切都是下的套,分明就想整死了父親,好好的家裏突然就來了警察,不由分說地帶走了人,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就關了進去,後來是江宸曄托了關係打點了好幾天才將他保釋出來。


    雖然暫時地出來,可汙名還是背上了,隨時都可能再進去。


    這段時間,江宸曄一直在查,事情也有了進展,眼見著就要水落石出還了清白,生活也歸於平靜,卻沒想莫永利還是選擇了結束。


    原來,江宸曄早就知道了這些,卻從來沒告訴她半點,那刻她隱忍著,恨恨地抬頭死盯著那張熟悉的臉,隱忍著才未有爆發,多想上前撕開他那永遠冷靜的外表,質問他為什麽將這麽大的事情瞞著她,他憑什麽,憑什麽這樣自作主張,令她連父親的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你爸他得了肺癌,是晚期。我拿著病曆單去醫院問了,醫生說,治療的話,最多還剩下半年。”江黎淡淡說著,語氣平靜無波,垂著的眸沒有看眼前的女兒,自然也沒讀到那張臉上複雜錯愕的情緒,“你爸他最怕疼了,你說我怎麽就這麽粗心,他老說不舒服,我卻從沒想過讓他去做個檢查,他肯定是絕望了,都說化療難熬,山對麵的張叔去年就是忍受不了那個痛搶救過來後大半夜的自個兒拔了呼吸機,你爸興許也是不想去挨那無盡的的苦痛換來短暫的活頭,不想累了我們,所以才選擇這條路來了結一切吧。”盡管她覺得這樣的理由著實太過牽強,但事實擺在眼前,人已經走了,還如何質疑。


    莫然忍著鼻頭泛上來的酸意,接受卻也不接受這戲劇化的事實,父親身體不好,她看在眼裏,向來煙不離身,以前她看了各種關於吸煙引起肺癌的新聞,常常勸著,莫永利卻不以為然,甚至打趣著說飯可以不吃,煙不可不抽,他這輩子也就這個愛好了,不想戒掉,久而久之,拗不過父親的執念,她也不再多說,而如今,竟落下這等苦果。


    莫永利對自己的宣判,莫然著實無法接受。


    可,又能如何?


    細節的事情,莫然沒再多問,也許是無法麵對,也許是心裏已有了答案,江黎說,背後害父親的人基本上已經查出來了,隻差了些證據就可馬上為父親洗脫嫌疑,到底是誰,其實一開始,她心裏已經隱約有了答案。


    父親為人正直,決計不會因為瑣碎的事情得罪什麽人,如今招來這種汙蔑,必是因為利益上的衝突,或者更明了些,他的太過精明阻了一些人的財路,才會被設計想除了他這攔路人。


    經曆了這麽多事,她早已不吝嗇用最壞的視覺來判斷,可是,幾十年的鄰裏,父親曾經也為了保全他們放棄過一些原則,如今怎麽就能如此狠得下心?


    不過是為了錢和利益?是不是太過殘忍?她恨恨地想,夜深人靜的時候,李叔他們會不會心虛得睡不著而承受夢魘的折磨?


    一切,終究是猜測,她相信,水落石出還父親一個清白時比什麽樣的懲罰都來的實際。


    回了家,已經是淩晨了,實在心疼她承受了太重的負荷,江黎寬慰著讓她去睡一覺。


    莫然著實沒有睡意,心裏亂糟糟的,見了江黎那雙憔悴到已經闔不上的眸,又不想讓她擔心,還是應下,呆坐了一會兒後獨自回了房。


    那一夜,竟還是睡著了,奇怪混亂的夢,有父親,有江宸曄,而她倚在他的懷裏,無聲寂靜,模模糊糊,等到幾乎看清父親時,她猛地醒過來,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汗,等到冷靜過來,那張麵孔隱約浮現,心跳瞬間停了一下,那雙混濁的瞳孔裏,分明是責備。


    恐懼升騰,那天的清晨,陷入混沌,細思恐極,好在她沒時間多想。


    莫永利的喪事安排在兩天後,因為是壯年早逝,又加上自殺的原因,請了先生策了期,說是不宜大辦,就定了一天,第二天清早把父親直接送到火葬場然後再回村埋葬。


    那兩天是莫然這輩子覺得最難熬的兩天,有時候偶然恍惚一下,回神過來總覺得眼前發生的隻不過是噩夢,可用力掐過後絲毫沒有清醒,她呆愣地聽著請來哭喪的人一遍遍講述著父親的生平,原本壓在心底的難受又洶湧澎湃。


    父親這輩子也算是不順,奶奶在生他時難產去世,為了好好養他,爺爺之後沒再找,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在父親15歲的時候,爺爺去山上砍柴,就那麽一失足掉進了山穀,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那個山穀,地勢險峻,這些年來,卻也埋葬了不少生命。藏著莫永利永遠的恨意。


    沒人養他,他就自個兒養活了自己,還考上了高中,甚至大學,最終還是因為昂貴的學費止住了腳步。


    遇見母親,真正是個美麗的意外,父親的自卑最終還是臣服在母親的笑靨下,他更加拚命賺錢,為了隻是給母親一個平穩的生活。


    然而,平靜的生活卻戛然而止。


    葬禮結束後,莫然收拾莫永利的東西,卻在她他的抽屜裏發現了一封信。


    ‘莫然啟’,那三個字分明是父親的筆跡。


    她窩在房間角落,顫抖著打開了信封。


    裏頭的內容,讓莫然對自己的麻痹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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