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之外長夜無盡,紅眼烏鴉們的利爪扣住枯枝死葉,仿佛與從地下探出的骷髏手相握。偶有一兩隻拍翅光顧橫陳腐屍,如一個個衣冠楚楚的燕尾服紳士,垂眸打量宴會餐桌上的珍饈美味。


    位於王都中心的皇宮,恰好正有一場紙醉金迷的宴會。


    曾經的王公貴族,異世大陸的當權者們淪為了亡靈的玩偶。在這片不毛之地上,他們嬉鬧,他們狂歡,他們縱情聲樂放肆大笑,用頹靡的音樂和毫不停歇的舞步來模糊生與死界限。


    嫻淑的名媛牽起死去多時的舞伴,美麗的碧綠色眼睛對舞伴隻剩下一半的腦袋視而不見。哪怕他隻剩下一隻眼睛,哪怕他的肉像爛泥一樣鬆鬆地敷在骨骼上,哪怕她牽起他的手時,那些爛肉仿佛要融化在她的掌心,她依然願意和他跳舞,做他最忠實的玩具。


    再荒唐,再可怕的事情都已經發生過了,一個血肉模糊的舞伴又算得了什麽呢?


    餐桌上,精巧的麵包、蛋糕和血淋淋的生肉擺放在一起。看起來既倒胃口又不和諧,然而對比餐桌旁和一隻骷髏擁吻的男人,這點小小的不和諧又顯得合情合理了。


    而在放肆狂歡的活人和亡靈中,有一人卻顯得格外突出,他是落在一片赤紅中的白點,又像是在血池旁棲息的螢火蟲。無論是色彩還是光輝氣質,都與癲狂的舞會格格不入。


    鉑金色的卷發被整齊地攏向腦後,有兩束劉海兒似藤蔓一般,打著旋兒自額角落下,金色藤曼上似乎能開出優雅高貴的玫瑰花。冷漠、傲慢的男人是世上最優秀的雕塑家手下最完美的藝術品,他就像一捧冷酷無情的熊熊烈火,哪怕他什麽都不做,僅僅隻是站在那裏,便引得無數人化作飛蛾,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生命來引起他的注意。


    連早已失去生命的莎莉亞,也忍不住靠近這團火焰。


    她從侍者盤中取過兩杯美酒,親自用自己的骷髏手將美酒奉上。低等肮髒人類本不配她折節,然而,她願意將這小小的折節看作為美人折腰。


    “希爾伯爵,您就像一朵開在我心口上的玫瑰,如果我不把您這朵高嶺之花摘下,那麽我的心口將永遠疼痛難忍。”


    然而她的殷勤並沒有獲得如願的回報,希爾的冷漠與高傲仿佛是世間最公正的鐵律,對待人與亡靈一視同仁。


    淡藍色的眼睛如海洋上漂浮的浮冰,冰麵下妙趣橫生卻不容任何人踏足觀賞。希爾伯爵淡淡地看了莎莉亞一眼,禮貌又疏離地接過酒杯向莎莉亞行了紳士禮,無情的轉身離去。


    他坐在舞池外的椅子上,以沉默的姿態欣賞麵前的鬧劇,拋棄生命的亡靈,失卻尊嚴的王公貴族,在他眼中僅僅隻是笑話而已。


    就連自以為折節的死靈戰將,黑寡婦莎莉亞,對他而言也不值一提。


    黑寡婦的擁護者見狀,立刻掏心掏肺地大獻殷勤道:“莎莉亞,低等的人類怎麽能夠如此傲慢?!我們應該給他一點教訓,我親愛的女士,我是您最忠誠的擁護者,願意為您效勞,請您上次我一個機會,我將割下他那高傲的頭顱,當我將他的頭顱獻上時,我保證,他的臉上還保留著不可一世的神情,隨便您如何處置!”


    “滾開!”死去之後莎莉亞再也沒有了眨眼睛的權利,她那雙可怖的紅眼睛無論凝望誰,都帶有一絲恨不能將其碎屍萬段的毒辣。此時,這雙血紅的眼睛牢牢盯著希爾,眼睛中要伸出一雙利爪,將傲慢無禮卻又該死迷人的伯爵拉入她的心血之中溺死。


    莎莉亞嘴角裂出一抹癲狂的笑弧。每個複活的亡靈都有一顆不再跳動的心髒,然而同時卻擁用比誰都強烈的報複心。她一字一字恨聲道:“我會讓這個小可憐躲進我懷裏哭泣的,走著瞧吧!”


    “哢!”奧尼爾拍拍手,心情愉悅道:“這條過了!”


    工作人員們一擁而上,重新布置起場景。


    現在拍的是影七喬裝打扮成希爾伯爵,潛入皇宮尋找機會從國王處得到打開寶箱的鑰匙。與黑色調為主的刺客不同,有帝國玫瑰之稱的希爾伯爵光芒萬丈高高在上。


    化妝師們給兩位主演補妝,謝景第一次戴美瞳眼睛不太舒服,休息期間化妝師建議他取下來放鬆放鬆眼睛。


    今天的戲份中卡洛兒扮演謝景的車夫,她已經上好了妝,把麵貌化得偏向於男性。此時越過謝景身旁,撲到飾演莎莉亞的女演員赫蒂肩頭,與赫蒂咬起耳朵。赫蒂的五官頗為深邃立體,深陷的眼窩和高挺的鼻梁使她的美帶有幾分陰鬱和刻薄。化妝師深化了她毒辣的美感,即使下了戲赫蒂依舊有黑暗女王的氣勢。


    因為檔期問題,赫蒂一直等到輪到她的戲份時才匆匆趕來,幾個主演中,她與卡洛兒最為相熟。


    “嘿,跟謝對戲感覺怎麽樣?”說著,卡洛兒偷偷瞄了眼謝景,暫時摘掉美瞳和假發,謝景正在閉目養神,對兩個女人的悄悄話仿佛全無所覺。


    一句話戳中了赫蒂的話匣子,對戲時赫蒂腦海裏就在瘋狂咆哮,可恨暫時無法傾述。如今卡洛兒送上門來,赫蒂緊緊抓住她的手,陶醉道:“太棒了!念出‘您就像一朵開在我心口上的玫瑰,如果我不把您這朵高嶺之花摘下,那麽我的心口將永遠疼痛難忍’時我完全是發自內心的!親愛的,你老實告訴我,他有女朋友嗎?”


    “雖說沒有,可我勸你還是不要在他身上放太多心思,除非你打算以結婚為目的嚴肅正經的談戀愛。否則盡早少招惹他吧。”


    “你這盆冷水無法澆滅我心中的熱情!”赫蒂微笑著,有幾分勢在必得道:“不試試怎麽知道呢?我真想跟導演商量商量,加一幕吻戲多好。如果七願意吻莎莉亞,她將立刻背叛死靈軍團,投入正義麾下!”


    兩個女演員正八卦著,第二幕戲要開拍了。演員們匆匆就位,化妝師在赫蒂嘴角添了點視覺效果,謝景重新戴上假發美瞳,化妝師給他多上了點粉和陰影修飾輪廓,無論是影七還是謝景都是小麥膚色,但金貴的希爾伯爵得是細膩雪白的。


    導演一聲令下,好戲再次上演。


    被希爾的傲慢冷漠刺傷自尊心,莎莉亞轉身一步步登上台階,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那張死肉堆徹的漂亮臉蛋扭出可怕的笑容。


    舞會上音樂戛然而止。所有人與死靈茫然四顧,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


    二樓,莎莉亞站在欄杆後,骷髏手輕輕愛撫著她的寶貝武器,一架擁有八個槍管由亡靈矮人嘔心瀝血打造出的組合重機槍。她為它取名黑寡婦,當八個槍管齊齊對準獵物時,就如黑寡婦張開節肢擁抱死亡。


    此時,所有槍口俯視樓下。


    “孩子們!舞會現在才正式開始。尖叫吧!哭泣吧!逃竄吧!不要辜負了你們腳上可愛的小舞鞋!你們為什麽站著不動?”莎莉亞偏了偏腦袋,如兩汪血池一般的眼睛裏透出點疑惑的波瀾。突然,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容扭曲道:“我知道了,這裏缺少點音樂……讓我!來為你們獻上最優美的伴奏吧!!!!!!”


    最後一個字吼出,骷髏手摁動扳機,八支槍管齊齊開火,槍林彈雨像黑色幽默兜頭罩下。


    高頻率的淒慌尖叫,無頭蒼蠅般逃竄的人群,刺痛神經的槍聲,噗嗤噗嗤鮮血迸濺的低吟,融合交織成最瘋狂的樂章。血腥的殺人舞會上,隻有八隻手齊齊揮動鐮刀的黑寡婦真正樂在其中。莎莉亞笑得不能自己,她的嘴巴裂出一道口子,於是扭曲的笑容在臉上被放大了。


    “你喜歡鬧劇嘛寶貝兒!!!!!!這出鬧劇怎麽樣!!!你喜歡嗎!!!!大聲告訴我!!!我聽不見你的聲音!!他們吵死了!都閉嘴啊啊啊!”


    機槍掃射頻率加快,嘈雜的尖叫像一捧捧油,把莎莉亞心中的洶洶殺意越澆越旺。她忙裏偷閑看了眼舞池外的希爾,卻見他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傲慢而矜持地端坐在椅子上,舞廳的血色沒有丁點濺入那雙藍眼睛。


    你不怕嗎?


    莎莉亞在心中問道。


    你一定會怕的。


    一支槍管調換方向,對準了希爾。


    察覺到危險,那雙藍眼睛終於屈尊看向了二樓,和莎莉亞的血眸冷冷對視。他們之間,屍山血海。她手握屠刀,而他隻有手無寸鐵的驕傲。


    左手食指和拇指垂直比出槍的樣子,對準自己的腦袋,莎莉亞嘴裏發出一聲“boom”,腦袋配合地向右偏了偏。摁在扳機上的手指漸漸收攏,血瞳深情而專注地凝視希爾,像是告白,又仿佛訣別。


    希爾坐在那裏,右手悠閑地晃著一隻酒杯。從他身旁逃跑的紳士被流彈擊中,迸濺的鮮血有一滴落入了希爾的酒杯中,卻並沒有影響到他的閑情逸致。他輕輕晃著酒杯,那滴鮮血在杯內暈染開,為他的傲慢添上一抹冷酷絕情的頹靡。


    死亡、憎惡、恐懼都無法染指他的驕傲,他的優雅與生俱來,可以帶進墳墓裏。


    莎莉亞的任性胡鬧反而讓她認清了他對她致命的吸引力。


    當莎莉亞的眼中情不自禁露出一絲迷戀時,希爾笑了,他對她行了一個紳士禮,因為贏得一場較量時,勝者要保持適度的謙虛。


    哪怕她手握屠刀,隻要他還是那捧引飛蛾獻身的無情火焰,他就永遠對她高高在上。


    他對所有人都高高在上。


    冷哼一聲,莎莉亞摁動扳機。


    子彈擦過希爾的鬢發,像迅疾的春風吹過綴滿玫瑰的鉑金藤蔓。又如黑寡婦隨手揮動的鐮刀,打爆了希爾身後一隻死靈的腦袋。


    擦身而過的驚險也不足以使他麵露驚色。


    緩緩步下重重階梯來到希爾麵前,莎莉亞向他伸出一隻手,道:“我親愛的伯爵,我已替您趕走了所有的蒼蠅,作為您忠誠的效勞者,可否請您屈尊,與我跳一支舞呢?”


    男人站起身,將她逼至牆角。莎莉亞本不該放任自己一步步後退,卻情不自禁地沉溺在了他冰冷的眼眸深處,任由藍色的汪洋將自己層層淹沒。胸腔的心跳快得不正常,莎莉亞是沒有心跳的,赫蒂聽見的,仿佛是自己靈魂深處的回音。


    高傲的男人微微低下頭顱,他卷曲的鬢發如情人溫柔的手,拂過莎莉亞的臉頰。


    有這麽一刻,莎莉亞痛恨自己毫無知覺的*身軀,赫蒂卻為這溫情的撫摸心驚膽戰。


    然而利器穿透*與牆壁凶狠碰撞的聲音驚醒了她。莎莉亞低下頭,一把雕刻著朝日雲紋的匕首探入她的心窩,把她牢牢釘在了牆上。


    “你以為自己不是嗎?”希爾鬆開手,英俊麵容上露出的涼薄笑意能粉碎最堅韌的心。


    他不是長在心上的玫瑰,他是能把你的心劈成兩半的冷鋒。


    希爾鬆開手,淡漠地轉身離去,走向王座之上的國君。禿頭的胖子嚇傻了,即使獨一無二的寶座也無法遮蓋他的無能。


    這樣一個無能的男人,僅僅因為他是國君,便能得到希爾的效忠。


    在希爾低聲地安撫下,國王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兩人交談片刻,希爾恭敬地伸出手,攙扶國王離開修羅場。


    “哢!”奧尼爾要愛死謝景和赫蒂了,他們一演起來就假戲真做,旁若無人,這份專注將使拍攝進度大大加快。重新審視了幾遍拍攝片段,因為很多東西要通過後期製作加上去,所以片段中的謝景和赫蒂乍看起來有幾分傻,尤其是拿著假道具瘋狂掃射的赫蒂,不看表情單看動作太搞笑了。


    不過奧尼爾敢打保票,加上後期後這一段暴力美學將令觀眾顫栗。


    美瞳一會兒摘一會兒戴也很麻煩,謝景幹脆不摘了,安慰自己習慣就好。見赫蒂捂著心口蹲在地上,他走上前道:“我剛才下手重了嗎?弄痛你了?”


    匕首隻是道具,根本不會痛。可是心跳的速度卻遲遲未能減緩,赫蒂自暴自棄道:“不痛,我隻是有些……沒能出戲。”幾幕戲下來謝景一直收放自如,赫蒂好奇道:“你的演技那麽好,難道不會有出戲困難的情況嗎?”


    遞給赫蒂一杯冰鎮果汁緩緩神,謝景笑道:“演多了就習慣了。”如果不習慣的話,遲早會精神分裂的。他以前剛出任務的時候也不習慣,角色混淆認知顛倒是常有的事情,出的任務多了,倒漸漸磨練出奇特的免疫力。


    最後一幕戲,莎莉亞登上王都的城牆,目送希爾伯爵的馬車遠去。駕車的車夫和他主人一樣高傲,心平氣和地麵對世間慘景。冷風呼嘯著灌入胸口,她望著希爾的馬車,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心口缺了一塊。於是莎莉亞把朝日雲紋匕首重新插回去,近乎嚴密無縫地堵住了血洞。


    鏡頭切換至馬車。褪去所有的易容,從馬車上下來的不是帝國玫瑰,而是暗夜刺客。他沒有蔚藍的眼眸,他的眼睛就像無盡的長夜,他沒有精細生活慣出來的細膩白皙皮膚,他的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無懼於任何風吹雨打。


    喬裝成馬車夫的葛羅瑞亞打趣道:“刺客先生這次豔福不淺。”她想到宴會上的瘋狂血腥,唇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容,道:“您那一刀刺得真好,不過換做是我,怕得直接砍掉她的腦袋。”


    “那我們誰也別想走出皇城。”壓低自己的帽簷,小小酒館中,其他的同伴恭候多時。


    哈維抱著從皇宮密室盜出的寶箱,寶箱裏或許藏著亡靈複活的真相。他對影七道:“刺客先生,您從國王那兒拿到鑰匙了嗎?”


    “嗯。”


    少見的,影七露出一絲笑意。不止是他,聽到這句話,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希望之光穿透烏雲落在了肩頭。


    fb上,劇組新發了一條狀態調戲粉絲。


    奧尼爾·斯科特:哦,不好意思。上一次少放了一張劇照,猜猜這位金發藍眼的帥哥是誰?[圖片]


    圖片中的男人有著鉑金色卷發,蔚藍的眼睛不像哈維那般溫暖,反倒透漏出生人勿近的冰冷。他挺直身子端正站立,穿著赤紅與奢金配色的禮服,像一朵金雕的帝國玫瑰。他俊美到足以使最堅定無情的人一見傾心,連傲慢而矜持的玫瑰利刺也無法阻攔從心底冒出的愛戀。


    ‘如果眼型改一改,唇型、臉部輪廓稍稍變動一下,倒是有幾分像謝景。’


    ‘不是謝吧,細看有點兒像,但是不能肯定……是不是謝的兄弟?表哥之類的混血兒?’


    ‘絕對是謝的兄弟!怎麽辦,我是嫁給謝好還是嫁給他兄弟好,好難選!兩個人是不同風格啊。’


    一邊刷fb一邊偷笑,大部分言論都傾向於謝哥哥,奧尼爾偷偷看了眼謝景,他還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出一個混血表哥。結束一天的拍攝後,所有演員都鬆了口氣,興高采烈地策劃一場聚餐。赫蒂本來明天要趕另一場通告,卻選擇多留一個晚上早起趕飛機,隻為了參加聚餐活動。麵對卡洛兒的揶揄,赫蒂倒是很大方,喜歡就要大膽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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