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婷看著表姐慌亂離開的背影,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所以說才不喜歡回來這裏啊,然後就聽到了院子角落裏幾個上了年紀的人在小聲議論著,但因為夜裏比較安靜,所以那些話也全都傳進了王曼婷的耳朵。


    “就說那孩子屬羊就不好,當年讓他再要個兒子,衝衝喜氣,結果不爭氣的又生了個姑娘,說他再要一個也不聽。現在怎麽樣,你看看,又是離婚又是橫死的,王家的臉都給丟盡了,這一支算是絕後了。”


    王曼婷停下腳步扭頭看過去,那幾個人也看到了她,也就馬上沒了聲音,低頭散開各幹各的了。


    在這種偏遠落後的地方,重男輕女十分嚴重,如果誰家生了個兒子,恨不得要去中央台登個廣告昭告天下,尤其是幾代單傳的獨苗,更是被寵上了天。


    所以一個女人離婚,不管原因是什麽,她們隻關注結果,女人離婚了就是恥辱,而且到了王曼婷這個年紀還沒有結婚,那更是會被人在後麵狠狠的戳脊梁骨,就該被當做異端燒死,那還不夠!死了以後得挫骨揚灰遭人唾棄,被當做後人的警示牌才對。


    這愚昧的地方,王曼婷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會是怎樣的一番人生,當年父母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離開這裏,遠走他鄉,真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了。


    就算剛到塞北市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生活異常艱苦,但全家人還是挺了過來,尤其是後來姐姐高中畢業就去工作,供王曼婷上學,才有了今天的她,但那麽善良的姐姐卻早就不在身邊了。


    不知道她此刻會不會看到,還是不要看到的好,自己不僅沒有過好自己的生活,而且也沒有讓父親和姐姐的女兒過上安穩的生活,王曼婷的心裏充滿了愧疚。


    王曼婷抬頭靜靜的仰望著星空,因為靠近山裏,燈光相對稀少很多,天上的繁星密集的散布在墨藍色的夜空中,三五一簇,兩三成行,甚至能依稀的看到銀河,這才城市裏是完全看不到的美景。


    王曼婷不禁抬手伸向空中,想要觸摸那泛著銀色亮光的光點,但終究隻是遮住了指縫間如細沙般的星光而已。


    人生總是如此的不公,有的人生來便是錦衣玉食,有的人即使奮鬥終生依然還是以苟且活著為唯一目標,上天並不會因為你過的淒慘就多憐惜你一些。


    生命有時候就是如螻蟻一般,終日忙忙碌碌卻也還是那微不足道的一員,改變不了任何事,甚至即使消失也驚不起一絲波瀾,世界依舊如常運轉。


    突然的,王曼婷覺得人生是這樣的寂寞,如果父親去世以後,那身邊就真的再也沒有一個人能陪著她了。有那麽一個人終究是好的,下班的時候,你知道家裏有個人在等著你,病了的時候有個人關心你,即使隻是一杯溫水,也就足夠。


    心裏有個人,奮鬥起來也會更有動力,對未來還會抱有憧憬,想要更好的生活下去,但如果這世間隻剩下了自己一人時,那活著和死去、前進或後退,又有何意義?


    沒有人需要你,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無人觀看的舞台上自導自演著一場獨角戲,就算演的再精彩也無人喝彩,自娛自樂?


    王曼婷自認沒有那高雅的情操,就算是為自己而活,也該是有個盼頭的,盼望著自己所愛的人能快樂幸福。


    王曼婷放下手,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暫且好好珍惜僅剩的時光吧,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來電,王曼婷又笑了起來,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但語調還是那麽輕快。


    “怎麽?終於想起來我了?後媽不好玩?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啊。”


    “媽媽。。。你是不是吃醋了啊?”女兒軟軟的聲音從電話聽筒裏傳過來,王曼婷的心裏暖暖的。


    “吃你娘的醋啊,沒良心的東西,你要是連電話都忘了給我打,也就不用再回來找我了。”王曼婷故意嚇唬道。


    “媽媽。。。我覺得你比以前可怕多了。。。你是不是吃錯了什麽藥了?”女兒的聲音聽起來都快哭了。


    看在女兒並沒有忘記給自己打電話的份上,王曼婷決定原諒她,“好了好了,怎麽可以這麽說媽媽呢?恩?是不是跟著那個壞女人學的?”


    “沒有。。。貝阿姨今天帶我去了迪士尼樂園,玩了一整天,所以我現在才給你打電話嘛。”


    “佳倩,你是不是怪媽媽又沒有帶你去玩?已經說好的。。。”原計劃王曼婷是打算在女兒出國之前帶著她出去玩的,但這陣子感覺父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決定還是先圓了父親的念想。


    “也沒有啦。。。我知道媽媽你忙,而且姥爺的身體不太好,你還是先帶著他去玩吧,以後有時間了我們再出去。媽媽你一定要陪我在去一次那個迪士尼樂園,真的超——好玩的!”


    “恩,以後有時間一定帶你去~”王曼婷聽了女兒的話,欣慰的笑了笑,也算是沒白疼這小東西,“晚飯吃了嗎?”


    “還沒有呢,貝阿姨在做飯呢,聞起來好像挺好的,不知道吃起來會不會和媽媽你做的一樣呢。。。”小孩子就是容易童言無忌,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


    王曼婷一皺眉,“肯定比我做的難吃!你小心吃壞肚子!”才不要跟那個狐狸精做比較!而且那個人渣何德何能,怎麽就總是能找到溫柔賢惠的女人,竟然連個小三都這麽靠譜,看來人生果然是沒有公平可言啊!


    “媽媽你不要傷心啊,那麽難吃,我不是也吃了這麽久嗎。。。”


    “你!沒良心的熊孩子!以後誰做的好吃你找誰去,我不給你做飯吃了!”


    “啊,媽媽,飯好了,我去吃飯啦,晚上再給你打,你也該吃飯了吧~”


    “恩,快去吃吧。”掛斷電話,王曼婷看了看院子裏,桌椅已經擺好,菜也上的差不多了。


    王曼婷剛坐到父親身邊,筷子還沒拿起來呢,旁邊坐著的不知道是哪個親戚的阿姨,笑著問她,“曼婷啊,結婚了嗎?”


    “還沒有呢。”王曼婷雖然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但那怎麽說也是長輩,還是得笑臉相迎。


    “今年都三十多了吧,怎麽還不著急呢,去了大城市咱就不能跟她們那些人比啊,再挑下去就嫁不出去了,說出去多不好聽,這麽大的姑娘還不結婚。”那個阿姨絮絮叨叨的一直說著。


    王曼婷的臉色就冷了下來,筷子也放回了餐桌,又不好發作,隻好勉強附和了幾句,旁邊的親戚也都加入了討論,一邊倒的勸起了王曼婷。


    “曼婷她有男朋友了,隻是她還不好意思說,那孩子挺不錯的,我估計著明後年應該就差不多了。”父親在旁邊打著圓場。


    眾親戚又好奇的問這問那,父親隻好繼續編著謊話,王曼婷在一邊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還真不知道父親也會臉不紅的扯這種謊,在她的印象裏,他一直都是個老實本分的人。


    也許是從來不說謊的人,突然說了一個謊,聽起來就那麽真實,大家也就信了,還張羅著到時候一定要回來大辦一場。


    一頓飯局吃吃喝喝又聊到了很晚,王曼婷怕父親太勞累,就帶著他準備回去休息,“曼婷啊,我們去後院那邊坐一坐吧,我還不太困。”


    “恩,好。”王曼婷攙扶著父親往後院走。


    因為所有人都在寬敞的前院吃的盡興,後院顯得有點冷清,靠近圍牆邊的地方架起的葡萄架下擺著一張石桌,上麵似乎還有別人未下完的棋局。


    王曼婷扶著父親坐在了旁邊的石凳上,在仲夏的夜裏,微涼的石凳讓人非常舒適,剛才在飯桌上那憋悶的心情也緩解了一些。


    “回來這裏你一定很不開心吧,你那些姑姑嬸嬸一直都是那個樣子的,所以你媽當年死活要走。”父親捏著棋盤上的棋子,在手裏把玩著。


    “沒關係,她們說她們的,我當沒聽見,反正就算在塞北市,也總被人議論,無所謂了。”王曼婷看起來非常豁達的說道。


    父親長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你也別怪我總催你,但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自己一個人可怎麽辦,現在佳倩也跟著她爸走了,我真的擔心你以後的生活。所以還是趁早趕緊找個朋友吧,也不用多有錢多有事業,能一心一意照顧你對你好,我也就能瞑目了。”


    父親剛才喝了些酒,所以麵色比平時紅潤了許多,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容光煥發,一點都不像是病入膏肓的人。


    “爸,我心裏有數,你就別操心這個了,這次回來就是為了玩的,開開心心的。你還想去哪玩,明天我陪你去~”


    “這些年我知道你忙你累,你根本也沒時間顧得上你自己的事,但我現在唯一惦記的也就是你的終生大事了。曼婷,多為自己考慮考慮,我已經是一隻腳邁進棺材的人了,不用再顧及我了。”父親笑的慈祥,就那樣目光溫和的看著王曼婷。


    雖然大女兒從小就懂事聽話,但性格過於溫吞,小女兒總是到處惹禍,但他還是最喜歡王曼婷,活潑可愛,一刻都閑不下來還總是有各種鬼點子,經常是全家的開心果。


    尤其是大女兒走了以後,王曼婷就突然一下子成熟了起來,當時還真有些不習慣,後來越發的覺得小女兒也是一樣的能幹,獨自撐起了整個家。


    “爸,你說什麽呢,你看你回來以後氣色都好了很多,估計是這邊青山綠水的環境比城市裏好,所以適合養病。照這個勢頭,搞不好過兩年你就病好了呢,還是那個英俊瀟灑的老王頭兒,我再幫你劃拉個老伴兒~”


    “你這丫頭,胡說什麽。。。”


    父女兩人在這夜色微涼的夜晚難得的聊了很久,時不時的兩個人都笑的開懷,不知道還能有多少這樣歡樂的時光,每一分鍾都是那麽的寶貴,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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