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有更離奇的後續,尤利爾做夢也想不到尼克勒斯的失敗居然還不是最魔幻的,奧蘿拉的舉動簡直是在崩壞角色的人設。劇院的舞台劇大多是為了取悅富翁和觀看的上位者,他心想這樣一出好戲恐怕台下欣賞的觀眾不是姓威金斯,就是塔爾博特。


    卡瑪瑞婭妖精站起來,手裏握著一團火焰。她不再是精靈的麵容了。她用水流卷起可憐兮兮的小狼,看著他簌簌抖動的毛皮低語“背叛者的後裔。”


    尤利爾從震驚中醒過來,他立刻意識到妖精女士要做什麽了。“住手”


    “你是個難得的不算蠢的人,但別來阻止我。”她頭也不回地說,“為了破碎之月,我的祖先等待的時光比千年更漫長都是這些背叛者的錯。”


    “但他們的後人是無辜的”


    “沒有人可以享受先人的遺澤而不付出代價。他們既為狼人,就該承擔應有的責任。”奧蘿拉回答。“神的威嚴不容褻瀆。”


    尤利爾不是狼人,麵對妖精的責任一說,他竟然無言以對。我不應該慫恿梅米進入秘境的,他後悔地想,或者在黑月湖前就讓喬伊殺了她。


    “這是怎麽回事”約克對眼前的狀況毫無頭緒,他拉了一把自己的同伴,希望得到提示。“那女人殺了自己的伴侶”


    “不僅如此,她還要殺了我們全部。”尤利爾不相信奧蘿拉會放過他們這些參與到事情中的人。不然還要讓冒險者把消息傳出去麽那樣卡瑪瑞婭將永無寧日。


    “但那個儀式已經失敗了不是麽”


    “恐怕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什麽複活儀式。”學徒搖搖頭,“她欺騙了那位國王的靈魂,是為了破碎之月。”


    “你不會要告訴我,這位妖精女士其實是月亮的狂信徒吧”橙臉人一下子神情複雜,“諸神逝去後,就連光輝議會都不這麽狂熱了。”


    沒想到約克居然會用露西亞的信徒作為例子,尤利爾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不管她是為了尼克勒斯還是破碎之月,我看我們的妖精女士都不會放過可憐的梅米。”他沒好氣地說,“現在你有辦法把梅米奪回來了嗎”


    “要不你給她講故事試試。”


    “一個英勇的傭兵從敵人手中拯救了自己的同伴的故事。你猜她會不會認可。”


    “夠了,你們的故事到此為止。”奧蘿拉回答。


    但她身上的魔力依然是環階的水平,這讓她的話顯得沒那麽可怕。冒險者撿起自己的劍,扭了扭手腕。“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謊話連篇的元素妖精。”他的聲音裏仍飽含著不可思議。“從黑月湖畔到阿蘭沃王宮祭台,自始至終你都沒有一句實話。”


    “當然有。虛構的事物會被輕易戳穿,半真半假則能迷惑大多數人。”


    尤利爾看著她冷漠的語氣、自然的動作以及毫無愧疚的神態,覺得這個神秘生物的身影漸漸與破木屋裏的老妓女重合在一起。她們原本毫無相似之處秀麗的容顏和枯萎的臉皮,優雅的高貴氣質和諂媚的低聲下氣,一整湖金銀財寶跟滿屋子散發著黴味的變質香料可若注視靈魂的話,你會發現二者的差距要比想象中小得多。


    “謊言成了你人生的一部分。”他喃喃地說。“比妓女更可怕的是,奧蘿拉女士,你是主動選擇了這樣的道路。”


    妖精眯起眼睛。“我幹嘛要給別人解釋我的想法呢你們淺薄的閱曆在我眼裏根本沒有秘密可言。”


    她手中的火種引動起颶風,高不可攀的神秘度仿佛烏雲一樣壓在尤利爾和約克的頭頂。後者頓時變了臉色。“有時候,比舌頭更鋒利的是拳頭。很高興你知道這個道理,年輕的西塔。所以立刻投降吧,短暫的死亡跟漫長的告別可是兩回事。”


    一千年的確有夠漫長,尤利爾盯著她掌中的王者之魂,但既然不作為你摯友,我可沒把握在死後不變成你手裏的蠟燭。


    “我真懷疑你在許諾前從不考慮自己能否做到。”要讓箴言騎士投降於撒謊的妖精尤利爾覺得自己會先一步死於違背了對羊皮卷的誓言而遭到的懲罰。


    “太陽不會向月亮妥協。”約克也宣稱。他不像尤利爾那麽鎮靜,但語氣卻更堅決。


    奧蘿拉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像尤利爾和約克有多頑冥不靈似的。“我親愛的提密爾成為無名者後,獲得的力量並非是用來增強破壞力的。”她麵帶冷酷的笑意,“他的魔法是魔力剝奪,才能在一瞬間消滅掉入侵的惡魔。因為那些深淵的戰士大多數都是魔力生物。”


    這也許是她沒有直接對尼克勒斯的火種下手的原因。尤利爾意識到眼下的時機對她無可替代黑月潮汐、狼人、脆弱的火種。最後一點尤為重要,元素態的妖精同樣容易在“魔力剝奪”中變成一堆無神秘的粉塵。而複活儀式是個絕妙的主意,可以有效地削減王者之魂的力量。


    他不禁擔憂地望了一眼約克。


    “我賭你不敢用它。”冒險者回答。


    “沒錯,但我隻需要引動火種自身的魔力,高神秘度的壓迫就足以解決問題。”她一邊說,一邊握緊半透明的赤紅焰苗


    一圈火紅色的冰冷寒風擴散出去,冰地領的大氣在魔力的驅動下擁有了鮮活的色彩和靈性。尤利爾的感知比約克更敏銳,即便心裏早有準備,他也覺得四肢無力、頭暈眼花。


    握緊武器。他告訴自己,你是個神秘生物了。你擁有一個職業,能使用神術和讚美詩的神秘職業。尤利爾覺得自己應該比在霜葉堡時更成熟,也更堅強。


    奧蘿拉站在祭台的中心,以為現在除了她沒人能站起來了。使者在黎明到來之前,似乎完全沒有蘇醒的跡象;傭兵咬牙苦撐,但除非他劍和他的頭頂一樣高,否則這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隻有尤利爾讓她意外。


    事實上,學徒既沒有反抗這種壓迫,也沒有流露出恐慌和絕望。這是十分奇怪的表現,起碼奧蘿拉以為他會頑抗到底,至死也不罷休的。


    “新的儀式即將開始了。”


    她並未多想。妖精能知曉一切,沒什麽陰謀詭計能瞞過她的眼睛。奧蘿拉鬆開手,讓狼人懸浮於半空。她似乎比尤利爾和約克還要急迫激動,粗暴地喚醒了梅米。


    “住手”約克擔憂對方下一秒就要死了。“你到底要狼人做什麽複活你死去的族人”


    “死人才會相信死而複生。”她的動作頓了頓。


    “所以你是要把碎月的信徒獻祭給月亮”尤利爾立刻接口,拖延時間現在對他們有好處了。隻是妖精的目的不明,他不禁想到了狼人的傳統。“祂會因此給你賜福”


    “祂不會給任何人恩賜。”奧蘿拉看穿了他的伎倆,掌中的火種光輝大熾。才清醒過來的梅米發出驚恐的尖叫,月亮的魔力忽然從妖精女士的身體裏湧出來,以王者之魂為橋梁,灌注進小灰狼的火種。“我的族人,我的同伴你們懂什麽當你們在我眼前上演團結一致這樣可笑的戲碼時,我的族人卻永世不得解脫”


    魔力波動的飛漲看得尤利爾心驚肉跳。“你在幹什麽”他已經弄不明白現在的情況了。


    “我不是破碎之月的信徒。”奧蘿拉在霧氣繚繞中回答。“我們隻是誕生在黑月河裏的神秘種族,是元素的化身。神秘不是元素就像西塔誕生於閃爍之池,可它們並非故鄉的一部分。碎月不會眷顧我們,除非祂需要新的種族來填補原有投影的缺失。狼人逃離卡瑪瑞婭後,我的祖先就被選中了。”


    “於是我的祖先失去了自由,困守在破碎之月的秘境裏。”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滿懷痛苦。“我們被迫與精靈同居於此,忍受並服從導致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我們的靈魂死後不再投入希瑟的懷抱,反而成為碎月的祭品”


    夜穹之下,黑洞般的圓月寧靜地聆聽著她怨恨的傾訴。


    “我我們也是被迫離開的”梅米掙紮著說。“是我的祖先無法對抗阿蘭沃精靈。難道我們就沒有追求生存和自由的權力嗎”


    “噢,當然。因為你們連活著的神秘生物都算不上,你們隻是一堆碎月製造出來的真實之影。我已經告訴你了,蠢狼,你本來就是月亮的一部分。手指妄圖脫離身體存活,想必已經嚐到了放縱的苦果。現在是為你們的軟弱無能和肆意妄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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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之魔力衝刷掉了碎月的印記後,奧蘿拉立刻伸手,毫不猶豫地就要扭斷梅米的脖子。“記住,背叛者的血脈是你遭受這一切的原”


    猛然間,一隻手先一步貫穿了妖精女士的胸口,打斷了這複仇的暴行。


    “原因。”喬伊說。


    她的表情凝固了,喉嚨裏隻擠出一聲呻吟。


    天台更冷了,水流結成冰霜。奧蘿拉此刻的神情不比她的愛人鎮定多少。她垂下頭,看著那隻透背而過的蒼白手掌,身體在霧氣中顫抖。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她一千年的期盼,一千年的欺騙,都成了被輕易粉碎的泡沫。


    不該是這樣的。“請救救我,救救我的子民”淚水冰結在她逐漸潰散的臉頰上。


    “貝爾蒂可是幸運女神。”使者低沉地回答,“想要瞞過祂的眼睛,那你的運氣一定會很糟糕。”


    妖精抬起頭,絕望地凝視著天空的黑月。她看不清那裏還有什麽,遊蕩的靈魂或火焰枯萎後的餘燼。我並不能看到一切,她想到自己一遍遍閱讀祖先的過去時,那種徐緩滋生的惆悵。我沉湎於過去的自由。“我也是背叛者。”這是她最後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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