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很懷疑他在敷衍。“難道黑幫都很安分嗎我記得口哨幫最近有些不尋常的動靜。”


    “你的消息過時了,小姐。鮑曼死後,口哨幫現在安分得很。”


    鮑曼是那個被吊在教堂裏的死人,阿加莎不會忘。“鮑曼不過是個小混混,口哨幫多半不會因他的死而受什麽影響。”這些惡棍手上沒幾條人命,我就搬去治安局的地牢跟老鼠住。


    “誰殺了鮑曼”


    “作案手法很有特色。根據屍體情況的初步判斷,凶手要麽是隻奇大無比的蚊子,要麽是頭吸血鬼。”


    “所以你還沒有抓到它嘍”


    阿加莎瞧他一眼,“你以為找到凶犯很容易沒有目擊者,沒有腳印和指紋,就連教堂的值班神術師都沒發現異常,連懷疑對象都亂七八糟。這無疑是一場超自然犯罪。布魯姆諾特別的不多,唯獨神秘遍地都是。”


    “是的,但那不關米涅娃的速記員的事。我隻是剛巧在死角巷撿到了一份換新煙鬥的錢或一隻新煙鬥。事實上,這種東西換不換都無所謂,我又用不了什麽名貴的煙草。”魚鱗臉詹姆士衝她眨眨眼。


    不會忘了你的報酬。“死角巷流入一批新型煙葉,保準你用過一次就夠去地牢裏反省。”她付了帳,在線人不情願的目光中站起身。“我不知道米涅娃是否能做個好上司,可她的個人作風我們心知肚明。”死角巷是環城最大的煙草市場,但正派人都不會去那裏,顯然它不是賣煙葉那麽簡單。


    “放心吧,小姐,算上你的工資我也買不起那些奢侈品。”魚鱗臉說,“我隻是替人跑腿來賺些小費。”


    但阿加莎仍將他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目光像在盯著個違法亂紀的預備役成員。直到詹姆士被迫向她點頭保證不會再接類似的生意。“但願如此。”偵探女王喝下最後一口檸檬水,高鞋跟噠噠響著走出了門。


    窗外,一個包頭巾的女人在唱歌,調子裏有種異域風情。她的裙子帶有漂亮的蕾絲和一大塊汙跡,臂彎裏挎著個竹籃子。也許裏麵是果醬。尤利爾一邊想著,一邊咬下一口幹巴巴的吐司。


    在消滅掉自己的早餐後,尤利爾去客房看了一眼。重傷員依舊氣若遊絲地躺在床上不動,胸口的起伏程度令他心驚膽戰。


    一個處理不好,他也許就會死在這張床上,我的新家裏。尤利爾知道自己更應該關注傷員的情況,可他就是忍不住考慮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


    “說到底。”他自言自語,“又不是我願意帶他來這兒的。這一定是女神的旨意。”


    學徒沒法不相信,自己遇上這位治安官完全是個巧合。去教堂遇上了神父被殺和褻瀆聖地的倒黴事也就罷了,就連重新尋安慰時,他的地圖導航居然也碰巧出了問題。好像他離開高塔後,直接是一路找這個傷員去的。


    但壓低的聲音依舊驚擾了病患。男人作痛苦地呻吟,手臂抽搐了一下。尤利爾趕緊閉上嘴。萬幸他還沒醒。


    傷者腰間的創口過深,尤利爾對此束手無策。但他好歹給對方清洗了傷口和輕傷,免得這家夥因感染而丟了命。不過這位治安官怎麽也算有受傷的經驗,他給自己的止血帶紮得很牢,因此情況還不至於太糟。學徒見過霍普醫生給自己包紮,也在訓練課上學到些戰地包紮的皮毛。但就手法而言,他們都無法跟治安官相比。


    淡淡的苦艾香飄散在房間裏,驅逐著幾不可聞的陌生空氣。紅頂小屋裏不缺什麽,除了治療重傷的藥物。尤利爾畢竟初來乍到,難以獲得一些市麵上把控嚴格的東西。應急藥物多半隻能治治感冒和腹瀉,他把自己的醫療箱翻了個遍,到頭來隻想到高塔的醫務室。


    醫院裏的藥物他甚至沒打過主意。


    一個謊話連篇的人不值得信任,但時而說真話時而不著調的瘋子人們卻會報以憐憫。尤利爾將重傷員帶出巷子後,倒沒有把他直接交給治安局。話說回來,當時更是因為他對地圖的導航抱有懷疑。為了不讓這家夥死在去醫院的路上,學徒還是直接回到了三環區。


    病榻上的男人還在掙紮,看得出來他正飽受傷痛的折磨。即便暫時沒出現要命的並發症,腰側的刀傷也淋了沸酒消毒,他的情況還是不容樂觀。尤利爾轉過身,打算給他拿些鎮靜劑來。這家夥也許目睹了什麽可怕的事才會變得瘋瘋癲癲。


    當煉金藥劑一放在桌子上,傷者突然睜開眼睛。“把它拿遠點”他嘶聲威脅,“否則我就打斷你的腿。”


    學徒嚇了一跳。“這隻是藥劑。”因為沒必要跟一個半瘋的重傷員糾纏,他順從地將盒子收回藥箱。“請放鬆。”他給他換了蒔蘿和石菖蒲根。但願這些東西能讓他睡個好覺。


    治安官嘶啞地笑了笑,“我當然知道那是藥劑,孩子,但不是所有藥劑都能救人一命。”他看起來略微清醒了一些,攻擊性減弱了。“我嚇著你了嗎”


    “事實上,你這樣的大人我能打三個。”尤利爾回答,“我是克洛伊塔的學徒,藥劑的來源正是高塔醫療部。沒準你會認識我,巡警先生。”


    “你救了我,而且沒把我帶到醫院或治安局。”


    “我也是個蓋亞信徒。”


    “我也是。蓋亞保佑。”治安官疲憊地說,“沒想到是真的。要知道我自從進了治安局當職,就難得有機會去教堂了。”


    “請原諒,我看了您的證件,威特克夏佐先生。”尤利爾聽出來,這名治安官隱約放下了戒備。“您的名字我似乎在哪裏聽過。”


    “不用客氣。我的名字很常見,也許高塔的學徒會不同。你叫什麽名字,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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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利爾。”


    “果然,我知道你,你是白之使閣下的學徒。”他微微一笑,“但還是第一次見麵。我想你肯定很好奇。”


    “不,我不好奇。”學徒真沒客氣。


    “我在追查一個罪犯。”威特克說,神情嚴肅起來。“他能夠刺殺菲爾丁神父,正是依靠這種鎮靜藥劑。在抓到他之前,我絕不能回治安局。”


    “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你的通緝令。”


    “但你也沒去治安局告發我。”


    “我當時迷路了。”尤利爾麵不改色地說著實話。


    “你很清楚我在懷疑治安局裏有間諜。”


    這顯而易見。“我認識一位阿加莎波洛小姐,她或許能給你幫助。”尤利爾知道雖然威特克對自己的傷勢來源說了假話,但他的確沒殺菲爾丁神父。


    “她也是警局的人,特殊顧問。我一貫不相信外行人能比巡警更了解怎麽破案。沒準她就是間諜。”


    謊言仿佛是他的本能,尤利爾打量他一番。不管從什麽角度來看,都是他堅持要把我拖下水。“我是個神秘生物。”他慢吞吞地提醒,“恰好可以識人辨事,看清真假。我想你的猜測毫無依據,完全是信口開河。我說不準你是為了什麽。”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話,我一定知無不言。”威特克反而用被戳穿的謊言作借口,“神父死亡的真相,還有許多到現在也不露痕跡的秘密。隻要你願意了解”


    “並幫助”


    “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很忙,先生。”尤利爾接話,“這跟我無關。”


    他沉默片刻,“沒錯。但你是蓋亞的信徒,祂教導我們不能對邪惡袖手旁觀。”


    “但祂還警告我們不能忽視自己的安危。”尤利爾說,“我也很久沒去過教堂了,昨天剛有打算,就碰上了一起發生在女神腳下的凶殺案,還力所能及地救下了一個陌生人的性命。我覺得哪怕在形式上並不殷勤,內心裏我還是一直遵從女神教誨的。”


    “感謝你的援手。”


    “不客氣,威特克先生。你可以在這裏休息,直到傷勢痊愈。”尤利爾心不在焉地望著他,腦子裏想的是那張寫滿評語的成績單。“希望你別給我帶來麻煩。”


    “完全不會。我馬上就走。”治安官坐起來。清醒過來後,力氣似乎也回到了他身上。尤利爾不知道這是否與他在對方身上試驗的幾個神術有關。


    “這倒不用。”學徒告訴他,“你的傷很嚴重,我處理不了。但醫療室裏一定有能幫你的煉金藥劑,我會給你帶回來些。很快就要上課了,你現在不妨再睡會兒。”隻有這樣他才能安心出門。


    威特克警官拒絕喝鎮靜藥劑,但尤利爾還是堅持讓他睡下。雖然紅頂小屋裏沒什麽值錢東西,但留下這個陌生人在家裏總歸有隱患。在尤利爾回到傷員床前時,果然注意到門口的拖鞋換了位置。“你出門了”他直截了當地問。


    “我得去找罪犯的線索。”


    這家夥大概忘了自己的照片還掛在環城日報的頭條上。“沒人發現你,對嗎”若是不幸透露出了消息,我隻好將你交給治安局了。至於幫助通緝犯的處罰,尤利爾記得他在治安局找回外套時,對方的態度就十分寬容。這次多半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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