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地一個大雪團堵住了他的嘴,他滿臉雪漬,看看身邊的李巨,也是同樣狼狽,倒不是他倆讓著對方女流之輩,而是對方實在太厲害了,自幼在雪地裏長大的女真人打雪仗真跟玩似的。<strong></strong>


    少女的笑聲在雪地上回響,他吐出了嘴裏的雪沫,跟著氣喘籲籲地呼出白霧,他的小臉通紅,汗珠直往下落,雙手被雪團浸得發燙。


    他還沒來得及擲出手中的雪團,又一個雪團擊中了額頭。


    “臭丫頭,專挑老子臉上砸!”他眼冒金星,大叫:“認輸!認輸!”


    回答他的一連串的雪團,完顏楚月顯然意猶未盡,刺花更是乘機公報私仇,他和李巨隻好抱頭鼠竄,向營地的方向逃去。


    這是後營外的一片小樹林,枝上的冰條被你追我趕的四個人刮得紛紛落下。


    後營門已經在望,他和李巨放緩了腳步,完顏楚月恢複了郡主的風度,站崗的兩個小校看到這四人的情景,彼此會心地一笑。


    這時,一隊人馬轉過營門,迎麵行來。


    為首馬上一人遠遠地打個招呼:“忽都,郡主。”


    好熟的聲音,他抬起頭,真是冤家路窄,那人錦衣皮袍,文官打扮,不是秦檜是誰。


    秦檜也看見了他,楞了一下,立刻滿臉堆笑:“原來是明日大人,身體安好?”


    他也一楞,隻見過他一次的秦檜竟能一眼認出無須的他,而跟他很熟的移刺古、完顏楚月卻都沒有,此人洞察細微的能力不可低估。


    對付這樣一個人當真要處處小心謹慎,萬不可著了形跡,自己的唯一優勢大概就是對方摸不清自己的來路和意圖,他忙回應:“多謝執事關心。”


    完顏楚月對這漢奸印象不錯,微笑回道:“忽都,執事有何公幹?”


    秦檜勒住韁繩:“哪裏,陪賤內賞雪。”


    “大人真有雅興。”完顏楚月讓過一旁,向後麵的一騎打招呼,“秦夫人,忽都。”


    “郡主真是越長越標致,日後不知哪家王孫有福哩。”一個嬌柔的聲音打趣回道,大方的完顏楚月難得地扭捏起來。


    又是耳熟的聲音,他一驚,目光移過去,兩個親兵牽著一匹棗紅小馬,馬上端坐著一位頭戴鬥篷身著錦袍的貴婦,氣質高雅,這位秦夫人可就是那個同樣臭名昭著的王氏?


    他習慣地眯起眼睛,這是他近視眼時期的習慣,其實他的眼睛已經不近視了,這是他在這時代最大的收獲之一。


    他認為是遠離後世各種電子產品的結果;同時,在這時代的視力鍛煉也功不沒,在依靠全方位身體機能配合的冷兵器戰場上,視力的作用是第一位的,可以瞬間決定生死,珍惜生命的他當然不敢在這方麵偷懶。


    王氏的麵部輪廓在淡淡的薄紗後隱約可見,是有點眼熟,可是他怎會認識她?他在這時代認識的女子用五根手指數都嫌多。<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問候畢,秦檜一行繼續前進,他眼不不眨地盯著王氏,在她擦肩而過的一刹,一絲微風吹起了麵紗,五官清晰可辨,不是昨夜一夜情的少婦是誰?


    他臉色大變,在心裏呻吟了一聲:“天哪!哪有這麽巧的事,老子在這時代的第一次竟被這個比她老公還黑心的臭婆娘奪去了,可是,那麽解風情的一個女子……跨越時空的世界也這麽小,老天哪,你對我也太殘忍了!”


    王氏絲毫沒留意郡主身邊的兩個小兵,他失魂落魄地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知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大概和後世那個第一次尋歡就染上愛滋病的倒黴蛋差不多,隻差沒有捶胸頓足拉頭發了。


    耳邊傳來一聲冷笑:“嚇,沒見過美人哩?脖子累不累?”


    是刺花,壞了,有人要會錯意了,他回過頭來,果不其然,完顏楚月剛剛嫣然如花的笑臉一下子冷了下來。


    還好,有人在邊上,否則,他的耳朵又要遭殃了。這種事是越描越黑的,他不敢作聲,遠遠地跟著快步前行的完顏楚月。


    說到底,他確實作了對不起她的事,真有些不敢麵對她。


    但是他又有些不服氣,怎麽“對不起”她了?他跟她除了主仆、上下級關係,又沒有其他的關係。


    雖說他心裏暗戀著她,但到目前為止仍隻是他的一相情願而已,他甚至沒有勇氣表達。


    她在他的眼裏,真的仿佛那高山上的雪蓮花,可望而不可及。


    而他在她的眼裏,亦不過是一個心腹的奴才吧。


    縷縷炊煙在偌大的金營各處升起,他回到了自己的營盤,看到了熟悉的部下在忽裏赤的率領下在一片清除了積雪的空地上操練。


    一個個小夥子俱精赤上身,精神十足,在嚴寒的空氣中毫不覺冷,發達的肌肉上掛滿了汗珠,不時發出震耳的吼聲。


    大夥兒都看見了他,雖然他身著百人長服裝,但沒有認出他來,剛好李巨也是個新麵孔,都以為是別營的頭領。


    還好忽裏赤和幾個小頭目都認得,立刻停練集合,轉向他敬禮:“請百人長訓話!”


    大夥兒才知道眼前的小白臉原來是自己的那個上司,想是他前後的形象反差太大,一個個眼裏俱露出笑意。


    他端正起態度,先咳嗽了一下。他打心眼裏不習慣這種嚴肅正規的場合,他喜歡在輕鬆的場合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想當年,在高中時,他率領他的街舞隊在眾多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成為那所著名中學的百年校慶晚會上最大的亮點時,他得意地在聚光燈的光環中、在上萬人的目光中仿佛天皇巨星般地叉開雙腿,舉起雙手。


    事後好多女生評價那一刻站在舞台上的他宛若從天而降的白馬王子。


    他清楚地記得,他在全場如雷般的掌聲中很響地放了一個隻有自己才聽到的響屁,那一刻的感覺是空前的美妙。


    想起當時的情景,他的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仿佛條件反射似的,“噗――”地放了一個又響又長的屁。


    所有的部下都聽到了這抑揚頓挫的一聲,半天才反應過原來是百人長放的屁,一個個都憋著嘴不吭氣,生怕笑出聲來。


    他臉不紅心不跳,大言不慚地說了一句家鄉的老話:“響屁不臭,臭屁不響。大夥兒忽都!”


    這番前後不搭的話說得真夠別扭,部下們再也忍不住地笑將起來。


    仿佛受到連鎖反應,笑聲中響起了好幾個“噗噗”聲,一時有人掩鼻,有人在現學現賣:“響屁不臭,臭屁不響,忽都、忽都。”


    部下們打心眼裏喜歡這位毫無架子的百人長,他在戰場上衝鋒陷陣、身先士卒的表現有目共睹,他愛兵如兄弟的事跡和屢屢化險為夷的經曆,早已流傳在低層的金兵當中,更有跟女真年輕一代的偶像達凱平分秋色的神奇一戰,使他的名字已成為一個新的傳奇,而他不拘小節的性格更賦予了一個英雄的真實色彩。


    當然,他並不曉得自己竟有如此高的評價,而身為郡主的完顏楚月倒通過刺花了解到了一些,她不曉得的是,他的這些榮譽或許一半來自他的天賦與努力,還有至少另一半是來自她的給予,無論是機會還是物質。


    午後,他召集忽裏赤幾個十人長詢問軍情,方知正月的這幾天,金軍也沒斷了攻城,隻不過沒有大張旗鼓,而是派遣死士隊利用雪地的掩護,在城根下挖洞入城,卻被宋軍識破,來個守株待兔,一一縛住梟首,懸於各城門上。


    那死士隊就是後世的敢死隊,他聞之色變,心想這等“好事”可千萬別輪到自己的頭上。


    “嗚――”,中央大營傳來長長的號角聲,接著響起一輪鼓聲,這升帳的號聲他聽得多了,以前不關他事,故一時沒轉過彎來,直到忽裏赤提醒,他才想起自己已有了到帥帳聽令的資格。


    接著,完顏楚月的一個侍衛也匆匆趕來提醒,他一麵想小丫頭真是夠意思,一麵整裝隨侍衛前去,他不識到帥帳的路。


    看到侍衛在前跑得很急,他有些不解地發問,侍衛告知點將的鼓聲以三輪為限,逾時不至者軍法處治。


    看來得到這聽令的資格也不好受,權利和責任同在嘛,愈發明白完顏楚月的良苦用心,心頭熱乎乎的。


    這時,第二輪鼓聲響起,他忙一溜煙地跑將起來。


    到了跟前,就發現帥帳極為好認,無論高度和麵積都遠遠超過尋常的營帳,一麵巨大的繡金帥旗在帳頂迎風招展,兩排威武的銅甲武士立於帳外,帳前一個侍衛長驗過他的腰牌後,敬禮放行。


    他隨著一幹高級將領步入帥帳,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個位置。


    畢竟是第一次,心裏正忐忑不安,身後一個人拉了他一把,他回頭一看,是移刺古,心頭一喜。


    移刺古領著他在左首的最外圍站下,看見大帳裏黑壓壓的一片頭盔和雉尾,足足有上百人,撻懶軍團的精英盡匯於此。


    “咚咚……”第三輪鼓聲響過,威嚴的撻懶出現在大案後,旗牌官報告點將完畢。


    撻懶板著臉冷冷掃過眾將官,忽然一拍大案:“某家縱橫天下,竟破不了區區楚州城嗎?”


    這番話不知是自問還是發問,但事實是數月無功,所以眾將皆默然無語,大氣不敢出。


    他是第一次見到古代升帳的架勢,又想什麽事也輪不到自己這等小將,所以毫無壓力,一對眼珠子左顧右盼,早已看到了幾個熟人。


    完顏楚月站於右首靠前的行列中,情敵達凱緊挨著她,臉上少了以往的驕傲之氣,不知是不是自己那一腳的功勞?而大漢奸秦檜則立於左首靠前的行列中,敢情地位不低。


    各級將領一番軍情匯報,焦點依然是攻城,卻皆無良策。


    卻見秦檜忽然上前一步,在撻懶耳邊低語幾句。


    撻懶眼中精光大盛,目光向這邊掃來,他嚇得忙低下頭,直覺感到秦檜說的跟自己有關。


    果然,撻懶複緩緩看了兩旁的將領一眼,沉聲道:“那日攻上城的百人長可在?”


    移刺古忙一扯他的袖子,兩人一起閃出隊列,單膝跪倒,齊聲道:“移刺古\/完顏明日叩見大將軍。”


    撻懶瞪住他倆:“你二人智勇可嘉,可有膽魄統領死士隊,再建奇勳,揚我大金軍威?”


    移刺古乃一介武夫,被主帥的一番話激起了衝天豪氣,大聲道:“末將願領,萬死不辭!”


    軍中無戲言,移刺古此言一出,數人聞之色變。


    邊上的他暗暗叫苦:“兄弟,你這不是送死嗎?而且,我倆是共進退的,你這個回答等於幫我也扯了進來。好你個秦檜啊,咱倆現在是有國恨家仇了。哎呀,是不是搞了人家老婆的報應到了!”


    完顏楚月臉色蒼白,父親的這番話看似褒獎,實則令移刺古、明日別無選擇,倆人等於走上了不歸路。


    要知道,死士隊的攻擊是一往無前的,非戰死或完成任務不能退。


    達凱臉上現出猶豫之色,他的聲威在與明日那一戰後大不如前,現在確實需要一個挽回麵子的機會,他猶豫是否也要求參加攻城。


    達凱一直未參與過直接攻城,作為衛護國教的聖將軍,他具有這樣的超然地位,可他遇到了一個對他各方麵構成巨大威脅的對手。


    他可能是帳內的所有人當中唯一相信完顏明日能夠建功的人,因為他親身領教過完顏明日身上的可怕潛力,這種“可怕”的感覺,甚至無法跟人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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