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氣麵對萬重浪,熱血像那紅日光。[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膽似鐵打,骨如精鋼,胸襟百千丈,眼光萬裏長。我發奮圖強做好漢……”一串粗獷豪邁的歌詞,從一身銅臭的明日嘴裏吐出,雖有些不倫不類,卻自有一股陽剛之氣。


    當他的歌聲剛起時,李師師的古箏一滯,被這橫空殺出的伴唱擾亂,當年在開封時,她也不少遇見這等情況,當即搖指撥弦,續上了節奏。


    這首歌應該是改編自將軍令的古曲,兩者的旋律雖然相似,但並不完全吻合,要是換了一般的樂手,很難做到琴瑟和鳴,也就達不到明日想要的效果,變成畫虎不成反類犬。


    而李師師不愧是一代大家,竟然隨著明日的歌聲即彈即編,很快變得行雲流水,有如天作之合,畢竟兩者係出同源,殊途同歸。


    本來,明日算是伴唱,隨著歌聲跟器樂的契合,反客為主,將李師師變成了伴奏。


    正所謂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一曲後世傳唱的雄壯之歌,仿佛跨越時光之河,流淌在千年之前的典雅閣樓中:“……做個好漢子,每天要自強!熱血男兒漢,比太陽更光……”


    樓下迎客的小丫鬟,不知何時到了二樓,倚門翹首,驚奇地看著這個難掩文質之氣的闊綽商賈,竟然唱出如此蕩氣回腸的歌兒,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原本斟茶倒水的女使,也站在邊上發呆,她跟隨李師師多年,遍賞名曲,這首歌竟是聞所未聞,堪稱絕品,難道是哪位大家的新作,被眼前的銅臭漢購得?偏偏他又唱得這般好,哪像一個隻知擺闊的俗物?


    翁順聽得一愣一愣的,從來不知相公有這等才華啊?也從未聽他嚐過這首歌啊!歌詞如此直白闊達,完全不似相公的昔日文風。


    而且,他的唱腔分明是燕京口音,是了,一定是他受北人熏陶,在北國寫出的作品,才會如此豪放,頗有文壇大豪蘇東坡之風。


    一幹錯愕的客人,此時才回過味來,一名滿臉橫肉的仆從早就看明日不順眼了,忍不住代主人出頭:“咄!師師演奏,豈容你……”


    然而,他的喝聲剛出一半,就被主人上手捂嘴,原來其餘客人皆怒目而視,惱這個不識好歹的下人,擾了大家的聽興。<strong>.</strong>


    明日渾然不覺,漸入佳境,難得在這時代找到後世的唱k感覺。


    此前幾次的靈機一唱,或臨生死、或觸景傷情,皆是清唱,哪有此時的高山流水、知音相合。


    及至高峰,他騰地站起來,近乎聲嘶力竭、豪情萬丈地喊出:“……讓海天為我聚能量,去開天辟地,為我理想去闖,看碧波高壯,又看碧空廣闊浩氣揚,我是男兒當自強!”


    明日急流勇退,猛地收聲,一屁股坐下,仰頭灌下一杯濃茶,麵紅脖子粗,酣暢淋漓,一舒變成秦檜後的鬱積之氣,隻覺今日便是見不到李師師一麵,也不枉此行了。


    古箏聲仍舊依依難舍,餘音不絕。


    閣中的所有人均意猶未盡,恨不得再聽幾遍,如此神曲,才是人間能得幾回聞啊!


    直到箏弦一劃,戛然而止,滿座皆靜。


    良久,才有一個年長商賈顫巍巍垂淚道:“老夫好似夢回戎馬時光,在將軍帳下,隻求殺敵,一心報國……”


    又有一名粗黑的商賈哽咽道:“俺也好像回到了少年時,對著大海長空,紅日將出,打拳習武,氣吞雲天……”


    更有一名麵帶刀疤的商賈失神道:“想我當年,嘯聚山林,快意恩仇,亦不過如此……”


    一時間,座間盡是飲泣之聲,無不勾引年輕時的壯誌淩雲、叱吒情懷。


    對麵的垂簾後傳出幽幽一歎:“這位官人,請進簾一見。”


    李師師說的是誰,大家都知道,所有的目光皆投過來。


    明日一呆,雖然他開腔的動機便是在此,但一曲唱完,不覺淡了此心,這時真的聽到李師師相邀,竟不敢相信。


    人生便是如此,夢寐以求而不得,黯然失意轉機現。


    “老爺!”翁順趕緊提醒,得到天下第一名妓的青睞,哪怕是過氣的,也是與有榮焉。


    明日這才“哦”了一聲,一副受寵若驚之態,如同在大殿之上,對著趙官家長長地唱了一個“喏”,便屁顛屁顛地邁步過去。


    逗得小丫鬟“撲哧”一聲。


    在座客人這才從剛剛聽歌的感動中回過神來,回歸男人的劣根性,眼中皆充滿了吃驚、羨慕、嫉妒,恨不能以身相代。


    就在明日即將一腳踏入簾中之際,有一人再也按捺不住,叫一聲“師師怎可厚此薄彼”,便一頭衝上來,卻是要仿效明日之前的心思,欲強闖後台。


    此人是那麵帶刀疤的商賈,從他方才的感歎中,年輕時混過綠林,身手自是不弱,竟後發先至,越過了明日,就要捷足先登。


    不曾想,從簾中毫無聲息地一劍刺出,不偏不倚,直指刀疤漢的咽喉,也虧此人身手了得,一個千斤墜,定在原地。


    身後一片驚呼,那把閃著寒光的長劍亦定住,劍尖距離刀疤漢的喉結僅有一絲,隻需輕輕一送,便取了他小命。


    邊上的明日也嚇得停住腳步,他曾受教於君不見七俠,劍識非同一般,立刻做出判斷,這毫無征兆的一劍,若是刺向他,決計避不開,小把式也壓根來不及救命。


    原來傳言竟是真的,李師師真的是劍術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明日感覺自己的脖子也涼颼颼,忽然後悔來了,恨不得立刻打道回府。


    刀疤漢慢慢地後退,總算脫離致命的距離,已驚出一身冷汗,嘶聲致歉:“在下一時衝動,失禮失禮。”


    那把劍倏地不見,明日這才注意到,劍出劍沒,細密的珠簾竟然紋絲不動,這份功力,不輸於七俠之首――已仙逝的君不見君。


    眾人驚魂稍定,那粗黑的商賈驀地一擊掌:“果然是飛將軍!好劍法!”


    其餘人紛紛附和:“師師真乃天人也……今日我等大飽耳福、大開眼界……端的不虛此行啊……”


    李師師嬌音不改,似是沒有發生剛才的不愉快:“感謝列位厚愛,師師就不留客了。”


    眾人喏喏連聲,再不敢動別的心思,紛紛告辭。


    明日忙跟著轉身,打算拔腳開溜,便聽得李師師語氣一寒:“秦三,你要做甚?還不給我進來!”


    那語氣不容拒絕,好似熟人之間的招呼,又似上級對下級的命令,亦似……有一絲女子對男子的幽怨。


    秦三?明日的耳朵先捕捉到這兩個字,眼睛頓時瞪大,這不是秦檜的小名嗎?俺的娘,李師師竟然認得自己,貌似還關係匪淺,這情報工作咋做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他不由怒視翁順,一副你這廝誤我的無聲控訴之態。


    翁順也是莫名其妙,相公當年在開封,被夫人看得甚緊,從不涉足風月場所,怎會識得花魁娘子?


    不過也不是壞事啊,這等飛來豔福,旁人還求之不得呢!相公明明是削尖了腦袋,要來看人家麽,怎麽事到臨頭,卻好像見了鬼一樣?


    翁順下意識地走上前,要跟隨相公入內,順便也沾沾光,一瞻仙容,卻被李師師一口喝止:“秦三那下人,留在外麵!”


    正在下樓的客人聽得真切,倒也不嫉妒了,原來這個叫秦三的家夥跟李師師是舊相識,搞不好還是入幕之賓呢,隻剩下又羨又恨,還有各般香豔的想象。


    既然逃不過,隻有恭敬不如從命了,明日硬著頭皮,又回過身,一頭杵進了垂簾之中。


    眼前一花,卻是一個空蕩蕩的所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擺著一架紫檀色的古箏,邊上是一個方案,上有茶水。


    案旁立著一位一襲白色道袍的婦人,體態風流,頭戴一頂白紗帷帽,罩至肩下,看不清五官,腰間係著一柄龍鳳檀鞘寶劍和一對玉環。


    這就是千呼萬喚不出來的李師師了?


    明日不知是失望呢、還是失望?原來刀疤漢就是闖進來,也看不到她的真容,這是雙重防護啊。


    他的忐忑和好奇一上一下,上下打量著這位活在後世傳說中的人物,書中自有顏如玉,古人誠不欺我。


    她俏立在淡淡的燭光下,朦朧而飄逸,有若仙人,似乎真的當了女道士。


    宋人男子愛穿道袍,因其寬鬆,不分士庶,都愛作為便服,時稱道服,相當於後世的休閑服。


    而女子若是穿上道服,便是真的出家當道士了,又稱女冠。


    原來道教在宋朝極盛,隱然國教,趙構之父――太上皇在位時,便自號教主道君皇帝,舉國大建道觀,修置道官,甚至一度尊道廢佛。


    女道士則是自唐以來的風習,不少傳奇女子或為情所傷、或躲災避禍,不得已出家,又舍不得一頭青絲,道家便成為最好的選擇,當然還俗也方便。


    最著名的,便是那四大美女之一的楊貴妃,進了一回道觀,便成了公公唐玄宗的女人,留下“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千古絕唱。


    “秦三,我等你多時,你竟然拖到現在,才來見我?”李師師竟是興師問罪的語氣。


    “啊?”明日大驚失色,這簡單的幾句話,傳達的信息量,也太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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