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禮賢下士”的寒暄之後,明日當仁不讓地坐上了主位。<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而今以“範長腳”自詡的範同,又是此次聚會的操持者,不忘居功:“寒食火禁,清明將至,擇善與眾兄賀恩相升遷之喜,共度佳節。”


    眾同窗、同年一聽,心下皆感愕然,隻覺範長腳拍馬屁已到了無恥的程度。


    這“恩”字通常用來稱呼德高望重的長輩,秦檜雖然貴為參政,卻跟在座諸人是平輩。


    範同這一聲“恩相”,等於把大家的輩分都拉低了一輩。


    隻是貴人當前,誰也不好說什麽。


    卻有一人看不過去了,微睜一雙大眼泡,冷哼一聲:“擇善當日不是謂會之‘這長腳漢也會做兩府’?那頭陀可說對哩。”


    一幹同窗、同年中,有此骨氣者,不是段拂又是誰?


    宋人謂賤丈夫曰“漢”,這喜歡幫大家跑腿辦事的“長腳”諢號,倒非什麽壞名聲,在後世便是熱心人士,但加上“漢”則是蔑稱了。


    範同的臉一紅一白的,恨不能將手中的綠芽茶潑向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瞌睡蟲。


    原來自有緣故,當年這一批同窗,曾有一頭陀為他們相麵,批曰:“異事異事!八座貴人都著一屋關了,兩府直如許多!”


    當時心高氣傲的範同,根本看不起秦檜,乃指謂曰:“這長腳漢也會做兩府?”


    而今,這長腳漢真做了兩府了。


    兩府便是指大宋最高權利機構――東府、西府。


    宰相和參知政事等辦公的政事堂稱“東府”,總理全國政務。


    正副樞密等辦公的樞密院稱“西府”,總理全國軍務。


    大宋前期政製實行二府分立,以政、軍分權製衡為特征,利於帝權集中,然建炎南渡後政製大變,宰相往往兼樞密,集軍政大權於一身,卻是為抗金不得不采取之策。


    隻因大宋太祖以大將之身兵變建國,因己及人,而忌武人掌權,乃有“杯酒釋兵權”之故事,並以此展開揚文抑武的長期國策。


    連國家最高軍事長官正副樞密大都由不懂軍事的文官擔當,更甚的是樞密雖掌兵籍、握虎符,可以調度軍隊,卻手中無兵,另由現已名存實亡的三衙統兵,管理全國的禁軍、廂軍、鄉兵,雖再無兵變奪權之憂,卻造成“兵不習將,將不知兵”的惡果。(.無彈窗廣告)


    以財力空前積富、開舉國募兵製――雇傭兵之曆史先河的大宋,一反秦、漢、唐之尚武之風,雖養百萬之軍,然強幹弱枝,盡為“冗兵”,以至軍力積弱,譜下兩個皇帝被俘的恥辱史錄!


    不知那一棍掃天下的宋太祖趙匡胤泉下有知,會不會為當初定立的國策後悔,後世的中華民族,亦因趙氏老兒的一念之差,蒙受了多少屈辱與苦難?


    “相公喜飲何茶?今日寒食節賞花評榜,諸兄何不換飲花茶!”又是長著娃娃臉的楊願識機圓場,打破難堪局麵。


    眾人齊齊叫好,各點了一份,乃茉莉、玫瑰、桔花、梔子花茶四樣,早有小婢提著“暖水釜”沏花茶。


    茶後點食,隻有青團(糯米豆沙餡,蘆葉圈蒸)、醴酪(甜麥粥)、紅藕醋片、香椿芽拌麵筋、嫩柳葉拌豆腐、麥糕和環餅(後世的的饊子)等,素冷食居多,添幾盤凍狗肉、醬牛肉等葷冷食,沒有一樣熱菜。


    這便是後世已絕跡的寒食節風俗,源於春秋時“士甘焚死不公侯”的介子推,後人紀念之,於寒食節禁火寒食。寒食節後接清明,掃墓、踏青、蹴鞠、撲蝶、蕩秋千等活動正逢其時。


    介子推的故事明日是曉得的:春秋晉公子重耳在流亡的最困難階段久不知肉味,親隨介子推便“割股啖君”,誰知重耳成晉文公後廣封博賞時竟漏了介子推,受了天大委屈的介子推便奉母歸隱山林,晉文公反應過來後忙傳召這位大功臣,其拒不應召,晉文公知其孝順,命人放火燒林,逼其出山,誰知介子推寧死不出,抱母燒死於樹前。


    今日寒食節,按朝例休務三日。


    明日難得有了數日的放鬆,暫時擺脫“念念有如臨敵日,心心常似過橋時”的官場常朝。


    今日這班同誼們相邀,他正求之不得,數月來,他前有金殿之虎,後有閨房之狼,過得當真辛苦。


    唯一輕鬆的片刻,便是跟李師師相會的那一夕,隻是佳人已去,芳蹤縹緲,隻怕就此相忘於江湖。


    如師師所言――“短短一夕,勝過浮生半世”,他何嚐不如是?在她麵前,他後世的性情幾無掩飾,便是在楚月麵前,也沒有這般自在。


    而那時時走鋼絲的感覺,更帶給他不一樣的刺激,有種想要將後世的一切全傾吐於她的衝動。


    如果這時代,聽到他的故事,還有一人不當他是瘋子,非李師師莫屬,即便楚月和三相公,隻怕也沒有她這般灑脫。


    隻是這樣一個神仙女子,卻非他可以長相擁有,已了卻塵緣,遁入道門。


    正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每念及此,明日就心頭悵然,對楚月的思念更加濃鬱,每每問及王氏,這婆娘隻說郡主很好,自有相會之期。


    現在,明日越來越怕麵對王氏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朝夕相對,便是木人也生出情來,何況是個活生生的美少婦。


    最吃不消的是王氏那雙勾魂眼,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陷阱中的獵物。


    明日情知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再為牛郎,偏偏無法阻止這一趨勢,除非他能擺脫秦檜的身份,離開秦府。


    做夢!他氣餒地歎口氣,便聽得段拂嚷嚷起來:“行酒令!行酒令……誰來當令官?”


    明日頓被喚醒跟李師師那一夕的細節,搶也似地應道:“檜不才,就來當這個令官!”


    眾人哄然叫好,皆想起一個傳聞,秦參政曾對聖上誓言,二帝一日不歸,他便一日不作詩,若是能借此酒會,挑起他的詩興,也是一樁佳話。


    明日卻是經過李師師的教訓,逼不得已當這個令官。


    他肚中的古文墨水著實有限,雖然近來背了不少前人佳作,若是行起詩令來,也遠遠不夠用的。


    既然他當不了一個規則的遵循者,那就隻有當規則的製定者了。


    至於那夕打動佳人芳心的“一人飲酒醉”之令,卻不敢再祭出了,這幫大老爺們,哪有師師那般玲瓏剔透,深得我心?


    所以,明日隻有中規中矩地起了符合時代精神、符合秦檜身份的酒令。


    得益於李師師的留澤,再加上最近勤補的功課,他很快有了計較,麵對一座期待的目光,徐徐道:“而今國家有難,雖匹夫亦有責。檜便起個金戈令,激勵我等心存危亡,力抗韃虜,通首必有金字,無則罰一樽酒,起令:‘至今猶憶飛將軍’。”


    這一令頗有警醒之意,提醒大家,在此危難關頭,不可沉迷酒色,當思進取救國。


    此令一起,在座之人麵麵相覷,半晌無語。


    明日大感奇怪,難道此令起得不好嗎?再則以自己今日的身份,便是不好也好呀。


    可是這些同窗同年的反應,為何有些古怪?


    還是楊願開口:“這不是高適的《燕歌行》麽?‘從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這金字是有了,不過……在下記得最後一句應是‘君不見沙場爭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眾人見有人做出頭鳥,紛紛附和:“是啊,秦相公博學強記,一時口誤……然也然也,參政相公大約一時忘了……”


    範同自不放過這個諂媚之機:“恩相日理萬機,偶誤一字,更顯他為國操勞,廢寢忘食……”


    眾人心中大叫肉麻,以後要改叫這廝“範****”才對。


    卻有一人“啊也”一聲,擊節大歎,“至今猶憶飛將軍!這一字改得好、改得妙,會之兄堪稱高適的一字之師,那李廣本來就號稱飛將軍,僅憑手中一張弓便教匈奴經年不敢侵犯大漢,何時我大宋也得一個飛將軍?”


    眾人目瞪口呆,這段拂一向最有風骨,怎麽也學範同阿諛奉承?這馬屁拍的,引經據典,可比“範****”高明多了!


    範同心中懊惱,自己怎麽沒想到這一節,生生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


    明日同樣呆在當場,哪想到自己的一字之誤引發這麽多解讀,也虧他是雙層臉皮,否則早已老臉羞紅。


    這“飛將軍”指的是誰?除了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那個佳人,還能是誰?


    明日感激地瞥了一眼段拂,他的解讀不僅圓了他的臉麵,更給了他一個新的靈感。


    明日幹咳一聲,在大腦略略組織一下語言,騰地站起來,語氣激昂:“列位同窗、同年,其實,我大宋早已出了一個飛將軍!他自列校拔起,一心精忠報國,複我絢麗山河,保我黎民百姓不受韃虜侵淩!他出生入死,身經百戰,用兵如神,於金兀術手中收複建康,與撻懶血戰泰州,近日更大敗為禍東南的李成匪部!此人姓嶽名飛,假以時日,必將超越那李廣、張飛,成為史上第一飛將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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