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喏喏過去,陳規並不寒暄,向場內一揮手:“看我大宋好兒郎!”


    在旁的偏將皆目不斜視,各司其職,明日心頭凜然,立正望去。[],最新章節訪問:.。


    但見足有上千兵士,在‘春’寒料峭的天氣下,個個‘精’赤上身,在鑼鼓的助威下,虎虎演練,聲勢‘逼’人。


    明日留意到有縫的柵欄外不少百姓圍觀,不時發出喝彩。


    陳規指向左近的一隊兵士:“請紅義士指點一二。”


    隻見這群兵士戎‘褲’簇新,整齊列隊,或練‘射’、或練拳、或練器、或對練,架勢皆不入他眼,便老實回答:“略顯生硬。”


    陳規點頭:“紅義士,吾這新募軍士正缺個教頭,你意下如何?”


    原來是新兵,明日心道要是拿出‘女’真練兵的那一套,必事半功倍,隻是老子哪有空教他們,怎麽回答呢?還是先岔開話題吧。


    他轉向右遠一隊演練陣形的兵士道:“大人,那是破騎軍的陣麽?”


    陳規微‘露’詫‘色’:“紅義士竟識陣法?”


    明日腦筋轉得飛快,有意賣‘弄’:“略識些,實不相瞞,小人一位師兄乃看破俗世的舊武將,以‘亂’世難料,曾指點小人一番。”


    陳規本以為他是個隻會使槍‘弄’棍的粗煤子,意外中興趣上來,考究道:“你看這陣如何?”


    明日仔細觀察,長槍加拒馬,破一般騎兵當沒問題,隻是……他若有所思道:“尚可,隻不知大人聽說過鐵浮屠沒有?”


    陳規詫‘色’更‘露’,正目看他:“金軍鐵浮屠?兵重鎧,馬重革,隻在縮頭湖一役偶現,尚未用於兩軍陣前,想來是金軍新創。吾推斷,若如此用兵,必以集群出現,長兵加弓箭為攻器,如在平原野戰,當無敵。此軍情甚秘,紅義士怎知?”


    陳規耳聞眼未見,便能道出鐵浮屠用兵特點,明日好生佩服,解釋道:“小人泛海歸來,路經金占海州,恰巧撞見一軍鐵浮屠,因而得知。”


    陳規眼睛一亮:“請速說來。”


    明日憶起小樹林之戰,餘悸猶存,緩緩道:“遇山平山,遇林拔林,‘鐵浮屠’過處,人畜不留!”


    “真有如此厲害?”陳規臉‘色’數變,沉默少許,黯然長歎,“看來我大宋中原難複矣。”


    想不到惹出陳規如此感慨,明日可記得日後鐵浮屠被嶽家軍收拾得很慘,不服氣問:“大人此話怎講?”


    陳規看向那破騎兵之陣,語氣飽含滄桑:“你既識兵法,可知:斯戰,不外戰、禦、攻、守四類。[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戰與禦即野戰攻守;而攻與守,則指城池攻守。所謂攻城掠地,皆離不開此四字。你可知,戰禦攻守中決定之力是甚麽?”


    戰爭中的決定‘性’力量是什麽?好像是民心哩,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麽。


    明日知道這不是陳規的答案,其講的是純軍事範疇,但他對理論知識一向討厭,隻有虛心討教:“請大人明示。”


    陳規循循善‘誘’:“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正奇之間,總脫不了一個‘疾’字,‘疾’之本在哪?”


    講得好,兩軍作戰,貴在機動,這機動部隊麽,在這時代隻有騎兵了。


    哈!明日發現陳規與陳矩兩兄弟相同之處了,便是好為人師,不過這些知識都是他感興趣的,他可不是個笨學生,一點就透:“是騎軍。”


    陳規撫須頷首:“不錯,這騎‘射’本是北族所長,‘春’秋時匈奴之‘亂’,我漢族方有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自此戰禦勝負便取決於騎軍,曆朝曆代,無不專著於騎軍。自此天下之爭取決於騎軍,故有“馬上奪天下”之說。”


    明日有些明白了:“大人是指我大宋騎軍積弱,故難複中原。”


    陳規語氣沉重:“不錯,金國崛起於北地,滅遼,奪我中原,不過數年之間,所倚便是騎軍。那金人擁有塞外駿馬,人人慣騎能‘射’,出則為兵,入則為民,來去如風。反觀我大宋,自太祖以來,重文輕武,強幹弱枝,將從中禦,守內虛外。雖悍族外擾不斷,卻奉行禦守之策。故所設步軍、馬軍,隻以步軍為主,馬軍戰馬不足,訓練荒弛。各軍又攜眷帶屬,往往行動遲緩,戰法呆板,鮮有遠程奔襲,出奇製勝戰例。吾迫於無奈,演習這步軍破騎軍之陣,隻是這鐵浮屠一出,能守住半壁江山尚屬不易,更談何北複中原?”


    “倒也是。”明日點點頭,一時不忍心挫傷這愛國老人信心,鼓勵道,“大人,這鐵浮屠雖厲害,不過據小人所知,也不是沒有破法。”


    “當真?”陳規拿眼瞪住他,浮現‘激’動之態,“請紅義士指教!”


    啊?明日才發現自己犯了“不妄殺‘女’真一人”之忌了,隻要這一說,日後‘女’真的‘精’銳一代不知要死上多少,等於間接死於他手。


    他說――還是不說?


    “發明武器的人是無罪的,罪在使用武器的人……”明日想起好像是後世ak47發明者的一段名言,他咬咬牙,先埋下伏筆:“小人那師兄曾在一本古兵書上看過對此類重甲騎軍之破法,此法講究出其不意,不能過早暴‘露’,否則對手有所防備,倒難對付了。”


    他一則想盡可能減輕自己的負罪感,二則不想掩了大英雄的光輝,畢竟他記憶中是嶽家軍首破鐵浮屠。


    陳規如何不曉得,點頭稱是:“當如是,吾定秘密‘操’練,不泄半點風聲。”


    兩個都彼此清楚,若能大破鐵浮屠,必將在戰史上留下光輝一筆。


    明日清理一下思路:“其實很簡單,放鐵浮屠到近前:以鉤鐮槍、巨斧兩隊,槍手在前,破敵騎,斧手繼進,劈敵兵。”


    陳規沉思半晌,擊掌道:“好對策!寺廟裏竟出這等人物爾,有令師兄如此英雄在,怎會廟破僧亡?”


    明日作出哀狀:“當日有幾船金兵追殺紅巾兒到島上,我那師兄率僧眾掩護,奈何寡不敵眾,而殺身成仁矣。”


    陳規忽然納頭便拜,嚇得明日慌忙扶起,幾員偏將俱看得呆了,台下一些眼尖的兵士亦一陣嗡嗡,不明白以陳規之尊緣何對一個布衣粗漢行如此大禮。


    有靈通者道:“那漢子便是當日城外,顯神通救百姓者也。”


    陳規肅然道:“紅義士,本官這一拜不是何的,隻因你這一策,不知救我大宋多少兵士與百姓,吾是為他們所拜的。紅義士務必留下佐吾,當以統領相拜。”


    壞了,又給自己上套了,明日沒奈何,被‘逼’出一句話來:“小人哪堪擔此重任,隻是要打理些‘私’事,將離開德安一段日子,不若等他日歸來再說?”


    陳規攜起他手:“好,吾虛位以待。”


    該來的終要來,眼看明日的傷口已經結疤,行動無礙,這晚,‘玉’僧兒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請他,算是餞行。


    還是那間溫馨的香閨,還是他們兩個人,隻是――席將散、人將別、情兩訖,真能兩訖否?


    燭光香霧中,明日難得地放開酒量,‘玉’僧兒傾情奉陪,兩人的話都很少,菜也吃的很少,惟獨那醇甜的荔枝酒,水似地灌下。


    半醉間,他由衷讚道:“妹妹,好酒量,不讓須眉啊。”


    酣暢間,‘玉’僧兒臉兒紅、眼兒媚,於粉紅盛裝中綻開酒中嬌顏,‘私’嗔似怨:“哥哥,你尚未見識過小妹的歌舞一絕哩,平日裏,那些貴胄公子想都不及哩。”


    這些天,兩人一直以兄妹相稱,都習慣成自然了。


    “哦,是麽?”明日心道自己當秦檜時,你的什麽絕技我沒見識過,自不點破,大著舌頭道,“那……愚兄洗眼恭視……洗耳恭聽。”


    ‘玉’僧兒飄飄然離席,取過牆上的一麵琵琶,翩翩一福:“哥哥,小妹就獻醜了。”


    明日大咧咧地靠在椅上,肆情鼓掌捧場。


    ‘玉’僧兒清媚一笑,就在酒席旁的空處,粉鞋輕勾,裙似蝶翅,身如彩燕,‘玉’手畫處,弦樂如絲流淌,清啼如‘春’雨沐人:“別酒未斟心已醉,忽聽陽關辭故裏……天意命吾先送喜,不審君侯知得未……君抱負,卻如是,酒滿金杯來勸你……”


    “好,好!”明日舉杯一飲而盡,醉眼乜斜,“妹妹,今宵有酒今朝醉,明日事來明日當!喝酒……”


    ‘玉’僧兒的臉似塗了胭脂一般越發紅了,輕輕坐到他身邊,為他斟酒:“那小妹就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太陽照到眼皮上,明日‘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發現自己已穿戴整齊,‘玉’僧兒正坐在‘床’頭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那眼神裏有種他琢磨不透的東西。


    昨晚發生什麽了?他晃一下宿醉後的腦袋,不記得了。


    ‘玉’僧兒遞上一條兩折的灰布袋,似下了很大決心道:“明日,奴家會在日落前通知官府,現不留你了,這是你的褡褳,望好自為之。”


    這就下逐客令了?明日立刻清醒,今天是自己開始逃亡的日子,一‘摸’褡褳的兩端,裏麵裝了不少盤纏,最重要的兩個物件還在,他心定不少。


    褡褳又稱搭腰,相當於古人的挎包兼錢包,中間開口,兩頭各有一袋,可以掛在肩上或扣在腰帶上,用來裝零碎物品。


    明日按著籌謀良久的逃亡大計,開口道:“僧兒,我尚有個小小請求。”


    兩人心有靈犀地改了口,彼此稱呼名字。


    ‘玉’僧兒麵無表情:“請講。”


    嘿!連口氣都生分了,明日一時有點失落,也變了語氣:“在下想把大灰寄養在‘玉’生處,不知方便否?”


    他前後思量過,雖不忍與大灰分開,但‘玉’僧兒報官後,大灰將成為發現他行蹤的重要標誌,不得已下了這個決定。


    “可以,奴家一定會照顧好它。”‘玉’僧兒表情依舊。


    “叨擾多日,在下就此告辭!”明日真不受用了,昨晚上還酒逢知己呢,今天就形同陌路了,哼!真是那個“什麽”無情……


    他麵無表情地戴上襆頭,蹬腳穿靴,將褡褳往腰間一扣,又佩上三相公的寶劍,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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