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準看著那尖細的小牙,再看看那與螃蟹鉗如出一轍的前爪,忽然明白為什麽一旦被石臉蟲咬上就那麽不容易扯開。


    幸好衛豐下來前穿得並不單薄,不然先前逃跑的時候被這麽咬兩下,他還真不敢保證自己那幾下子能打落石臉,生拉硬扯,至少也要帶塊肉下來。


    他站起身來剛準備繼續往前走,忽然一定,目光停留在那圈小細牙上——有道牙縫間粘著一絲鮮紅的肉。


    不管是不是人肉,他的麵色嚴峻起來,毫不遲疑地繼續往裏麵走去。


    一路極其安靜,偶爾還撲棱棱飛出幾隻石臉,但是對於已經看過它的真麵目的司寇準來說,這些無疑是和臭蟲一般的存在。


    他沒有武器,但是他的心裏已經燃起了怒火。司寇準麵無表情地揮袖,包裹,將其狠狠砸碎死,再躲開,捂住,砸死……


    哪怕衣袖上已經被石臉蟲的黏液浸透了,發出惡心的腥綠味道,他也不曾再看一眼。


    黑色的甬道被火折子照出若有若無的輪廓,前進數百步,對司寇準來說卻好像是走了一百年一樣,麵前是黑暗,黑暗,黑暗,聽到的隻有自己的腳步聲和喘息聲,他好像孤獨地行進在一個沒有盡頭的黑暗世界裏。


    直至前方隱約出現一團灰白色色的不到半人高的身影之時,他竟一時反應不過來。看著那圓形的東西上麵附著著的十多隻一動不動的石臉,司寇準第一眼還以為是石臉的一處巢穴。


    待司寇準冷著臉,將手中的火折子吹亮準備燒他個幹幹淨淨的時候,突然看清那團東西在石臉的覆蓋之下露出翠綠的顏色。


    他再遲疑一看,那分明緊緊包著一件被撕咬得破破爛爛的青色外衫!


    司寇準一見那石臉蟲縫隙之下的青色外衫,一直緊繃著的臉才突然變了變,不敢置信地往後退了一步——那薄衫分明是洪曼青的。


    那像個蛋一樣的“巢穴”裏麵,難道……


    司寇準眼神一冷,小心翼翼靠近,唯恐驚起上麵吸附著的石臉。哪知那一隻隻石臉的鉗子早已深深地咬穿那件單薄的外衫,每一口都從衣衫裏麵咬出血來,每隻石臉原本死灰色的外殼都變得有些血色起來,看起來好像一隻隻吸附在屍體上的水蛭一樣。


    這也讓司寇準更加確定這包成一團的衣服裏有誰在藏著。


    事不容遲,不管是活是死,司寇準立馬就打定主意——拆了它!


    動手之前,司寇準輕輕衝著裏麵喊了一聲,沒人回應,於是便自己動起手來。他見過石臉的鉗子,發現其“胳膊”十分細長,恐怕還不能隨便扯開。


    眼前這件薄衫已經咬開許多血口,他擔心了一下先前自己隨便將衛豐身上的石臉扯開不知道有沒有咬到他的皮肉,若是咬到了,不知道有沒有哪隻將鉗子斷在了裏麵。


    這麽想著,他將火折子吹得騰起一小掐火焰,一靠近那團東西上麵吸附著的石臉,用手中的火苗兒燙得劈裏啪啦,咬著衣衫與皮肉的石臉蟲疼得一縮鉗子,便被司寇準吹掉。燙下來一隻,司寇準便踩死一隻,那一隻隻石臉蟲血吸得飽滿,連著白色的軀殼,不一會兒,窖洞的黑色地麵上好像綻開一朵朵血色大白花一樣。


    等司寇準將衣衫上麵附著的石臉一一燙死之後,他上前一把扯了扯包裹著的外衫,發現居然扯不開,十分牢固。


    司寇準前後走動翻找了一下,他才看到,在另一麵用一條麻繩捆綁著另一件黑色的衣裳,與青色外衫緊緊綁在一起,不漏一絲縫隙,分明是衛豐一開始拚命嘚瑟著的“夜色偽裝”,那黑色的布料和麻繩就算司寇準失憶了也認得。


    裏麵確定是他們無疑了。


    司寇準的手掌心隔著衣裳的觸感已經可以十分清楚地感受到裏麵人的姿勢,好像是一個人躲在這個由衣衫簡單製成的罩子裏,麵對著牆壁跪著,雙手呈環抱的姿勢。


    司寇準不知道裏麵的情況,怕傷到裏麵的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穩著衣罩勉強將麻繩捆綁著的衣服扯開一點,映入眼簾的第一眼便是衛豐的側臉。


    他花了三秒鍾才確認那是衛豐的臉。


    衛豐在裏麵的姿勢好像嬰兒般屈膝跪著蜷縮著,司寇準因為開口的位置偏後,隻能從縫隙中看到他側影——衛豐低著頭閉著眼,麵色蒼白,那張臉的左臉頰上,竟然有著兩道極深的劃痕,看樣子已經凝結了血口不再流血,但是還微微往外翻出鮮紅的邊,再看衛豐的脖頸間也抹著幾道血口子,分明就是那種石臉蟲咬過的一圈小小的口子,但是傷口極深,還在往外滲血,衛豐已經陷入了昏迷。


    “衛豐!衛豐!”


    司寇準扒著口子喊了兩聲,不見聲響,立馬用火折子燒開一段緊實的麻繩,掐滅火焰後,他緊緊抿著唇悶頭用力扯開這兩件衣服,這才明白了為什麽感覺袋中摸不到兩個人的位置,衛豐為何會呈現那麽奇怪的麵壁跪姿。


    因為單單一件外套必定無法完全遮蓋住兩個人的身體,那時為了躲避石臉蟲的襲擊,衛豐用兩件外套紮成第一層完整的防護層裹著,第二層便是他自己的後背。他的背後從頭到腳蓋著衣衫結成的薄罩,懷裏緊緊抱著洪曼青,好像恨不得把整個人撐開包裹住她一樣用雙臂緊緊抱著她,連帶著臉頰也埋在洪曼青的頭發之中。


    衛豐麵對著牆壁,以自己的身軀,將洪曼青完好地保護在洞壁與自己的懷抱之間。


    “你傻啊!那邊有缸你不用?!”


    司寇準看了一眼不遠處還立著個完好的水缸,低聲罵道,用了許多力氣才把他們倆分開,將他們拖離踩死石臉蟲的地方遠一點,這才擦了把汗。


    一甩袖,司寇準的鼻腔忽然衝進一股腥臭的味道,一看才知道自己把一路上打死石臉的那邊袖口擦臉上了,黏綠的蟲液散發著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


    然而此時的司寇準來不及惡心,因為他不能放鬆。


    他看到衛豐僅著單衣的背部被咬出了十幾個血洞,唯恐他的傷口裏麵殘留著部分蟲肢,從衛豐懷裏掏出幾隻火燭點上,司寇準先是確認洪曼青並無損傷隻是昏迷之後,將她蓋上薄衫平放地上,再把同樣已陷入昏迷的衛豐翻了個身,扒開上身的衣服一看,這才倒吸一口冷氣。


    衛豐的皮膚向來較為黝黑,所幸司寇準極為細心先點了幾根火燭,照亮了洞內的一切,衛豐乍一看沒什麽問題的背部一被火光照明後,才發現他的背部是大大小小數十個蟲子咬出的血口,血已經凝結成痂。


    僅憑第一眼的印象,司寇準還以為衛豐躺釘板上打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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