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蘭的手掌好像撐開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一樣,她急速飛奔衝向木塔,像飛鳥,更像一支射向徐亨的箭。


    她眼眸底下冰冷的神色褪去,眼眸越發明亮,麵色卻愈發冷靜,箭矢紛紛,撞擊上那層護盾卻隻讓它蕩起一道道水紋似的波瀾,石蘭好像是神光護體的天神一樣破開無數箭雨衝到木塔十步之外,一腳踩破腳底的地麵,彈射一樣直衝三樓!


    箭矢呼嘯!碰撞斷裂!袖帶疾風!


    石蘭幾乎是踏著木塔的外沿直飛而上,像一隻展開雙翼從天而至的大鵬鳥一樣,輕輕落在了徐亨麵前的欄杆之上,而此時徐亨麵上的震驚之色還未褪去,呆呆地立在欄杆之前,渾身僵硬地看著石蘭,那樣子好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為何局勢開始轉變為對自己不利的一麵。


    “我來殺你了。”石蘭淡淡說道,一手猛地身前,如鉗子一樣直鎖徐亨的脖頸。


    徐亨怪叫一聲,一瘸一拐便往旁邊退去,他急於逃命,驚慌失措,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著木廊的另一端逃去。


    “怎麽可能!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徐亨滿臉驚恐,一邊歇斯底裏怪叫著,一邊拖著那條殘廢的腿,慌忙往後退去。


    石蘭靜靜地跟在其後,用自己慣用的寬大步伐一步步漸漸逼近,在她眼裏,沒有了機關,沒有了弓箭,徐亨有的不過是一條殘廢的腿和一張醜臉而已。


    掙紮著爬行幾步,徐亨望著眼前已經沒有退路的走廊盡頭露出了絕望的表情,他艱難地靠在欄杆之上,喘著氣,用那雙渾濁的老眼看著石蘭,忽然開口道:“我不甘心。”


    石蘭邁了一步,靜靜地在站在徐亨麵前。


    “我不甘心!憑什麽……我努力了這麽久……為什麽……”徐亨微微顫抖著,撫著自己殘廢的腿,喃喃自語道。


    “畢竟你老了。”石蘭說。


    “我老了?我……”徐亨猛地一震,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一樣抬頭死死盯著石蘭,悲憤地低吼道:


    “你說我老了?待在那種鬼地方!要不是你們……這麽多年我怎麽可能變成這幅鬼模樣?!”


    “與我無關。”石蘭的目光微微一動,冷冷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徐亨,那雙大手一撫環繞於腰間的水緞,極為輕巧地抽出一柄軟劍來。


    那劍好像就是水與冰霜鑄就而成的,劍刃透著流水一樣的熒光,劍柄卻又如冰霜雕刻而成一樣堅韌無比。


    石蘭將軟劍輕輕擱在徐亨的脖頸之上,冷冷問道:“還不說?”


    徐亨感受著脖頸間滲出的寒氣,輕輕撫摸著殘腿,嘴角微抽,害怕的喘息越發急促:“我……我說,我說!”


    徐亨因為氣急,說話說得極快,好像一口氣嗆著了,開始拚命咳嗽起來,他不受控製地捂著嘴劇烈咳嗽著,一個顫抖,脖頸便被劍刃劃出一道血絲,石蘭微微皺眉,手一頓,軟劍微微偏移了一分。


    便是在這時候,徐亨輕撫著的那條腿忽然發出一聲機括彈射的聲音,褲腿飛動,一條漆黑的鐵鏈竟像是撲向獵物的黑蛇一樣迅速將石蘭的雙腳纏繞了個嚴實。


    “我說……”徐亨低著的頭忽然抬了,眼底閃著瘋狂的笑意。


    “我們一起死吧!”


    他話音未落,從他的背後、雙臂、甚至腰間都飛射出數條一模一樣的鐵鏈,將還未來得及反應的石蘭捆了個嚴嚴實實。徐亨不知道從哪兒爆發出來的力氣,一個猛撲緊緊抱住石蘭,手腳並用,甚至於咬上了她肩頭的衣服。


    徐亨就像是大殿之下那些嗜血的石臉蟲一樣,死死地將自己用鐵鏈與石蘭束縛在一起,拚上了性命不讓她掙脫,瘋狂地大笑著!


    石蘭厭惡皺眉,卻掙脫不得,忽又聽見了身後的木塔內部有牽動著無數條鐵鏈運轉的聲音,她抬頭一看,頭頂巨大的梁柱一歪,直直衝著她的腦袋砸下來!


    石蘭麵色一凜,吃力地一跺,連帶著一起捆住的徐亨飛也似的躍出了欄杆,還未待她剛落地,她腳底下方的一道黑壓壓的影子飛快變大——她身後的那幢木樓竟憑空歪倒,轟隆坍塌之間,用三層樓的巨大身軀將石蘭與徐亨嚴嚴實實地吞沒!


    灰塵漫天。此時距離宮人們早起的時間還有一會兒,轟隆倒塌的聲音不知道驚起多少睡夢之中的人。


    正細細端詳美人畫卷的元香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依舊躺在床上毫無動靜的連鯉,無奈房間朝外的一麵沒有任何窗口,隻好快步走到房外抬頭一看,隻見廣場方向居然冒出了一陣極濃的白煙。


    著火了?元香有些遲疑,但是因為長生殿廂房格局的限製,她隻能看到那個方向的白煙自某處屋簷後騰起,無法看清具體情況。


    她嗅了嗅,隱約聞到了火油的味道,正皺眉的時候,忽然廣場方向又爆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她嚇了一跳,眼見那衝天的火光騰起,元香呆愣了一下,立馬就回頭準備收拾東西逃跑。然而她一看到那團懸浮在連鯉身旁、若有實質的青煙,卻又猶豫了起來。


    徐公公交代過,煙滅了才能離開。


    元香看著那已經由原先臉盆大小的青煙蠶繭漸漸縮減成拳頭大小的體積,隻好按捺住急迫的心情,時不時踱步看看門外確認有無危險,更多的時候是著急地坐在床沿邊,替連鯉擦去額頭上的汗。


    她不知道連鯉是做了什麽樣的噩夢,隻是覺得,這麽大的聲音竟然也沒能驚起魏國陛下,真不知道是她是在夢裏睡得有多沉。


    連鯉確實做了個很長的夢。


    她怔怔呆呆地看著懸掛於自己頭頂的,一盞碩大無比好似無邊無際的蓮花燈,沒有日月,沒有晝夜,隻有無邊無盡的光明。


    她好像從極其遙遠的地方,聽見了誰的呼喊,那聲音有些耳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忽然肩膀一沉,有人帶著嬌笑撲到她的肩上,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銀鈴般笑著喊道:“快猜猜我是誰!”


    隨著那雙手覆在她的眼上,原本寂靜無聲的耳畔一瞬間湧入無數嘈雜的聲音,賣糖葫蘆的吆喝、小孩兒玩鬧的笑聲、麵團兒下鍋的煎炸蹦油、買菜論價的在爭吵……連鯉就像是突然被投放在鬧市之上的孩子一樣,渾身莫名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張了張嘴,喉間像是堵住了什麽一樣根本無法說出口。


    “迷穀,這麽大人了還鬧。”


    一道幽幽柔柔的聲音自她口中冒出,連鯉的心一凜,這根本不是她說的話。


    下一秒,捂住眼睛的那雙手鬆開,聲音的主人悻悻然地自背後遞過來一塊糕點過來,自個兒轉了個身站在連鯉身旁,咬著可口的雞腿兒,抱怨說道:“新荷,你就不能裝作認不出我一次嗎?”


    連鯉一怔,卻發現眼前一花,一道縹緲的身影從她體內化出,那人背對著連鯉,隨後盈盈然一轉身,衝著連鯉身旁那叫做迷穀的女孩子綻出一個動人的微笑。


    連鯉怔怔地看著那笑意盈盈的美人,忽然渾身發冷,竟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新荷……夏新荷,夏新荷!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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