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麽?等她的到來嗎?


    連鯉閉眼深吸一口氣,幾乎是懷著必死的決心撥開麵前遮擋著的白綾的,剛一掀開,她立馬舉起燭台,下一秒就愣住了。


    連鯉許久才回過神來,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真的看到了偌大的一間靈堂。


    這寬闊的廳堂隱在幕布之後,布置十分簡單。


    四周垂掛著靈幡,前方設有牌位、香案、蠟燭以及簡單的瓜果供品,上書鬥大的“奠”字,而桌案上成對的香燭已經快要燃燒完了,香案之上燃著的一盞長明油燈,火焰隨著風勢詭異地跳動了幾下,忽明忽暗。


    一點香灰落下,隨風輕輕落在了靜跪在桌案之前的某人身前。


    那人一襲如火般的長裙披散開來,就好像是在桌案前燃燒的火蓮一樣,用一手紅豔如丹的五指輕輕地捂住腹部,珠釵散亂,長發遮麵,嘴裏輕輕呢喃著什麽。


    “母後?”連鯉大吃一驚,立即放下手中的燭台奔上前去,急切地問道:“母後您沒事吧?”


    太後衛若水沒有應答,任憑長發淩亂,低著頭,輕輕撫摸著平坦的腹部,喃喃地說這些什麽。


    連鯉連喊了數聲,終於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她遲疑地湊近了些,終於聽清楚了太後在說些什麽。


    衛若水像是魔障了一般,反複地念著兩個字。


    “疼啊……疼啊……”太後的聲音拉長,喉間帶著瀕死的咯咯聲響,“疼啊……”


    連鯉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卻依舊遲疑著看著她輕輕喊了一聲:“母後?”


    “疼啊……疼啊……”


    衛若水癡癡地撫摸著腹部,忽然緩緩抬起頭來,發絲滑落露出清絕的臉龐,那張臉上的瞳孔空洞地睜大,微微上吊著,一動不動地看著連鯉的方向。


    “疼啊……”她麵無表情地說道,那聲音好像會傳染一樣,每一次毫無感情的呢喃都會使得連鯉的背脊更寒冷一分,讓她的兩腿發軟,情不自禁地往後緩緩退開。


    她終於震驚地發現,先前在窗紙的另一端的,就是魏國太後衛若水。


    “母後?”


    連鯉一邊往後退著,眼睛緊緊盯著香案之前的衛若水,還帶著些許僥幸輕聲說道,“母後,您認得我啊,我是鯉兒啊……”


    她的聲喊話似乎起了一定的作用,似乎正處於某種錯亂意識下的衛若水輕聲說道:“鯉兒?”


    連鯉的心一喜,抓著掀開一半的幕布又放了下來,往前走了一步卻又猶豫地停住腳步,她帶著試探的語氣說道:“對,我是鯉兒啊……”


    “鯉兒……我的孩子……”太後的表情漸漸變成了悵惘的神色,“我的孩子呢……”


    “我在這呢……”連鯉嚐試著漸漸走近她,伸出雙手試圖使她鎮靜下來,輕柔地安撫說道:“在這呢……”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見了……”太後衛若水撫著腹部的手一緊,臉色一變,開始驚慌地四處張望,似乎根本看不見在她身旁的連鯉。


    連鯉愣了愣,忽然明白過來了,太後似乎正處於某種不正常的幻境之中,或者說,是癔症。她現在的思想根本不會注意到自己,而是沉浸在病症的幻覺之中。


    連鯉剛想出些端倪,怔愣著不知道想些什麽的太後猛地起身,把她撞了個趔趄。


    連鯉下意識便抓著身後的幕布,一下子摔了個實地。


    “那不是本宮的孩子……本宮的孩子在哪裏,我的鯉兒沒有死,我的孩子……”


    太後衛若水捂著腹部,驚慌地四處張望著,好像身處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開始走走停停,兜轉的腳步越來越快,呢喃念念的語速開始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大,像是隨時會爆發的野獸一樣。


    被摔了個七暈八素的連鯉看著此景,後知後覺的害怕情緒終於狂湧了出來,趁著衛若水她不顧依舊疼痛的腳踝,連滾帶爬地爬到香案之下,害怕地捂住了嘴巴,生怕驚出一點兒聲響。


    透過垂掛的案布流蘇縫隙,她看見太後穿著的祥雲繞鳳鎏金宮靴遠遠近近地走來走去,心中的恐懼更盛。


    來來回回地在靈堂搜尋著什麽的衛若水一無所獲,情緒忽然變得狂躁了起來,她清麗的臉龐有些扭曲,咬牙切齒地握著拳,狂躁地左右踱步,捂著疼痛的腦袋,開始衝著虛無的空氣大吼大叫道。


    “那是本宮的孩子!那是本宮的孩子!”


    連鯉被這吼叫嚇了一跳,眼淚幾乎就要流淌下來。


    她聽說過宮內傳說著的太後當初是如何艱難地在政變之夜的叛軍之中生下自己,然而她沒想到這痛苦的回憶似乎還束縛著母後的心神這麽久。


    聽著衛若水的吼聲,她忽然想到,每年五月三十的誕辰,她的母後全都早早告退,難道是因為太後的情緒會在這種日子這樣子崩潰嗎?


    她的腿還在發軟,還在顫抖,然而連鯉又想起了在宮殿之外遠得甚至有些不安全的皇衛隊列,想起了石蘭的交代。


    原來石蘭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事情嗎?


    什麽叫做“不是本宮的孩子”?


    可是自己還活著啊,好好地活了那麽多年了……


    到底這個靈堂到底是設來祭奠誰的?


    到底是誰在那一晚上死去?


    心中的恐懼蓋過了強烈的好奇與疑惑,連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然而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在外麵不停走動的太後已經安靜下來了,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若是衛若水還在大吼大叫,連鯉還不至於太過害怕,然而此時一安靜下來,她才覺得自己躲在桌案之下的空間十分狹小,她的背需要緊緊抵住後麵的牆壁,縮著腫痛的腳才能夠棲身在內。


    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徐亨、母後、夏新荷、迷穀、王叔……


    她不過是想安生地當個皇帝而已,為什麽會遇到這種事情?


    這些人,看著自己的眼神背後,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案布之外不再有任何聲響,連鯉無法得知太後現在到底在哪裏,到底在幹什麽。


    藏身於桌案之下的連鯉捂著嘴,卻不停地在發著抖。


    她多希望自己一開始就與司寇準待在一起,這樣就不會發現太後宮內的靈堂,也不會發生這麽詭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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