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準隨著小廝上了第五層樓,與下四樓寬敞明亮的感覺不同,五樓燈光晦暗,廊道幽深,乍一看,還會以為是黑夜到來了。


    他隨著小廝的腳步一步步進入走廊深處,來到一扇黃楊木雕花門前,還未開門,便聞見了一股誘人的熏香,好似少女懷春的雙手輕拂臉頰一般,勾得人心癢癢。


    周易跟司寇準站在一起,矮了他半個頭,嘀咕著說道,這家夥怎麽學人家點起了淫香來。


    沒錯,確實是“淫香”二字。司寇準聽此,不由得一臉黑線。他對香料了解不多,平日也鮮少佩戴香料,唯一的一個香囊還是連鯉送來的。


    大概是環境太過幽靜,周易放低聲音還是被前邊的小廝聽見,那小廝氣紅了臉,憤憤然瞪了他們一眼,伸手上前去開了門。


    門一開,又是一陣令人發眩的異香,濃烈撲鼻,司寇準捂著口鼻咳嗽了起來,抬眼一看,發現屋內昏暗,花窗緊閉,布置簡單,暖燈熏得一片澄黃,隱隱約約的簾帳之後,似乎有著一張大床。


    “東家說,司寇家的人不得入內,請公子留步,這位入房便可。”小廝看了司寇準一眼,又對周易說道。


    周易衝著司寇準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之前說的沒錯,就讓司寇準留在原地,自行進了那房間。


    “記得打聽……的下落。”司寇準略一猶豫,便見小廝與周易進了門,從房裏灑出來的光亮一消,整個長廊又恢複了黑暗寂靜的狀態。


    司寇準靜靜地在門外立了一會兒,什麽聲音都聽不到,過了一會兒,小廝把門打開,像防賊似的擋著司寇準的目光,看了司寇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看什麽看,我現在下樓拿點東西,待會兒還有客人來,你別探頭探腦的,隨便找間房間待著別出來。”


    下樓?樓下現在指不定有怪物在遊蕩著。司寇準剛想阻止,又想起先前在樓下見過的那對婆孫似的怪人,難道客人是他們?


    先前從師父的口中大概可以猜出,他們似乎與這些怪物有所關聯,可是他怎麽也無法想象,這對羸弱不堪的婆孫,會與窮凶惡極的怪物有關。


    “放心吧,東家在,還沒有人敢隨便闖進來。”小廝見他站著不動,氣衝衝地應了一聲,扯了司寇準的袖子就往廊道深處走去。


    他在禦風酒樓東家的隔壁第四間才停住了腳步,指了指門口,沒好氣地對著司寇準說道:“你找的人在這裏,剛暈著,不知道是什麽人物,讓東家掛著心,還一身的財寶,莫非怕放家裏招人惦記不成?”


    等他噔噔下了樓,司寇準才愣了愣,是誰一身財寶?


    隨即他一陣狂喜,總算是聽到了這幾句話中自己最想聽到的話,急匆匆地跨出一步,頓了頓,這才深吸一口氣,輕輕地推開了緊縮的房門。


    房間裏並不像這層樓一樣晦暗,廳堂不是很寬闊,但是五髒俱全,家具盡皆小巧精致。沒有太過刺鼻的香料,角落裏擺放著一張大床,簾帳低垂,帳外兩旁燃著兩盞明燈,搖曳的火光將房間照得明亮。


    司寇準稍一猶疑,上前喊了一聲陛下。


    床簾之內沒有回應,司寇準再次上前喊了兩聲,依舊如此,隻好硬著頭皮上去,掀開了床簾。


    連鯉正縮在一床厚厚的錦被裏,小臉蒼白,額頭冒著虛汗,隻是那一身依舊髒兮兮地染著塵土,連臉頰也蹭上了灰,像從泥堆裏爬出來的小貓一樣。


    她呢喃念著什麽,意識不清,司寇準不知為何,心底泛出一陣酸疼的澀感,將自己的衣袖挽起擦擦連鯉混著塵土的汗水,又小心翼翼地將她臉頰上的泥痕擦去。


    忽然,司寇準的視線落在了枕邊一串紅繩之上,那繩子上串著許多的玉佩與珠子,看起來價值不菲,他忽然想起在今天禦風樓上,連鯉是如何懇求自己,放他離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連鯉向來胡鬧,卻沒有哪一次認真到已經準備好家當私逃出宮了,司寇準無法理解,明明在外麵這麽多危險,為什麽不肯留在皇宮?


    至少現在,人心再怎麽險惡也不會讓連鯉觸及,政事再怎麽為難也不會讓連鯉作抉擇,為何這人總是這麽不聽話?


    他皺著眉,剛拉過連鯉冰涼的小手,連鯉卻呢喃一聲驚醒,閃電般地將手縮了回去。


    他急促地喘著氣,難受地皺眉捂著胸口,隻覺得五髒六腑盡皆難受,好像有千斤巨石在拉扯著自己的內髒往下墜一般,沉甸甸又昏沉沉地,讓她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是生,還是死。


    “陛下?可是哪裏不舒服?”


    司寇準見連鯉十分痛苦的樣子,下意識輕呼一聲,替她試了試額頭的溫度,發現並不十分燙。


    “疼!肚子疼!”連鯉迷迷糊糊,臉色蒼白,捂著肚子,又縮著背,麵無血色地叫喚道,“哪裏都疼,腿也疼……”


    司寇準也從未遇到過如此狀況,下意識想要掀開她的被子看看到底是哪裏受了傷,連鯉卻轉身將被子一壓,尖聲叫道:“不要動!”


    不能動,如果發現了她的秘密,那麽司寇準指不定也會因自己而死,何況……說不定她很快就要死了啊。


    連鯉胡思亂想,又死死壓著被子,聲音如此淒厲,就好像是掩埋了多年的秘密即將被公之於眾一樣,看向司寇準的眼神除了難過,更多的是戒備與警惕,恨不得將他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司寇準被這種眼神刺痛,咬唇停了手,冷聲道:“你非要這樣?”


    連鯉卻被一陣陣的疼痛打亂了理智,隻顧著死死壓著被子,反抗著司寇準的舉動。


    眼見她哭叫的聲音越來越弱,臉上的血色逐漸消退,壓著被子逐漸要昏睡過去,司寇準根本無法放任不管,站了起來,在房間裏踱了幾圈之後,再掀開床簾的時候,連鯉已經昏睡了過去。


    先前她疼得麵無血色,昏睡過去的時候眼角猶掛著淚滴,那雙小手還緊緊壓在被子之下。此時安靜至極,讓司寇準有些無法適應。


    先看看是哪裏受傷吧,就算沒受傷,也該換洗一下衣物。


    司寇準這樣想著,撐著一手探身,將床頭丟著的那一串紅線玉佩收起,以防不小心壓傷連鯉,他俯身在上的時候低頭一看,凝視了連鯉的睡顏一會兒,又清冷著一張臉收正了身子,輕輕半蹲在床邊,低頭皺眉,輕輕掰開連鯉抓著被子的手,將她小心地挪正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司寇準伸出那雙如玉脂般的秀手,握住錦被一角,掀開。


    滿眼的血色讓他的臉色蒼白,司寇準呆呆地握著錦被一角,站在床前的身軀開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連鯉流了很多血,身下的墊子與蓋著的棉被,都多多少少沾染了血跡。


    浸染了大半床被子的鮮血像千萬根針一樣直刺他的心扉,心疼與自責的情緒,一瞬間全都上湧,幾欲要將他逼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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