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的話,什麽時候不作數過?”


    靖王微微一笑,眼光溫柔如水,忽然摸了摸連鯉的腦袋輕聲道:“你可記得小時候,王叔答應過你許多事?”


    連鯉微微一愣,感受著頭上微微發暖的觸感,渾身暖洋洋的,好像在這寒冬的籠罩之下,由夏日暖熏盡情流動著。


    答應過的事情?


    她頗有些費力地思考著,小時候與北關來回寫著信,纏著吵著要他多說一點關於長生殿的事情,關於流血之夜的事情,甚至是……關於太後的事情。


    那時的靖王總是推脫,找著借口混過去,命人送來許多好玩的小東西,連鯉的注意力便被吸引過去了,從旁敲側擊想要從靖王的嘴裏套點什麽關於當年秘密的信息,到被靖王牽著走無比期待著北關的風雪與奇人異事,她早就忘記了靖王到底答應過自己什麽。


    好像是去北關看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色?


    又好像是纏著他給自己送個閑書上主角身邊高冷忠心的冷傲侍衛?


    可能麽?


    連鯉越想越忍俊不禁,隨即很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說道:“那,那都是以前不懂事,胡亂說的,王叔哪有那空閑陪我胡鬧。”


    “陛下是胡亂說的,本王可不是胡亂答應的。”靖王連城眯起眼睛,眼中難得有了笑意,又摸了摸連鯉的腦袋輕聲道,“陛下身體一好起來,本王便帶你去北關看看風土人情,可好?”


    “好!王叔,你可不許耍賴!”連鯉笑彎了眼,琉璃大眼裏滿是真實的高興。


    靖王見她乖巧,心中更為疼愛細細叮囑了幾句之後,便起身離開。


    靖王剛離開,珠簾微動,元香端著燃好的熏香獸爐進門,見連鯉困倦的臉色,隻覺不便多打擾,自行放下了那香薰獸爐,用銀針挑了挑,又細心蓋上。


    一股幽幽的清涼氣味宛如冰雪梅香,悄悄然染上屋中的一切,連鯉嗅著那沁人心脾的冰涼,不由得有些飄飄然地起來。


    “元香,那香撤了吧。”連鯉見她進門,想起了王鐵橋的交代,不由得微微提高了聲音說道。


    她說這話的時候忍不住又嗅了一次那空氣中的冰涼味道,隻覺得好像那微冰的氣息有若實質,緩緩從身周滲透入靈魂,讓她舒心,讓她困倦。


    元香正侍弄著熏香的手一僵,回頭勉強一笑,問道:“陛下,不喜歡這味道嗎?我記得陛下說過,聞著這香清爽,所以……”


    連鯉打趣道:“你平日裏話不多,怎的此時緊張了?又沒說你往裏邊下毒,隻是太醫說撤了為好。不知道的人看你緊張的樣子,還以為你要嫁了。”


    元香微微一愣,這才嗔怪地又端起香爐往外走去,邊走邊無奈搖頭道:“陛下又拿元香開玩笑了。”


    連鯉咳了咳,苦笑著,半晌,忽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除了王叔,母後、小準兒,曼青與洛洛……誰來看過我麽?”


    元香遲疑,忽然想起岫玉先前知情不報,不知該怎麽回答,若說了,隻怕連鯉的病情會加重而已。


    “有誰來過麽?”連鯉又忍不住問道,“雖然朕病了,但是他們總會擔心的吧?總會問問吧?怎麽都不來看朕呢?”


    “施小姐這些日子進宮過,也問過奴婢陛下的情況。不過因為陛下病著,便不來打擾。”元香壓低聲音道,“其他人……是因為太後的諭令放在那裏,他們想見見陛下,也難,想來擔心陛下的心情也是不會少的。”


    結果,一個人都不來嗎?


    連鯉清楚地知道,自己這病並不會傳染。可是其他人並不知道,所以,其他人為怕傳染,避著她,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理所當然的,岫玉避著她,母後避著她,連那幾個宮人也怕得要命。早就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是吧,是吧?可是為什麽還這麽難受?


    連鯉胡思亂想著,隨意地點了點頭,心中卻不大認同元香的話來,一股失落的情緒積壓太久,慢慢地也就變成了不在意,她打了個嗬欠,搖了搖頭,覺得腦袋又嗡嗡地疼了起來。


    她想哭。她卻又無法哭出聲來,無法緩解這種莫名的疼痛。她隻好緩緩地閉上眼睛,深呼吸,困倦之意越發濃重,恍惚之間,又好像聽見雲端之上的清唱歌謠來。


    “若是陛下想見,奴婢這就去請施小姐進宮來。”元香輕聲問道,取來熱過一遍的湯藥遞到連鯉的嘴邊。


    “別,讓洛洛回去吧。”連鯉覺得有些困倦,喝了小小的一口,隻覺得口中微澀,卻察覺不到任何的味道出來,不由得抗拒地扭過了頭,“朕不想喝。”


    “陛下,喝藥吧,對身體好。”元香苦口婆心地勸慰道。


    “不想喝,倒了。”連鯉隻覺得胸腔又有一股血鏽的味道堵著,咳嗽幾聲便覺得難受,指著床榻邊的小櫃子說道,“清心丸。”


    元香猶豫了一下,又將手中的藥碗端著為難勸道:“太醫說過,陛下務必按照醫囑好好調養著,那清心丸並……”


    “拿來便是,小準兒會害朕不成?!”連鯉有些不耐煩,喉嚨更癢,胸口更悶,血腥之氣似乎要從喉嚨深處衝出來,隻是難受地伸手捂著喉嚨道,“太醫早就驗過了,快!拿來!”


    元香見她急切的模樣不似平日,嚇了一跳。她委屈咬唇,隻好暫時放下藥碗,替她開了櫃子取了藥丸來,還未取來清水,連鯉便好像見到了救命神藥的瀕死病人一般,喘著氣飛快奪走了元香手中的藥丸,一把塞入口中,急急忙忙吞咽了下去。


    “陛下,陛下!別急,喝點水!”元香急忙取來水,唯恐連鯉一不小心噎住。


    說來也怪,那清心丸入口即化,連鯉硬吞下去的時候便好像化成了冰涼的露水一般順著喉嚨直下,好似春霖熄秋火,那逼著她咳嗽惡心的勁頭竟被這清心丸的藥效壓了下去。


    煩躁。連鯉呼出一口氣,卻絲毫不覺輕鬆,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腫脹的手臂,令她極度厭惡自己的情緒一湧而上。這種好像無法主宰自己一切的感覺,讓她頗為無奈,更為厭惡。


    “朕要睡了,你出去吧。”連鯉覺得心煩氣躁,隻想著現在自個兒安靜會,睡它個昏天暗地,最好什麽都不理。


    “陛下喝完藥,奴婢便退下。”元香猶豫了一下,端起那藥碗送到連鯉的嘴邊繼續道:“施小姐擔心得緊,陛下就不……”


    “說了不見就是不見,不喝就是不喝,你今日怎麽那麽囉嗦!”連鯉見那碗紅黑濃鬱的湯藥,忽然發了脾氣。她生著氣,鼓足了勁用力推開元香端著藥碗的手,怒聲道,“你隨便尋個理由讓她別過來!她若哭起來,我要煩死!”


    元香正自顧自地想要喂連鯉吃藥,哪知連鯉這麽大反應,那裝滿湯藥的碗一個端不穩,便直直地摔落在地,映著元香略顯蒼白的臉色,在地上砸出一片紅色與黑色相交錯的花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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