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是正四品,在天京城內算不得大官,可因掌管京城內務,時常進宮麵聖,故而是見過祈雲箏的。<strong>.</strong>上回來園子,姑娘眾多,他沒有留意,如今乍見到她怎能不驚訝?


    瑩白長衫,裙擺處綴著粉紅的櫻瓣,信步自傲的氣度,比之容貌更令人記憶深刻,低橫流轉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劍,隔絕妄圖冒犯她的無禮之徒。這容貌,這氣魄,分明與那位尊貴的人如出一轍!


    他沒聽說皇後娘娘來這兒啊,徐大人糊塗了,趕忙上前跪拜行禮。“下官拜見皇後娘娘!”


    好大一個官跪在她跟前,場麵多少有點好笑。


    崔恭使愣了,不隻是她,園子裏的姑娘,官兵,全都犯了迷糊――京兆尹給一個姑娘下跪行禮?管她叫皇後娘娘?


    不明情況的官兵放開了青蓮,青蓮趕緊跑到主子身邊。祈雲箏低眸睨了他好一會兒,才道:“大人認錯人了。”


    什麽?徐大人趴在地上,心裏納悶卻不敢起來。


    崔恭使見狀,快步走過來扶起他。“大人,您看清楚啊,這哪是皇後娘娘。”她一邊說,一邊幹笑,掩不住尷尬。“這位是雲箏姑娘呀。”


    雲箏……祈雲箏……徐大人被扶起來,再仔細瞧她,果然是看錯了。可是,這也未免太像了吧?徐大人出神的盯著她看,直到崔恭使咳了一聲,才回過神來,可是已端不起方才的架子。


    這一跪,把官威都跪沒了。


    “你……咳,你就是雲箏?”對著這麽一張相似的麵孔,徐大人心裏發虛,不敢對上她的眼神。“本官在你的房裏搜出這些東西,你……還有什麽話說!”


    “這些不是我們的東西!”青蓮著急的看著主子。“今天早上我打掃的時候還沒有的,一定是我們出去的時候有人放進來的!”


    “難道本官會誣賴你們不成?”徐大人看了雲箏一眼,迅速避開目光。“賊人逃出府衙之時受了傷,安濟堂的徐掌櫃說,這幾天有位姑娘天天去買外傷藥,本官已經拿住這個人,她親口供出,藥是給儲秀館裏的雲箏姑娘買的。本官在此處搜出了證物,你們還想抵賴不成!”


    “天呐!是雲箏!”


    “難不成芳華姐的臉是雲箏毀的?”


    “一定是她!那天她說芳華姐跳的舞不行,分明是嫉妒了!”


    “真是個狠毒的女人……”


    姑娘們交頭接耳,自作聰明的把事情串起來,好像親眼見到她刺傷芳華一樣,用不可饒恕的眼光狠狠瞪著她。(.好看的小說棉花糖


    原來。祈雲箏暗自好笑。她還在想,京兆尹頭一回來搜園子為何無功而返,原來是在為後麵的事做鋪墊……陷害的招數相同,段數卻比李嬤嬤高了不少。


    低頭默然不語的崔恭使忽然感覺到一道目光,抬起頭來,與雲箏似笑非笑的眼神對上,一瞬間,仿佛被看穿了。


    “物證在此,雲箏的確百口莫辨。若說我是無辜的,恐怕也沒人會信。”


    “哼!”


    “大人說捉拿了我的丫頭,何不帶她出來與我對質?”小橙子落到他們手上好多天了,為了逼她指證她,他們想必沒少折磨她。清銳的寒芒浮掠過眼瞳,被盯著的徐大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對質……”徐大人的語氣略有遲疑。


    “對質那麽麻煩,直接檢查她身上是不是有傷不就行了?”人群裏有人大聲嚷。


    徐大人定了定神,似乎因為這句話增添了底氣。“姑娘可願配合先驗傷?”


    祈雲箏微笑。“大人想要親自驗嗎?”


    “這……當然不行。”徐大人轉頭詢問崔恭使的意思。


    崔恭使上前,特別為難的歎氣道:“在定罪之前,要顧及雲箏姑娘的名聲,還是我來驗吧。”


    崔恭使叫了幾個姑娘一起,和雲箏進屋驗傷。有旁人在場可以顯示她的公正,正因為有十足把握,她才敢這麽做,可是她把雲箏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了個遍,也沒發現一丁點傷口。


    怎麽可能!


    “大人檢查好了嗎?”


    “啊,呃……”


    祈雲箏披上衣服,轉過身來,麵帶微笑。“雲箏身上有傷麽?”


    崔恭使無言。她旁邊的一個人倒是多嘴出聲。“今天早上我明明還看到青蓮丟了一團血布!”


    青蓮冷著臉哼了一聲,機靈的反駁。“血布?你看仔細了嗎?哪個姑娘家每個月沒有那麽幾天,你們平常都不用的嗎?”


    中計了。崔恭使恍然明白過來。她偶然發現雲箏受傷,這才設計了這個局,滿以為隻要查出傷,她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萬萬沒想到她的傷早就好了,而且反過來配合她把戲唱下去……她自以為算的精細,可人家早就看破了她的局!


    “崔大人,現在是否可以證明雲箏的清白了?”


    崔恭使不愧是見過風浪的,很快便鎮靜下來。雲箏識破了她的局卻按兵不動,應該是顧忌小橙子在她手上,想誘她把人交出來。哼,她不會讓她稱心如意!“是啊,姑娘是清白的……放心吧,我會去與徐大人說。”


    崔恭使往外走,祈雲箏給青蓮使了個眼色,青蓮會意,伸腳踩住了崔恭使的裙邊,害她摔了一個大跟頭。


    “大人!”


    “扶我起來!”


    祈雲箏噙著淡笑,攏好衣服施施然走出去。徐大人看她一個人出來,心下納悶。“徐大人,你方才說捉拿了雲箏的丫頭,她供出我有傷在身,吩咐她前去藥鋪買藥?”


    徐大人正猶豫,忽然見崔恭使狼狽的扶著門框出來。他以為雲箏因為傷勢敗露了想要強辨,於是堅定的應道:“不錯。”


    “可否請大人將小橙子帶來與雲箏當麵對質?”


    徐大人皺眉。“怎麽還要對質?”


    “大人不敢麽?”


    “本官有何不敢的!”


    “徐大人,徐大人……”崔恭使扶著摔痛的膝蓋一瘸一拐的走過來。“是誤會,誤會了啊!雲箏並沒有受傷……”


    “即使沒有受傷,這些東西確是從我房裏搜出來的,為了證明雲箏的清白,請大人將人證帶出來。”祈雲箏語氣輕輕,卻極為堅持。


    崔恭使賠著笑臉,假意安撫她。“雲箏姑娘,有我來證明你的清白還不夠麽?徐大人為人正直,斷不是故意冤枉你的,你堅持要對質,豈不是教他下不來台?”


    “既有人證,對質合情合理,倘若徐大人當真正直,就不該心虛。”祈雲箏言辭犀利,毫不讓步。


    “怎麽是心虛呢……”崔恭使幹笑,暗暗對徐大人使眼色,絕不能把小橙子還給她!


    徐大人注意到了她的眼色,但卻沒能猜出真正的含意。他以為崔恭使擔心對質會露出馬腳,殊不知那個丫頭早已被他教訓過,乖乖答應指證她的主子。她不是想對質嗎?他就讓她死個明白!“帶人證!”


    崔恭使暗恨跺腳,雲箏跟他們耗著就是為了引他們交出小橙子,徐大人怎麽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她哪裏會想到,徐大人為跪錯人的事羞惱不已,看到雲箏心裏就膈應,滿腦子想的都是把她治服,殺了出這口氣。


    大約過了一刻鍾,小橙子帶到。她身上的衣服是完好的,露在外麵的地方也看不出有什麽傷,就隻是麵容有些憔悴,但是祈雲箏一眼就看出衣服濕粘在她身上,衣服底下必是皮開肉綻,眼神不禁一冷。


    小橙子跪不住,官兵一鬆手,她就倒下了。青蓮心痛的不行,可這個時候她不能過去看她,隻能盼著主子有辦法把她救回來。


    “本官問你,你和雲箏是什麽關係?”


    “我是姑娘的丫頭……”


    “她是不是受過傷,讓你到藥鋪去買過藥?”


    “是……”


    徐大人高揚著下巴看著雲箏,好似勝利在望的模樣。“她是不是與賊人勾結?”


    小橙子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著主子的身影,虛弱的小聲說:“不是……”


    徐大人原本端著的官架子轟一下塌了,開始他以為他聽錯了,可小橙子接下來的話讓他氣歪了嘴巴。


    “你打我……讓我誣賴姑娘……我才不要聽你的……”小橙子受了滿肚子委屈,淚水在眼睛裏打轉,卻仍倔強的忍住不哭。“我隻是個丫頭……可也是有骨氣的……”


    “你!”徐大人大怒,衝她而去。


    祈雲箏閃身擋在小橙子前麵,冷冷睨著他。“大人,對無辜百姓動用私刑,可是京兆尹的特權?”


    徐大人一噎,說不出話來。


    “雲箏想問大人一句,府衙是否真的曾有賊人闖入?”


    徐大人腦子一下沒反應過來,直覺回答。“當然是真的!”


    “那麽大人可有上報告知皇上?”


    “這……”


    “我猜沒有,因為大人心裏有數,這是你編造出來的。”


    徐大人咽了咽口水,視線不自覺跟崔恭使對上。他沒想到自己會被反過來質問,更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沒有否認的底氣。這個女人的態度算的上客氣,但那雙眼睛盯在人身上,就像會施咒術,壓迫的他喘不過氣。


    祈雲箏回眸瞥了崔恭使一眼,扯了扯唇。“大人,真是不怕丟了官位啊。”崔恭心頭一跳,突然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慌。她一直沒能琢磨出雲箏看著她的眼神有什麽含意,直到這會兒才驚覺,那是一種輕蔑,是帶著諷刺不把她放在眼裏的蔑視!


    “小橙子!”青蓮突然驚叫。


    小橙子暈了過去,感覺不到氣息。祈雲箏的目光陡然轉厲,揚手送客。“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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