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獵設在京西圍場,綠意盎然的曠遠平原連接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幽森密林,陽光下的圍場一派欣欣景象,呆慣了深宅大院,乍來到這裏,難免覺得天高地闊,心曠神怡。[]這個時候,大概誰也不會想到潛藏在密林之中饑餓的野獸將會帶來瞬息致命的危險。


    祈雲箏站在山坡,望著底下大大小小的帳篷,尊貴霸氣的皇旗迎風而飄,那根粗長的旗杆,怎麽看怎麽礙眼。祈雲箏撫平被風吹亂的發絲,悠笑映唇。都說步步為營,機巧算計,不動聲色暗地裏使手段才高明,可這複仇不顯山不顯水的也怪沒意思,是不?


    既然來了,大鬧一場也無妨。


    受邀參觀春獵的官員大多攜帶家眷,圍場上最多的就是精壯強悍的漢子,不少有英雄情結的閨中小姐都期待在這裏遇到心上人,所以,除了卯足精神為狩獵做準備的勇士就屬這些小姐們最活躍,老遠就能看到一群衣著華麗的小姐聚在一起嘰嘰喳喳。


    王府的馬車到來,吸引不少人側目。


    愚王身為京兆府尹,這等大事自然不能少了他,圍場剛搭起帳篷那天,白釋天就把他府上的美妾侍女全搬到這兒來,白天飲酒作樂,夜裏醉臥溫柔鄉,算是把荒、淫無度這個詞演繹的淋漓盡致。女人嫁這麽一個男人無疑是悲劇,在外人眼裏王妃這個身份更是可憐的代名詞。


    侍女扶著柳氏下車,異常敏感的她立刻感覺到周圍譏誚嘲弄的眼光,低著頭默不作聲。即便雲箏到來之後王府的日子不再窘迫,即便她穿著新做的光鮮衣裳,戴著貴重的首飾,可是長久積攢的自卑早已根深蒂固。


    “咦?後麵怎麽還有一輛馬車?”


    “快瞧啊,那是……”


    馬車停下的地方有一堆凹凸不平的石塊,封淩霄在雲箏下來前打橫把她攬在懷裏,在眾目睽睽下抱著她。


    傳說,愚王側妃身邊有一位忠心耿耿的神秘男子,傳說,兩人無比親密,非但形影不離,連在夜裏都同榻而眠。


    流言這種事大多有誇大其辭的嫌疑,雲箏身邊有這麽一位仆人或許是事實,但她畢竟已嫁為人婦,就算她水性陽花,當真與丈夫之外的男人發生苟且之事,難道王爺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不成?


    本來,他們是不信的,可是那一幕就發生在眼前……這位側妃娘娘明目張膽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扣在王爺頭上!


    “哎喲,沒羞沒臊!”


    “怎麽會有她這種不守婦道的女人?”


    “大概王爺就喜歡這樣的吧,昨個兒你沒聽見王爺帳篷裏頭傳出的那些聲音?也難怪正妃被冷落那麽多年……”


    姑娘們湊成一堆兒捂著嘴竊笑,柳氏聽到閑言閑語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棉、花‘糖’小‘說’)她跟她的那個仆人在家怎麽膩歪不成,非得跑到外麵來丟人現眼?害她也一塊被嘲笑!


    柳氏惱火,可是不敢對她發作,她可還清楚記得雲箏是怎麽對付想要加害她的二小姐。


    “誰家的小姐這麽沒規矩,見了王妃也不問安。”祈雲箏一手勾著封淩霄的脖子,一手抬起,傲慢的指著她們。“把你們爹娘叫來,我問問他們平時是怎麽管教的。”


    姑娘們全都愣了,換成是別人,她們肯定趾高氣昂的頂回去,沒準還跟她掐上一架,可是這位側妃娘娘看起來有點嚇人。幾個姑娘支吾著都不太情願給她們請安,可又沒勇氣違抗……


    “妹妹們不懂事,王妃莫要見怪。”


    說話的人語氣輕輕柔柔,一聽就是性情溫馴,特別善良的那種。祈雲箏不用回頭也知道來的人是誰。


    孫以倩走到柳氏跟前,恭恭敬敬給她行了個禮。“臣女給娘娘請安。”


    “給娘娘請安……”稍微有點眼力見的姑娘機靈的隨著她附和,拉著同伴一起給柳氏行禮。


    孫以倩好心化解了她們的尷尬,自然博得姑娘們的感激,然後,祈雲箏得了許多白眼。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側妃娘娘。”孫以倩禮儀得當,大家閨秀的典範,隻是眼神裏透露出來的意思卻不怎麽友善。“臣女聽說賢妃娘娘今日會隨皇上一並駕臨,側妃娘娘還是低調為好。”


    啊,對了。有關她的傳聞最早就是從雲錦在儲秀館落水受驚開始的,所有人都知道賢妃和她不對付,不過這次卻是她們第一次在公開場合碰麵。大概多數人都盼著她被賢妃整死吧?


    祈雲箏悠蕩一笑。“不勞二小姐費心。”她一頓,又笑。“不對,現在該稱呼你平安公主才是。”


    孫以倩的表情略有僵硬,不過到底是定力夠好,硬是把脾氣壓了下去。


    “倩兒。”高大的駿馬上麵座著一位玉樹臨風的公子,此人駕馬而來,高居上位睨視眾人,沒有下馬的意思,那份打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傲慢毫無違和。


    “大哥。”孫以倩見了他,臉上多了分喜色。


    騎馬公子的到來攪亂了一池春水,剛消停沒一會兒的姑娘們又莫名其妙興奮起來,你扯扯我,我扯扯你,直勾勾的盯著麵前的美男子。


    雲箏懶在封淩霄懷裏,略帶戲謔的望著他,也是極有興趣。


    孫家長子,孫玉謙。


    “一會兒試箭,你要不要來看?”向來冷淡,對人不假辭色的孫玉謙,對妹妹的態度卻是溫和無比。隻是,那麽多姑娘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他卻仿若視而不見,性子冷的過了頭。


    “好。”


    孫玉謙彎腰,伸出手給她,孫以倩愣了下,笑著拉住兄長的手,被他帶到馬上去。想來這一幕是無數少女夢幻中的情景,姑娘們是又羨慕,又嫉妒,恨不能馬上投胎去做他的妹妹。


    孫玉謙扯繩轉馬要走,不料馬兒忽然受驚,向著雲箏在的地方揚蹄嘶鳴。圍觀的姑娘們嚇的尖叫退開,祈雲箏倒是沒有半點害怕的意思,倒是封淩霄皺了皺眉。


    馬兒不會無緣無故受驚,特別是訓練有素的好馬。孫玉謙一準是故意的,他打遠處看到妹妹跟她在一起,特地過來給她出氣――這個男人明明一次都沒有向她這邊看過,表現的漠不關心,動起手來可一點也不含糊。


    祈雲箏與他的視線對上,果然,連句道歉的話也沒有,孫玉謙就摟著妹妹騎馬走了,留下的是一道輕蔑鄙夷的目光,傲慢的一塌糊塗。


    人家有傲慢的資本,沒什麽好抱怨的,可說起傲慢,她又何曾輸給過別人?祈雲箏眼底閃過狡黠的光芒,推開封淩霄自己下來。“我們也去瞧瞧。”


    春獵沒有限定使用的武器,有人習慣用刀,有人習慣用劍,但用的最多的武器還是弓箭。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弓箭的射程要比近身兵器更有優勢,為防混淆,每年春獵使用的羽箭都由官府發放,再根據個人習慣挑選適合自己的箭,因而才有試箭之說。


    祈雲箏施施然走到靶場這邊,正好聽到眾人嘩然的鼓噪聲,劉旭穩健的箭術贏得了滿堂喝彩。祈雲箏側著腦袋瞅了眼遠處的靶子。“劉旭的箭術算得上精良,但也隻是尋常武將的水準,要說精彩,還遠不夠看。”


    她的話其實十分中肯,但在旁人看來,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妄言置評劉旭的箭術,簡直刺耳到不能忍。


    “聽娘娘這麽說,似乎對自己的箭術頗有自信。”孫以倩溫婉以笑,一句尋常的玩笑,聽不出半點惡意。


    她如今這副身子,這把子力氣,莫說射箭了,就是單手握弓怕是也握不穩,二小姐抓住她的話柄不給她台階下,鐵了心要她丟人現眼。


    “娘娘?”


    “她是……”


    眾人對雲箏的身份猜測不一,若說她是宮裏的娘娘,衣著打扮不會這般樸素,但要不是宮裏的娘娘……莫非是愚王府上那位惡名昭著的側妃?


    他們大都聽過雲箏的名字,可都從來沒有見過她,在他們的腦海裏,這個聲名狼藉又貪得無厭的愚王側妃理當是一個花枝招展,賣弄風情而又麵目可憎的女子,可是眼前這個女子有如清風朗月一般,找不到半點俗媚之態。


    她便是雲箏?


    祈雲箏從擺放長弓的桌案前走過,拾起一把輕巧的精弓,輕輕撥了撥弦,回眸望著孫以倩,盈然一笑。“說自信未免傲慢,射獵從未失過手倒是真的。”


    她還真是“謙虛”!


    “既然王妃有這等本事,不如也讓我們見識一下。”說話的人是劉旭,甭管他多麽沉得住氣,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她批評“遠不夠看”總歸咽不下這口氣。


    祈雲箏挽起那把精巧的小弓,對著劉旭所站的方位空拉弓弦。周圍的人群散開,讓出遠處的靶子,可是她好像沒有要射箭的意思,隻是一點一點拉開弓弦。


    弓上沒有箭,她雖瞄著他的位置,可也沒必要害怕。劉旭站在原地不動,想看她究竟打算做什麽,猝然間,雲箏的眼神變了,一股陰寒的氣息迅速擴散開來,那一瞬間,劉旭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死死縛住,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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