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


    ——三


    “四……?”


    為什麽我要閉眼?


    萬俟林木覺得, 這是世界未解之謎。


    為了緩解剛才閉眼的尷尬,萬俟林木依次清點四張椅子, 眨了眨眼睛, 一瞬間有種迷糊小貓的錯覺。


    “嗯?”分明是五以內的加減法,萬俟林木又點了一遍:“多了一把椅子。”


    剛剛進門的時候,絕對是三把椅子。


    因為桌子一麵是靠牆的, 所以另外三麵環擺了三把椅子。


    現在多出了一把椅子, 靠著牆,孤零零的單出來。


    羅參雖然是個盲人,但是他的聽覺極為敏銳,就連萬俟林木睜開眼睛的動作,都能被他“一覽無餘”。


    進門的時候,羅參已經聽過了,萬俟林木的同學去關窗子, 明顯繞開了桌子和椅子, 還不小心撞到了一把椅子。


    羅參聽得清清楚楚, 根據曹文的身高步幅等等,已經把這個房間印在了自己的腦海中。


    桌邊悄無聲息的多出了一把椅子, 羅參看不見,自然被絆了一下, 險些發生什麽親密的意外……


    萬俟林木摸了摸下巴:“會不會是那個鬼的惡作劇?”


    剛才房間裏有一隻鬼, 張牙舞爪的嚇唬萬俟林木,不過已經跑出去了。


    出去的時候還神神叨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遊蕩人間太久, 所以變得癡癡傻傻。


    萬俟林木搖搖頭,拒人千裏的環胸抱臂:“不管,和我無關,明天一早借了車,咱們就離開這裏,去挖大黃魚。”


    管他家產怎麽分?


    管他椅子幾把?


    管他同學喜歡誰?


    都與我無關……


    樓下分家產的吵鬧聲喋喋不休,好像童話故事中老巫婆的詛咒,縈繞在房梁上,久久不能消散。


    一直到深夜,親戚們吵鬧得精疲力盡,這才暫時避戰,各自“回營”,準備明日的火力。


    夜色。


    蒼白無力。


    大雪悄無聲息的鋪滿大地。


    雪花翩然起舞。


    將一切,人間汙穢……


    掩埋在聖潔與無知當中……


    叩叩!


    時間指向早七點半點,有人敲響了客房門。


    “林木,你醒了麽?”


    “是我啊,曹文。”


    “睡得怎麽樣?”


    萬俟林木的同學。


    暗戀萬俟林木的同學。


    曹文來了。


    萬俟林木還在休息,時間太早了,對於萬俟林木來說,最早的起床時間是八點。


    萬俟林木皺了皺眉,“嘩啦!”將被子拉起來,蒙住自己的腦袋,左右晃了晃,把自己包成一個蠶寶寶。


    “唔……”


    無意義的嘟囔了一聲,又繼續沉入自己的夢鄉。


    “林木……”


    曹文還在外麵,孜孜不倦,嗓音帶著無盡的溫柔和渴求。


    羅參已經醒了,隻有一張床,所以兩個人就像在開心墓場一樣,睡在一起。


    挑了挑眉,羅參低聲說:“老板,要不要我幫幫你?”


    淺色的眼眸瞥了一眼被敲響的門,似乎在暗示萬俟林木什麽。


    萬俟林木窩在被子裏,根本看不見,因此毫不知情。


    羅參自說自話,笑容在唇邊慢慢舒展:“老板不回答,就當是默認了。”


    掀開萬俟林木的被子,把人從裏麵挖出來。


    萬俟林木緊緊閉著眼睛,誓死也不睜眼,羅參沒有強迫他睜眼,隻是把他從被子裏“挖”出來,摟著默契林木,靠在自己胸口。


    然後……


    “請進。”羅參說。


    哢嚓——


    客房門被推開,曹文一臉小心翼翼的欣喜,走進來。


    “林木,外麵下雪了,我帶你去看看雪……”雪景。


    曹文的話戛然而止,眼神慌張波動的注視著萬俟林木。


    確切的說,是依偎在羅參懷中,還在熟睡的萬俟林木……


    羅參的笑容依舊溫柔,但滿含濃濃的挑釁意味。


    “不好意思,木木還沒有睡醒。”


    “小懶貓。”


    羅參還伸手刮了一下萬俟林木的鼻梁,嗓音寵溺的好像情人間的低語。


    林木。


    木木。


    誰更親切,簡直一目了然。


    曹文總是親切的叫萬俟林木為“林木”,昨天羅參就注意到了,不過顯然萬俟林木對曹文沒有意思。


    羅參打算幫一幫萬俟林木,而且是免費的。


    曹文慌了,神色失落、慌張,而且略微有些憎恨。


    但他是個唯唯諾諾的人,都不敢抬頭,因此也不敢憎恨的看著羅參。


    隻是憎恨的低頭盯著地板。


    “請問有什麽事麽?”羅參進一步挑釁:“木木還在睡,我一會兒幫你轉達。”


    “哦哦……”曹文不甘,但不敢多說一個字:“外、外麵下雪了……昨天下了一晚上,大雪封路,你們今天可能去不了,這周圍都無法行車,要等雪、雪停,鏟了雪……”


    8:10


    萬俟林木伸了一個懶腰,親昵的蹭了蹭枕頭,慢慢醒了過來。


    “嘶……好冷。”


    “枕頭……好像還有點硬。”


    萬俟林木拍了拍“枕頭”,不太對勁兒……


    徹底醒了過來,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枕頭。


    什麽枕頭,根本不是枕頭!


    萬俟林木沒有枕在枕頭上,而是枕在羅參的懷裏。


    羅參早就醒了,微笑寵溺的低頭看著萬俟林木。


    四目相對。


    就算萬俟林木知道羅參看不見,但還是……


    耳根稍稍爬起一種熱絲絲的溫度。


    羅參惡人先告狀,笑起來:“老板,你的睡相一直這麽不好麽?”


    萬俟林木:“……”奇怪,自己的睡相明明很好,怎麽突然……


    羅參起來換衣服:“大雪封路了,今天可能無法去挖大黃魚。”


    “什麽,封路?”


    萬俟林木大跨步衝到窗邊,往外一看……


    白皚皚的一片,漫山遍野。


    別墅已經在郊區,四周十分荒涼,別墅後麵有一片湖水,湖水臨著小山丘,連綿起伏,映照在白雪之下。


    雪花還在飄,源源不斷的從高空落下。


    不要錢一樣!


    公路全部被席卷,沒有一輛車,這樣的降雪量,根本無法行車。


    因為雪大,也無法鏟雪除雪,隻能等雪停再走。


    “嘖!”萬俟林木望著窗外美不勝收的聖潔雪景,叨念:“晦氣,我的大黃魚……”


    “啊,林木你醒了?早飯還有一會兒才能好。”


    曹文不知道第多少遍路過客房,客房的門終於打開了。


    羅參在洗手間洗漱,客房裏隻有萬俟林木一個。


    曹文扒著門框,小心翼翼的探頭:“外麵下雪了,雪景很漂亮,我……我帶你去後麵湖邊走走吧。”


    “還記得麽……我……我上高中的時候給你講過的,我家後麵的湖水,冬天下雪很、很漂亮,去看看吧。”


    不記得了。


    萬俟林木什麽也不記得,什麽也記不清。


    他本就有逆行性遺忘症,十八歲之前的記憶模模糊糊,更何況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是眼下沒事可做,大雪封路也無法去挖大黃魚,樓下分家產的親戚吵個不停,不出去避避風頭,萬俟林木的耳朵可能會被他們喊聾。


    萬俟林木妥協了,點點頭,抓起外套胡亂一穿,跟著曹文下樓。


    曹文很急切,因為羅參不在,如果晚一些,羅參肯定就會回來,那麽他就不能再與萬俟林木獨處。


    “我們……我們快走吧。”


    曹文說著,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伸出手去,握向萬俟林木的手。


    啪!


    兩個人的指尖都沒有碰到,一個黑影突然竄了過來,直接擠在萬俟林木與曹文中間。


    “老板,去哪裏?”


    羅參!


    羅參回來了,換了一身黑色的風衣,戴上墨鏡,腕間的手表也換了,仍舊是他鍾愛的百達翡麗品牌,星空的樣式,不知道換成了什麽限量款,總之依舊很有錢。


    萬俟林木無所謂的聳聳肩:“去後麵湖邊走走,一會兒才能吃早飯。”


    羅參點點頭,滿臉微笑:“不介意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介意!


    曹文介意!


    但曹文不敢說出口,唯唯諾諾的縮著脖子,含胸駝背,咧著最慘烈的笑容,使勁搖頭:“怎麽……怎麽會呢,一起去吧。”


    羅參“看”向曹文:“曹先生不用處理父親的後事麽?”


    他說到這裏,萬俟林木才想起來,的確如此,曹文的父親昨天剛剛過世,曹文難道不用處理喪事麽?


    曹文看起來很“清閑”,清閑的情緒太理所應當了,萬俟林木都沒有多加注意。


    曹文麵容有些尷尬,苦笑了一聲,從二樓低頭看向一樓客廳:“親戚們都幫忙了,沒我什麽事……”


    樓下的親戚們,忙碌而熱心。


    ——哎呦,大姑,地庫裏有一些名酒,咱們也分一分吧?


    ——你們快看,這邊有個保險箱!


    ——天呐呦!曹元正做了那麽多壞事,得屯了多少寶貝?密碼是什麽?


    強盜。


    一群強盜。


    而曹文卻不捍衛自己的主權,也沒有一絲半點的憤怒,像是局外人一樣,旁觀著這些強盜,搶走他父親的遺產和遺物。


    曹文。


    好像一個看熱鬧的旁觀著。


    羅參掛著溫柔的笑意,語氣卻一點兒也不溫柔:“看來曹先生和父親不親近呢。”


    曹文被點破,尷尬的杵在原地,好像斷腿的木樁,尷尬的臉皮生疼,“我……其實……我父親一直奔波工作上的事情,不怎麽管我,我也很少回家,所以……”


    的確不親。


    如果父子關係真的親近,會容忍這些強盜麽?


    會在乎自己的父親是個人渣麽?


    不管他是人渣也好,是英雄也罷,無關乎這些,他就是父親。


    就好似老劉對於小麗的親情一樣,不管於小麗做了什麽,老劉依然那麽盲目。


    顯然,在曹文的心裏,他的父親更趨近與人渣,而不是親人。


    萬俟林木冷漠的看向曹文:“走吧。”


    萬俟林木首先下樓,一樓一片狼藉,客廳裏堆滿了東西,應該都是曹元正的遺物,還沒有瓜分完畢。


    一張老照片歪歪斜斜的靠在桌角,萬俟林木隻是瞥了一眼,皺了皺眉,指著照片其中的一個人說:“這是誰?”


    “哦,”曹文說:“是我叔叔。”


    叔叔?


    就是據說被曹元正害死的那個弟弟?


    曹元斫。


    聽說曹元斫比哥哥爭氣,有自己的公司,生活太好,曹元正嫉妒弟弟,搶了弟弟的公司,活活氣死弟弟,還想強/暴懷孕的弟妹,事後假惺惺的哭訴,想要撫養一出世就沒了爸爸的小侄兒。


    原來這就是弟弟。


    萬俟林木多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比曹元正年輕很多的樣子,年齡差很大,兩個人站在一起,親密的合影。拍照片的時候,兄弟倆感情應該還不錯。


    萬俟林木這個冷漠無情的人,突然對陌生人感興趣,羅參轉過頭來,手指輕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萬俟林木側過頭去,湊在羅參的耳邊,低聲說:“昨天那個鬼。”


    昨天從客房竄出去的那個鬼,原來是曹文已經死掉的叔叔。


    死掉好幾年了,依舊徘徊在曹元正家裏,看來的確死得冤枉,執念未了。


    羅參沒說話,抬手向上指了指。


    萬俟林木抬頭去看,他們已經站在一樓客廳,仰望二樓,隻能看到二樓的樓梯。


    樓梯口,一個黑影蹲在上麵,緊緊抱著樓梯扶手,麵額蒼白,神神叨叨。


    曹元斫!


    曹元斫目光陰森,像兩條毒蛇,俯視而下,直勾勾的盯著曹文的背影。


    念咒一樣叨念:“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曹文也抬起頭來,根本什麽都看不見,二樓的樓梯口空蕩蕩的,隻是今天別墅裏的穿堂風有點大,可能是外麵很冷的緣故。


    曹文默默地注視著萬俟林木與羅參的小動作,隻覺得這是他們之間的“情趣”。


    低下頭來,怨毒的盯著地板。


    隻敢盯著地板……


    別墅後麵真的有一片湖水。


    湖水不是很大,湖麵前是一片草地,春天適合野炊,整片草地上鋪滿了白雪的地毯,孤獨的樹立著一棵參天槐樹。


    三個人漫步而來,沒想到已經有人在欣賞雪景。


    是曹文的舅舅、舅媽,還有一群叫不上名字的親戚。


    萬俟林木昨天見過曹文的舅舅和舅媽,就是來搭訕,誤認為羅參是律師的那兩個人,還假惺惺的給了曹文一部舊手機,讓他留個念想。


    五六個人簇擁在一起,麵對著湖水,低聲說著悄悄話,並沒有看到走過來的曹文。


    “曹元正的遺體,是怎麽發現的?”


    “在洗手間裏,說是心髒性猝死,誰也不知道。”


    “醫院說早死了,早就沒得救,送到醫院都死了幾百回了。”


    “他那個唯唯諾諾的兒子都沒發現?”


    “沒發現,曹文麽?能發現什麽?”


    “指不定他也盼著他爹早點死呢。”


    其實曹元正並非昨天早上猝死,而是昨天早上被人發現猝死在家中。


    曹元正平時身體很健康,忙於工作,十足的工作狂。


    妻子早早去世,兒子和曹元正不親,家裏親戚也不來往,因為曹元正十足是個人渣敗類。


    沒人知道,曹元正患有心髒病。


    曹元正心髒病突發,跌倒在洗手間裏,藥瓶就在曹元正的身上,一起跌了出去。


    不幸的是,卡在了洗手間的水池管道後麵。


    顯然那時候,曹元正因為心髒病,無法將藥瓶從管道後麵取出來……


    “曹元正最後兩通電話,是撥給他兒子的。”


    “我看了他的手機,第一通響鈴八聲,沒有接……”


    “但是第二通接了,通話時長10秒。”


    “他兒子都沒回來,你們說,是不是曹元正人渣到,他兒子都不想救他。”


    “可能就在想,唉死了算了!”


    曹文愣愣的站在原地,又變成了斷了腿的木樁,歪歪斜斜的站著,死死握拳,怨恨的盯著地麵。


    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


    響鈴八聲。


    曹文一直都不喜歡接他父親的電話,那天也是。


    父親的來電顯示,好像眾人指點的咒語。


    ——人渣的兒子。


    ——哎呦,也好不到哪裏去。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別看他不說話,其實是蔫兒壞。


    那天曹文也沒有接電話,任由電話嘶啞的響起,又停歇。


    可來電孜孜不倦,第一次響完,第二次又催命一樣打來。


    曹文暴躁極了,氣急敗壞的接起電話。


    ——喂!


    ——什麽事!


    ——喂!說話啊?


    ——沒事掛了!


    哢噠。


    通話結束——


    呼入時間:10秒


    曹文掛斷了電話。


    掛斷了曹元正最後搶救的機會。


    掛斷了人渣父親的一生……


    三天後,曹文因為萬俟林木借宿的事情,一早回到家來,推開洗手間的門,看到死在地上,已經僵硬的曹元正。


    父親的手緊緊握著手機,另一手向前,緊緊握著卡在管道之後的藥瓶。


    藥瓶卡的是那麽鬆。


    隻要稍微用力,就能摳出來。


    但對於當時突發性髒病的曹元正來說,又是那麽的遙不可及。


    那麽的……


    絕望。


    曹文站在洗手間裏。


    老舊的水龍頭,滴答滴答——


    漏著水。


    曹文居高臨下,盯著父親已經僵硬的遺體,心想……


    ——啊,父親已經這麽有錢了,為什麽就這麽摳門,不肯換新的水龍頭。


    ——漏水,煩死了。


    對於別人來說,曹文死了父親。


    對於曹文來說,曹文死了一個陌生人……


    “啊!”


    舅媽尖叫一聲,發現了站在他們背後的曹文。


    “你什麽時候來的?”


    “偷聽我們說話!?”


    “什麽德行啊?你爸就是這麽教你的?!”


    舅媽尖叫著,刻薄的指尖恨不能直接戳到曹文的鼻子。


    萬俟林木默默翻了一個白眼,他來河邊,就是為了不看到爭家產的狗血大戲,哪知道湖邊也在所難免。


    “我……我……”


    曹文斷斷續續,使勁擺手,不敢抬頭:“我……我沒有偷聽,我、我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算了算了老婆,咱們走吧。”


    “早飯也該好了。”


    “咱們去吃早餐,別置氣了。”


    舅舅老好人一樣,打圓場,哄著舅媽往回去。


    “呀——”


    舅媽再次尖叫一聲:“老公!我的手表不見了!”


    “卡西歐的!”


    “兩千塊買的那隻!”


    “怎麽辦,老公!”


    一個親戚指著曹文,“肯定是他偷的!”


    “沒錯,我也覺得是曹文。”


    “剛才他就站在你身後,一直鬼鬼祟祟的不說話。”


    “曹文他們家早些年窮慣了,狗改不了吃屎!”


    “是啊,這幾年曹元正雖然賺了錢,但還是摳摳縮縮的,不給他兒子買這個,不給他兒子買那個,肯定是曹文看你的手表好,偷了!”


    曹文慌張的擺手,說話磕磕巴巴斷斷續續。


    “我……”


    “我沒有啊……”


    “我沒偷手表啊,真的。”


    “我……我真的沒有……”


    啊——


    我這暴脾氣!


    萬俟林木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平靜冷淡的性子,都能給曹文氣上天。


    一句完整話也是說不出口,好像化身了古早味小言劇裏的女主角,隻會可憐兮兮的說:我不是,我沒有,我……我……我……


    “喂!”


    萬俟林木冷笑一聲,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


    “幹什麽!?”舅媽相當不客氣:“這是我們的家事!你一個借宿的外人,管什麽閑事!?我可告訴你,我……”


    不給舅媽說完的機會,萬俟林木抬了抬下巴。


    他長得本就清秀,平日裏少言寡語,有一種刻薄掛相的感覺,尤其是抬起下巴的時候,給人一種傲慢的錯覺。


    眾人順著萬俟林木的指向看過去。


    舅媽腳邊,有個“雪窟窿”,一樣東西掉在厚厚的雪地裏。


    ——卡西歐腕表。


    “啊!在這裏……”


    原來是誤會。


    舅媽臉上顯然掛不住,吭吭唧唧的撿起腕表,愛惜的拍了拍,重新佩戴回自己腕間。


    又吭吭唧唧的說:“肯定是他偷的。”


    “是他,沒錯。”


    “怕我們抓到他,所以扔在地上了。”


    舅媽雖然這麽說,還是急匆匆離開,一群人好像鬧場的醜角。


    “林木……”曹文揪著自己衣角:“你……你別在意。”


    萬俟林木冷得縮了縮脖子,無所謂的說:“你都不在意,我在意什麽?”


    曹文一瞬被噎住了。


    時間尷尬的凝固,曹文又說:“真是……真是對不起,剛剛多謝你了,又幫我……又幫我解圍了。”


    酸甜的味道。


    是戀愛的氣息,撲麵而來。


    刺激的萬俟林木想要捂鼻子。


    曹文和羅參,同樣都會散發酸甜的味道。


    但羅參的戀愛味道,好像草莓。


    紅潤、飽滿,望而生津。


    曹文的戀愛味道,好像劣質奶油。


    刺激、粘膩,濃烈的調和香料感……


    萬俟林木轉過身去,走到湖邊,縮著肩膀,冷得直跺腳。


    果然,便宜沒好貨啊,更別說是免費。


    本想撿個便宜。


    結果大黃魚不能挖,還被大雪封路,困在了爭家產的狗血倫理大戲中。


    曹文站在大雪地裏,雪依舊下著。


    他望著萬俟林木的背影……


    想要上前搭訕,但是又不敢。


    想要上前爭取,但是又不敢。


    想要上前表白,但是又不敢。


    曹文的手張開,握拳,張開,握拳,來回反複,最後插進口袋裏,摸出了自己的手機。


    打開相機,對準萬俟林木的背影。


    對焦——


    打算偷偷的按下快門。


    嘀嘀——


    那麽巧,偷拍的動作被手機沒電的提示音打斷。


    電池閃紅,屏幕一眨眼。


    關機了……


    曹文看著不爭氣的手機,又氣又急,狠狠把手機塞進口袋裏。


    碰到了一個涼冰冰的東西。


    順手掏出來,原來是父親的遺物。


    ——破舊的老式手機。


    昨天舅舅拿給曹文的,說是他父親一直保留著這部舊手機,一定很珍貴,所以給曹文留個念想。


    曹文諷刺的一笑,這“珍貴”的遺物,現在竟然能派上用場。


    曹文昨天給舊手機充了電,還能用,像素雖然不高,但是能拍照。


    慢慢舉起破舊的手機。


    殼子磨花了,屏幕碎了一個角,翻蓋忽悠忽悠的合不上,電路也接觸不良。


    對焦很慢。


    隨著曹文的對焦,屏幕裏出現了萬俟林木的背影。


    哢嚓!


    曹文按下快門。


    一刹那,一隻大手突然握住萬俟林木的手臂,將人一帶。


    嘭!


    萬俟林木一頭栽進羅參的懷中,鼻子撞在羅參堅硬的胸肌上。


    “幹什麽?”


    羅參笑了笑,語氣溫柔而真摯:“老板,天氣這麽冷,湖邊更冷,靠近一點暖和。”


    萬俟林木:“……”突然發什麽神經?


    嫌棄挑剔的打量了羅參兩眼,但萬俟林木沒有挪開,就靠著羅參肩膀,真別說,稍微暖和一點。


    羅參肩膀寬,能擋風。


    羅參讓萬俟林木依靠著,慢慢回過頭去,對身後偷拍者,展露出一個……


    沒什麽溫度的,笑容。


    現場抓包!


    曹文緊張得手直抖,無法對羅參自然的笑回去。


    手機的鏡頭裏,根本沒有拍到萬俟林木。


    ——白皚皚的大雪,湖邊豎立著孤零零的一棵參天槐樹。


    一張人物照,硬生生變成了風景照。


    ——可以吃早飯了!


    ——來吃早飯吧!


    別墅裏傳來大喊聲,有人朝湖邊大喊。


    “終於可以吃飯了,”萬俟林木早就餓了,“走吧。”


    羅參溫柔的應聲:“好。”


    兩個人肩並肩往回走,曹文默默的跟在後麵。


    好像喪家之犬。


    手裏握著老舊的破手機。


    掉了漆,磨了殼,碎了屏。


    身後……


    白皚皚的大雪,依舊向人間揮灑著聖潔與無知。


    結冰的湖麵,湖邊豎立著……


    ——兩顆對稱的參天槐樹。


    一模一樣。


    一抹黑影,曹元斫蹲在其中一棵槐樹下,環抱著樹根,探著頭,眼神陰測測的盯著眾人的背影。


    口中叨念著:“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是我的是我的,都是我的。”


    “奪回來……奪回來……我的我的……”


    “還給我……還給我……”


    別墅裏暖洋洋的,暖風開得十足。


    零零星星幾個人坐在餐桌邊,邊吃邊聊。


    看到曹文走進餐廳,不約而同的住了嘴,用異樣、嘲諷的眼神盯著他看。


    轉而笑嘻嘻的離開餐桌。


    ——吃好了。


    ——我們走吧,別吃了。


    ——我們去樓上繼續聊,我還有更多八卦……


    ——你不知道,曹文他啊……


    好像是同/性戀……


    餐桌變得空蕩蕩,曹文尷尬僵硬的走過去:“我來盛粥,你們坐……坐吧,隨便坐。”


    兩籠包子。


    一疊餅幹。


    三碗粥。


    親戚已經席卷了大部分早餐,隻剩下這些。


    曹文把早餐端上桌子,殷勤的推向萬俟林木,讓他先選。


    萬俟林木挑了餅幹放在自己的盤子裏,用勺子攪拌著熱氣騰騰的粥。


    白滑滑的粥水,米粒熬得爆漿稀爛。


    肉絲與皮蛋沉沉浮浮,散發出噴香的氣息,挑/逗著萬俟林木的味蕾。


    萬俟林木的眼神卻毫無征兆的變得挑剔,無情。


    盯著粥裏的一條小黃絲。


    ——薑絲。


    萬俟林木遺憾的放下勺子,推開粥碗,捏起餅幹咬了一口。


    哢——


    “嘶……”


    “怎麽了?”曹文聽到萬俟林木的抽氣聲,以為萬俟林木咬到了嘴。


    羅參笑笑,他雖然看不見,但好像一切了然於胸。


    “這是薑餅吧?我們老板不吃薑。”


    沒錯,萬俟林木挑食。


    不吃薑,一點兒也不吃。


    曹文有些驚訝:“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吃薑……”


    “我……我們那麽多年同學……我都沒聽你說過……”


    “原來……你不吃薑啊。”


    曹文與萬俟林木認識七年,同寢不到三年,分別四年多,竟然壓根不知道萬俟林木不吃薑。


    羅參卻清清楚楚。


    曹文用嫉妒的眼神,看向羅參,也不敢多看。


    萬俟林木沒有注意曹文的眼神,也是他壓根不想注意。


    瞥了一眼羅參盤子裏的小籠包。


    羅參低聲說:“不用看了,小籠包裏也有薑絲。”


    萬俟林木的眼神更加挑剔了,咬了咬下唇,一瞬間表情有些鬧別扭似的,決絕的抱臂向後靠,似乎下定決心“絕食”。


    絕不向薑絲妥協!


    “嗬——”羅參輕笑,敏銳的聽到了萬俟林木抱臂的聲音。


    這是萬俟林木通常拒絕的動作。


    羅參對曹文說:“曹先生,能不能把廚房借用用?我家老板很挑食,我又怕他餓壞肚子。”


    曹文:“……”嫉妒,嫉妒!


    隻能幹笑著點頭,大度的說:“可、可以啊!”


    “請便吧,就在後麵。”


    “隨便用!”


    羅參站起來,脫下黑色的風衣,露出裏麵冬日保暖用的黑色馬甲。


    雖然是保暖之用,但更像為了襯托羅參性感身材的加分道具。


    標準的倒三角,肩膀寬到流/氓的地步。


    並不幹瘦,頸部能明顯看到流暢的斜方肌,挽起的袖口下,露出起伏的手臂肌肉線條。


    還有腕間,別人一輩子也買不起的百達翡麗限量款腕表……


    有錢。


    有顏。


    還是個暖男婊。


    對了,這個暖男婊還會做飯!


    有什麽是他不會的?


    萬俟林木斜著眼睛打量羅參:“你還會做飯?”


    盲人也能做飯?


    羅參笑笑:“隻是我的個人愛好。”


    又開玩笑的說:“如果怕我投/毒的話,老板可以旁觀我做飯。”


    萬俟林木真的站起來,一改平日裏無所謂的態度,饒有興趣的跟著羅參往廚房去。


    ——對,我怕你窺伺我的墓場。


    ——畢竟你這個人特別喜歡買墓地。


    ——你真的會做飯?


    ——我要吃蛋包飯,爆漿的那種……


    曹文:“……”


    曹文木呆呆的坐在餐桌邊,沒有起身。


    眼睜睜看著萬俟林木跟著羅參進了廚房。


    廚房是半開放的,萬俟林木與羅參的互動,清晰的映在曹文的眼睛裏。


    “哈哈……”一聲苦笑。


    羅先生長得帥,而自己普普通通。


    羅先生會做飯,而自己什麽都不會。


    羅先生很有錢,而自己一輩子也買不起那塊手表。


    曹文喃喃的自言自語:“老天爺怎麽這麽不公平……”


    自怨自艾的低下頭來,餘光正巧瞥到隔壁盤子裏的小甜餅。


    ——萬俟林木咬了一口的薑餅。


    薑餅歪歪斜斜的放在盤子裏,孤零零,帶著萬俟林木吃過的齒痕。


    齒痕……


    曹文一瞬間心中有些激動、緊張,手抖的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


    險些忘了,手機掉電了。


    又把那部老舊的破手機拿出來,做賊一樣將盤子拽過來。


    噌——


    對焦帶著齒痕的餅幹。


    哢嚓——


    照片裏,餅幹的特寫清清楚楚。


    呼——


    曹文鬆了一口氣,這回拍到了,太好了。


    慢慢放下老舊的破手機,曹文低頭看向盤子。


    “嗬——!!”


    兩塊對稱的餅幹,不再孤零零。


    對稱的齒痕,對稱的靜靜躺在盤子裏。


    曹文驚得一頭冷汗,拿起破手機來看,相片裏果然隻有一塊餅幹,盤子裏卻有兩塊。


    哢嚓——


    再按下快門。


    三塊餅幹,都帶著齒痕。


    哢嚓——


    四塊!


    曹文越來越吃驚,瞪大了眼睛,瞳孔緊縮,眼白睜大,整顆眼珠子恨不能直接噴出眼眶!


    破手機……


    照相……


    餅幹……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還給我啊!”


    “啊啊啊啊——”


    曹文第四次按下快門鍵。


    一個黑影卻衝向曹文的鏡頭。


    曹元斫!


    但曹文根本看不見曹元斫。


    曹元斫大吼著,嘶聲力竭撲過去。


    “嘶……好冷。”曹文隻是感覺到一股冷風,緊了緊衣服。


    哢嚓——


    五塊餅幹。


    兩個曹元斫!


    廚房裏開著抽煙機,萬俟林木聽到嘶吼聲,轉頭去看。


    瘋瘋癲癲的曹元斫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毫不知情的曹文坐在餐桌邊,盤子裏一堆的小餅幹。


    每個咬一口,摞成了小山。


    萬俟林木:“……”全都咬一口,這麽浪費?


    曹文的手在打顫。


    這一次不是唯唯諾諾,不是軟弱,也不是害怕。


    而是興奮。


    沸騰的血液,第一次燃燒在曹文的胸腔中。


    拽過扔在餐桌上的時尚雜誌。


    嘩啦——


    曹文隨便一翻,是百達翡麗的腕表。


    他之前看舅媽翻雜誌,注意過這塊腕表。


    限量款,和羅參現在手腕上戴的一模一樣。


    是曹文一輩子也買不起的奢侈品……


    對焦……


    曹文慢慢舉起破手機,對準雜誌上的腕表。


    哢嚓——


    雜誌裏,全彩頁銅版紙,百達翡麗腕表高貴奢華,又低調優雅。


    掉了漆的餐桌上,一塊限量版星輝百達翡麗腕表,憑空出現!


    “真的……是真的……”


    曹文迫不及待的抓起腕表,使勁揉搓,反複摔打,是真的。


    實實在在!


    無論是小甜餅,還是腕表。


    呼——呼——呼——


    曹文的呼吸有些急促、缺氧,甚至頭暈目眩。


    ——你爸爸珍藏的手機。


    ——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特意收起來的,你拿著吧,做個念想。


    曹文突然想起了舅舅虛偽的話。


    珍藏!


    一部過時的破手機,父親為什麽珍藏起來?


    因為這才是最大的財富!


    噠噠噠噠噠——


    曹文的腿快速的抖動著,脫鞋不停的撞擊著地板,一聲比一聲急促。


    抬起眼皮,偷窺的目光順著上眼皮,斜斜的撩過去,看向廚房中,萬俟林木的背影,若有所思……


    曹文抖著手,從口?


    ?中摸出自己的錢夾。


    打開——


    一張學生時期的照片。


    應該是合照,不過照片被裁減了,成為了一張獨照,夾在曹文的錢夾中。


    萬俟林木的獨照。


    十七八歲的年齡,穿著高中校服,白色的運動鞋,抱著一隻籃球,頭發微微有些淩亂,慵懶的靠著籃球場的球杆。


    “你真的會做飯?”


    廚房裏,萬俟林木的表情變化巨大,震驚的盯著羅參。


    羅參動作熟練,做飯的動作不止溫柔,而且莫名性感,荷爾蒙的氣息,和戀愛的酸甜混雜在一起。


    好像最高級的香水。


    羅參打著雞蛋:“為什麽這麽驚訝?”


    萬俟林木摸著下巴:“我以為這年頭,會做飯的人已經絕種了。”


    例如保安大哥。


    雙十一方便麵滿二百減二十,他屯了六箱。


    雙十二方便麵又要特價,他預計再屯五箱……


    在保安大哥真誠的安利下,萬俟林木也下單買了一箱。


    羅參體貼的拉著萬俟林木退後幾步,以免被油濺到。


    ——老板每天早上吃的,都是我做的早餐。


    ——你做的?我以為是外麵買的。


    ——原來是你做的?


    ——你有沒有想過在咱們的墓場裏,開一家餐廳?


    ——來鬼屋的遊客那麽多,完全可以開一家餐廳,穩賺不賠!


    ——都聽老板的。


    聽著廚房裏傳來的談笑聲,曹文舉起老舊的破手機。


    掉了漆,花了殼,碎了屏。


    對準萬俟林木的照片,聚焦……


    哢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萬俟·莫得感情·獨愛大黃魚·林木:下注下注,羅小三到底是不是渣男。是請扣1,不是請扣2,買定離手!▼_▼


    羅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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