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被挖開了?”


    萬俟林木並不是專業的, 所以看不出土地有什麽區別:“這怎麽可能?除了咱們,還有誰知道香譜的事情?還有誰知道你師父葬在這裏的事情?”


    子棄凝起眉毛, 說:“香譜是我偷偷下葬的, 隻有我一個人知道,兩天前,你們也知道了。”


    “至於下葬的事情, ”子棄又說:“當時的香人都知道師父下葬在這裏。”


    子棄的師父也姓丁, 名字叫做丁冥,丁氏一族就是從他這裏發揚光大的。


    丁冥桃李遍天下,是當時最有名的香人,如今很多香術,都是丁冥始創。


    丁冥雄心壯誌,廣收徒弟,一心想要將香族發揚光大, 名留青史, 子棄、何了然, 還有丁驚香,全都是丁冥的徒弟, 他的徒弟不是族中長老,就是點香人, 無一例外都不是凡品。


    丁冥去世的很早, 或許是老天爺一碗水端平,他如此才華橫溢,但去英年早逝, 當年丁冥下葬的時候,是族中的天大喪事,所有人全都過來祭拜了,丁冥所有的徒弟都輪流抬棺,送師父最後一程。


    “但如今……”子棄眯眼說:“師父的徒弟,已經隻剩下我和丁驚香兩個人。”


    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丁驚香,丁驚香一愣,抬頭說:“你們……懷疑我?”


    知道香譜陪葬在棺材裏的人隻有子棄一個人,兩天前他講給了大家聽,也就是說,除了子棄和丁驚香,沒有人知道丁冥的下葬地址,且同時知道棺材裏陪葬著一個香譜。


    不是子棄,剩下唯一的可能性,也就是丁驚香了。


    而且……


    丁驚香原本還不是他們這一撥的人。


    丁驚香臉色煞白一片,說:“不是我。”


    他似乎怕眾人不相信,立刻又說:“我也想找到香譜,我身上也中了無情花蠱,如果找到香譜,我為什麽不拿出來?而且我就算把香譜偷偷拿走,有什麽好處?蠱母之血我還是拿不到,無濟於事。”


    萬俟林木說:“他說的也有道理,保險起見,咱們還是挖開再看看吧。”


    羅三爺已經發話,土是新翻的,不過眾人還是抱有一絲僥幸,說不定隻是翻了土,一場意外,並沒有人挖掘棺材。


    羅參將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卷起襯衫袖口,說:“那就開始吧。”


    羅參把西裝外套交給萬俟林木,讓他抱著,自己來下鏟子挖土,任生魂也來幫忙。


    萬俟林木抱著羅參的外套,能聞到一股股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成熟又穩重,配合著羅參下鏟子的動作,總覺得羅三爺挖土都挖的那麽蘇!


    “挖到了。”


    羅參的嗓音低沉沙啞,鏟子似乎碰到了什麽東西,隨即蹲下來把土撥開,果然是一口棺材。


    木質的棺材,應該是香人的香木,散發著淡淡的幽香,羅參和任生魂將棺材抬上來,香人再次祭拜。


    子棄說:“開棺吧。”


    哢嚓!


    羅參用鏟子輕輕一撬,插在棺材的縫隙裏,微微蹙眉,說:“果然打開過,有縫隙。”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嘭!”棺材蓋子應聲而起。


    “嗬——”即使大家已經提前打過了預防針,丁驚香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喃喃的說:“空的……”


    棺材是空的,裏麵空無一物。


    不隻是香譜不翼而飛,就連丁冥的屍體,也不翼而飛。


    子棄皺眉說:“怎麽會這樣?屍體呢?”


    簌簌——


    就在眾人說話的時候,羅參突然“噓”了一聲,說:“有人。”


    沙沙沙沙……


    果然,沙沙的聲音順著草叢,順著山坡,好像一條毒蛇,蔓延而上,不停的逼近他們。


    簌簌簌——


    沙沙沙……


    一抹晃晃悠悠的冷色光斑,不停的搖擺著,好像提燈的小鬼,“簌簌!”伴隨著草叢強烈的晃動,一張長毛的大臉突然從草叢裏鑽出來!


    “啊啊啊啊!!”沒有黑化的何酴醿膽子是他們之中最小的,被那冷光一照,對上那張長毛的大臉,瞬間嚇的慘叫一聲,“噌!”直接蹦上了任葬後背,“嗖嗖嗖”往上竄,雙腿死死夾著任葬的腰,手臂死死勾著任葬的胳膊,一個勁兒打抖:“鬼……鬼啊啊!!”


    眾人:“……”


    “啊!”那長毛的大腦袋鬼也嚇了一跳,被何酴醿一喊,“嘭!”跌倒在地上,光斑也嚇得掉在地上。


    冷色的光斑掉在地上,正好對準了長毛的大腦袋,黑暗中,茂密的黑毛,活脫脫一隻大粽子。


    “啊啊啊啊!!”何酴醿大叫。


    “啊啊啊啊——”黑毛粽子大叫。


    萬俟林木:“……”


    萬俟林木耳朵都要給喊炸了,大喊著:“別叫了!停!”


    何酴醿:“……”


    黑毛粽子:“……”


    何酴醿定眼一看,說:“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原來跌在地上的不是什麽提燈的黑毛粽子,而是一個人!


    那個提燈分明就是手電筒,因為光線有點冷,大晚上的,懟在臉上,難免有些青麵獠牙。


    再加上對方不修邊幅,頭發有點長,胡子拉碴肆意張揚,所以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長毛的粽子。


    萬俟林木仔細一看,說:“啊,免費烤豬蹄。”


    羅參:“……”


    原來是那個朱大利肉鋪的老板,他們當時在山下的集市上見過這個老板,應該就是朱大利本人了。


    他身上還掛著切豬肉的圍裙,圍裙上鮮血斑斑,散發著一股血腥味,配合著茂密的頭發和大胡子,大晚上神出鬼沒,確實有些嚇人。


    何酴醿狠狠鬆了一口氣,低頭一看,任葬抱著自己也沒有嫌棄,不由嘿嘿傻笑起來,裝作很害怕的樣子,一個勁兒往任葬懷裏縮,拿出自己水帝的尷尬演技,嘴裏說著:“啊呀,好害怕啊,快點抱緊我!”


    萬俟林木:“……”


    朱大利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說:“你……你們是什麽人?大半夜到我家來幹什麽?”


    “你家?”萬俟林木奇怪的問。


    “諾!”朱大利一指前麵,有個破舊的小棚子,說:“對啊,我家。”


    沒成想肉鋪的老板竟然住在山上。


    朱大利恍然大悟,撿起地上的手電筒,照著萬俟林木的臉,怒目說:“小夥子,看你長得像模像樣的,怎麽?也是盜墓賊嗎?”


    “盜墓賊?”萬俟林木似乎捕捉到了重點:“也?”


    朱大利說:“對啊,昨天晚上,這來了一夥人挖墳!被我撞了個正著!”


    羅參立刻蹙眉,說:“什麽樣的人?”


    朱大利說:“啊呀,天太黑了,我怎麽看的清楚,況且那夥人凶得很,手裏還有槍呢,我根本不敢靠近……”


    朱大利就住在這裏,他也是剛搬來不久的外鄉人。


    其實別看朱大利凶神惡煞,他是個話癆,朱大利說:“你們不知道,我在老家開了一家肉鋪,那生意好得很,每天都能賣出足足二百斤的肉!二百斤!後來生意越來越好,我就打算到鄰村開個分店,這不是麽?我在這村子裏的二號分店剛剛開起來,開業大酬賓,一直到月底,你們要是有空,過來吃肉啊!如果嫌帶回家自己煮費勁,我的肉鋪也是個飯館,可以讓我幫們你們煮熟,當然了,要花一些加工費,不過很便宜的……”


    萬俟林木:“頭疼……”扯得太遠了!


    朱大利滔滔不絕的說,說了一個羅圈,發散思維好到沒邊兒,就是一扯就忘了兜回來。


    羅參顯然有些不耐煩,淡淡的說:“盜墓賊。”


    “哦哦對對!盜墓賊!”朱大利似乎想起來了,一擺厚重的手掌,說:“是這麽回事兒!昨天我的肉鋪開張,生意興隆,好多人來排隊,一直忙到很晚才打烊,我打烊回家,吃了一些烤豬蹄,我家的烤豬蹄那真是太好吃了,你們有機會一定要嚐嚐,不是我吹,秘製調料,我跟你們說……哦對了對了,盜墓賊!說到哪裏了?”


    萬俟林木:“……”


    朱大利說:“我吃了飯就睡了,那時候已經很晚了,睡得正香,就聽到……沙沙!沙沙的聲音,我還以為是鬧耗子,被吵醒了,就起來查看,你們猜怎麽樣?!”


    隻有何酴醿聽得津津有味,說:“你看到了盜墓賊!”


    “哎呦小夥子,你怎麽知道的?!”朱大利興奮的說:“真的叫你猜中了!”


    萬俟林木望天,心說你半夜沒有看到盜墓賊,難道看到了免費烤豬蹄?


    朱大利嗓音壓低,陰森森的說:“我看到了一夥黑衣人,他們穿的衣服都很統一,就圍在這片地,正在挖土,一邊挖一邊說,快點,有沒有發現棺材,有沒有發現棺材?”


    “哎呦我一聽,這大半夜的,他們竟然在挖棺材?嚇得我根本不敢說話,況且我還看見他們帶著槍呢,不是山裏打獵的土槍,是那種電視劇裏演的,像特工一樣的真槍!零零七!”


    “我躲在草叢裏偷偷的看,就見他們真的挖出來一口棺材,對對,就跟你們這口棺材一樣。”


    萬俟林木催促的說:“他們把棺材裏的東西拿走了麽?”


    朱大利大胡子後麵的眼睛眨了眨,說:“什麽東西?當時天太黑了,我站的很遠,也不敢靠近,沒看清楚什麽東西啊。”


    羅參頭疼:“那你看清楚了什麽?”


    朱大利一拍手,黑燈瞎火的,嚇得何酴醿又是一個激靈。


    “我看到了那個打頭的盜墓賊!”朱大利信誓旦旦的說:“長得特別有特點,是個老太太。”


    “老太太?!”萬俟林木震驚的說:“什麽樣的老太太?”


    朱大利說:“嗨,就是個老太太啊,那些打手都聽她的,畢恭畢敬,大約七八十歲的樣子吧,看不太清楚,一頭白發。”


    丁驚香腦袋裏“轟隆”一下,說:“不會是……”


    “不不,”丁驚香又說:“她已經死了,她不是死了麽?我們大家都看見了。”


    丁驚香雖然沒說出“她”是誰,但所有人已經猜到了。


    萬俟林木淡淡的說:“何了然。”


    丁驚香說:“不可能。”


    如果那個盜墓賊的頭領真的是何了然,那麽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何了然並沒有死,或者說是沒有死透,她也知道丁冥的下葬地址,至於香譜的事情,或許她一直在暗中潛伏,當子棄說出香譜的下落之後,何了然先他們一步開棺,取走了香譜。


    萬俟林木說:“這就糟糕了,如果是何了然取走了香譜……”


    那個真正的魔頭,不是子棄,而是何了然,何了然才是想要研究無情花蠱的人,如果被何了然取走了香譜,說不定會銷毀香譜。


    一時間山坡上靜悄悄的,眾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朱大利眨眨眼睛,說:“香譜?什麽香譜臭譜的?豬肉脯我家裏倒是有一點!唉,你們聽我說完啊,我還聽到那些盜墓賊說,棺材裏什麽都沒有。”


    “啊?”萬俟林木聽著朱大利大喘氣的後續,說:“什麽都沒有?”


    朱大利信誓旦旦,說:“對啊,我聽得清清楚楚,那些盜墓賊也和你們一樣吃驚,都叫出來了。”


    朱大利學著他們的嗓音說:“什麽?!怎麽可能什麽也沒有!仔細找?連屍體也沒有?香譜呢?給我挖地三尺,怎麽會是空的!”


    朱大利說:“就這樣。”


    眾人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雖然有人捷足先登,但是那個人也什麽都沒找到,根據朱大利說的,棺材裏本就什麽也沒有。


    子棄皺眉說:“怎麽可能,當時師父下葬的時候,族裏所有人都來了,我們是親眼所見。”


    萬俟林木說:“你們香人,都流行詐屍。”


    羅參說:“也不失為一個好消息。”


    起碼何了然沒有得到香譜。


    墳也挖完了,沒有任何結果,白跑一趟。


    不過他們來這個小村子,不隻是來挖墳的,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和雪先生碰頭,一起去找王銀耳。


    雪先生最近在道上正在招攬打手,丁茵犀已經聯絡過雪先生了,準備第二天去碰頭。


    不過這個雪先生十分神秘,什麽也沒有提前說,一切都等會麵再說,而且會麵的地址也沒有提前告訴丁茵犀,隻是說會給他發信息,到時候見麵。


    萬俟林木說:“走吧,咱們現在找個地方去投宿。”


    朱大利熱情的說:“投宿?這村子裏可沒有招待所啊,我家裏很空,你們來我家裏住啊,我還帶了一些豬肉回來,不嫌棄的話,一起吃飯啊,我做飯可好吃了!”


    他說著,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手裏沒有豬肉,趕緊低頭去找,撥開草叢,原來剛才他跌在地上,豬肉也掉在了地上。


    朱大利趴在地上找了一會兒,把用繩子拴著的豬肉撿起來,豬肉上滾慢了草屑和泥土,看的萬俟林木直想吐。


    這個時間去找投宿的地方很困難,難得朱大利這麽熱情,眾人一合計,就跟著朱大利往前走,去了那茅草棚子。


    朱大利家裏的確很大,但是……


    相當簡陋。


    就是一個茅草棚子,分開了幾間,按照朱大利所說:“這是我的主臥,這是客房,這邊是客廳,這邊是廚房,哈哈,這邊是茅房,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所謂的主臥,就是一個轉身大的小房間,客房則是一個大通鋪,客廳裏除了一張桌子,連椅子都沒有,至於茅房,看潔癖羅三爺的臉色就知道有多幹淨了。


    朱大利熱情的說:“你們坐,坐,我來做飯!”


    廚房和客廳沒有隔開,朱大利把豬肉扔進水槽裏,倒了一桶水清洗,好不容易把肉洗幹淨,“啪!”一聲,竟然扔進了旁邊的紅桶裏。


    那紅桶應該是個油漆桶,又像是農民工特別喜歡裝行李的那種紅桶,萬俟林木一時好奇心作祟,就探頭看了一眼。


    “嘔——”


    紅桶裏不知道放了什麽東西,一汪水黑黝黝的,像墨汁,但沒有墨汁純粹,雖然沒什麽異味,但是顏色就像是洗過十八遍抹布的水。


    朱大利將肉扔進“泔水”裏,用他的大掌反複的揉搓著豬肉,好像想要那“泔水”完全浸入豬肉一樣。


    朱大利還笑哈哈的說:“我跟你們說,這是我的獨門秘籍,用秘製料水醃製出來的豬肉,待會兒在石板上一烤,一定要用明火和石板,那叫一個香,滋滋的冒油,再卷一片生菜,嘿!人間美味!”


    萬俟林木:“嘔——”


    劈啪!


    朱大利用洗抹布水洗完了豬肉,又把豬肉拎出來,放在案板上,往上糊了一層說不出什麽的“黑泥”,繼續反複揉搓,然後抄起旁邊的刀,“噔噔噔!哆哆哆!”,刀工竟然無比厲害,將豬肉切成兩根手指寬的厚塊。


    朱大利一邊切,一邊將明火點起來,放上黑黝黝的石板,說:“這個烤肉啊,絕對不能吃薄的,薄片沒有肉/欲,完全體現不了外焦裏嫩,汁水肆意的肉/感。”


    刺啦——


    刷上油,烤豬肉鋪在石板上,萬俟林木已經屏住呼吸,想要杜絕那惡心的味道,沒成想……


    萬俟林木深吸了兩口氣,驚訝的說:“好……好香啊。”


    “真的好香啊!”何酴醿也一臉震驚,說:“這是什麽香料,比我在米其林餐廳吃的還要香!”


    朱大利自豪的說:“都說了是獨門秘製,馬上就好。”


    朱大利將生菜洗幹淨,發了他們一人一雙筷子,說:“熟了,卷著吃吧。”


    萬俟林木有些迫不及待,立刻夾了一塊烤肉,卷在生菜裏,朱大利又拿來了獨門密料,說:“喜歡吃甜口的蘸這個醬,鹹口的這個,甜酸的這個,甜辣的也有,還有幹辣的辣椒麵兒幹碟。”


    羅參有些嫌棄,畢竟他是有潔癖的人,那黑黝黝的洗肉方法,簡直是羅三爺的噩夢,因此沒有下筷子,萬俟林木試著嚐了一口,登時眼睛雪亮,說:“好吃啊!真的超好吃,特別香,不知都是什麽香味兒!”


    一整天都沒正經吃飯了,全都是在火車上的,要不然就是快餐,萬俟林木簡直吃的油光滿麵,羅參一看,醋王族長又上線了,平日裏萬俟林木喜歡吃自己做的飯,從沒這樣稱讚過別人。


    朱大利見他們吃的高興,立刻推銷起自己的醬料,說:“我這裏有獨門密醬,回家炒菜的時候放一勺就好,這個是水煮肉的醬料,這個是宮保雞丁的醬料,這個是辣子雞的醬料,還有還有,我家肉鋪新推出的,香辣扇貝醬料,回家烤扇貝的時候,刷上一層,保證倍兒香!”


    十二默默的吃著烤肉,聽到烤扇貝三個字,冷漠的眼神瞬間閃亮了起來,隱隱含著寒光,眼眸瞥了一眼趴在背包上假裝鑰匙鏈的小貝殼。


    隨即淡淡的說:“我要一罐,不,要一箱。”


    “好嘞!一箱,你真走運,我這裏隻剩下最後一箱了!”


    小貝殼:“嘻嘻~”


    萬俟林木:“……”


    大家吃完了烤肉,朱大利笑著說:“別著急,還有飯後甜點,銀耳蓮子羹,我今天出門時候熬上的,足足熬了好幾個小時,正好喝,膠質都給熬出來了。”


    朱大利端上銀耳蓮子羹,給大家一人一碗。


    羅參低頭看了眼碗中的銀耳,說:“這銀耳是一級品。”


    萬俟林木雖然喜歡吃,但是對吃沒什麽太多講究,隻是覺得著銀耳羹很好喝,入口膠質順滑,和超市裏買的銀耳就不一樣。


    朱大利撓著自己後腦勺,說:“這銀耳很好嗎?我也是撿的。”


    “撿的?”


    他們這次來為的就是尋找王銀耳,朱大利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竟然有這樣上等的銀耳。


    朱大利點頭說:“對啊,撿的,你們是外鄉人,肯定不知道,就在不久前,大約一個月吧,這裏遭了水,天天下雨,山裏頭突然塌方了,前麵那片山,全都被水淹了,有個山洞,也變成了水洞,好些個白花花的銀耳從裏麵飄出來,村民們都在撿呢,我也順手撿了兩朵。”


    朱大利壓低了聲音,說:“你們可不知道,那個水洞邪乎的很,因為飄出來好多銀耳,村民們就打算去裏麵打撈,說不定會有更多,但是你們猜怎麽樣?進去了好些人……但是最後一個都沒出來,邪乎得很!村子裏都在傳,肯定是被水洞裏的山大王給吃了!”


    大家吃了飯,喝了銀耳蓮子羹,就回“客房”睡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丁驚香的錯覺,總覺得東涸的態度有些冷淡,也沒說一句話,從吃飯開始就這樣,睡覺的時候就和衣往大通鋪上一躺,閉上眼睛,好像很困似的。


    丁驚香張了張嘴,也不好打擾他,躺在他旁邊也和衣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大利起的很早,早上就開始叮叮哐哐的砸案板,笑著說:“嘿,你們醒了,我要去上工了,你們不知道,生意好的很,一大早上就有很多鄉親等著排隊買我家的肉。”


    朱大利要去上工,他們也準備去市集上走走,今天是約定和雪先生碰頭的日子,但是丁茵犀那邊還沒有接到雪先生的信息,不知道具體在哪裏會麵。


    朱大利和他們一起出了門,因為要趕時間,就急匆匆的告別,笑著說:“有空再來我家吃飯啊!啊對了,這是肉鋪的優惠劵,來吃飯打八折的,一人一張,拿好。”


    羅參對這種優惠劵是沒什麽興趣的,但是占便宜的事情,萬俟林木很感興趣,就把優惠券全都收起來。


    眾人告別了熱情的朱大利,往山下走,東涸一路上還是不怎麽說話,態度冷冷淡淡的,甚至不看丁驚香一眼。


    丁驚香覺得,其實他們之間的關係稍微有所緩和,自從上次丁驚香告白之後,東涸也沒有離開,兩個人的關係也近了一步,但是莫名其妙的,經過昨天之後,東涸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變成了冷冰冰的冰塊。


    丁驚香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走在後麵,望著東涸的腦後勺,好幾次欲言又止,一直從山上走到村子裏的集市上,還是欲言又止的。


    萬俟林木看的頭疼,揉著自己額角,說:“你不是會讀心麽?”


    “啊?”丁驚香看了一眼萬俟林木。


    萬俟林木說:“我這種不會讀心的人,都知道東涸在想什麽?這麽普通的事情,小作精,你看不懂麽?”


    丁驚香眼皮一跳。


    就聽萬俟林木說:“東涸是因為知道何了然還沒有死,擔心你搖擺不定,把他當成備胎。”


    他這麽一說,丁驚香似乎恍然大悟,的確如此,自從昨天聽朱大利說盜墓賊的頭腦是個老太太之後,東涸的態度就和之前不太一樣了,沒有再和丁驚香說一句話,甚至對上眼神的時候都會主動錯開。


    丁驚香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想要去和東涸解釋,自己並沒有把他當成備胎,隻不過丁驚香還沒開口說話,前麵一陣騷亂。


    小村子的集市並不大,人來人往的,早上起來極其熱鬧,稍微還有點混亂,旁邊好多擺地攤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遠處圍了很多人,都在看熱鬧。


    一個吵鬧的聲音說:“你什麽意思?一個外來人,你懂啥子?你竟敢說俺賣的銀耳是假的?”


    “沒事找茬兒是不是?”


    “別妨礙我做生意!”


    他們想要從中間過去,不過看來哪裏都不缺少喜歡看熱鬧的人,小路被看熱鬧的村民堵得嚴嚴實實,裏三層外三層。


    就見一個攤販手裏托著一朵幹燥的銀耳,銀耳雪白雪白,個頭大,也非常完整,有一種“枝繁葉茂”的感覺。


    那攤販說:“你們看看,你們看看!俺這銀耳多好,而且是野生的,哪裏也找不到這麽好的銀耳,才賣多少錢?你這娃子到底懂啥子?跟俺麵前亂說!”


    站在攤販麵前的,是一個身著白色絲質襯衫的年輕男人。


    那男人一身白色,上麵是白色的長袖絲織襯衫,又輕薄又涼快,下麵是一條略微有些休閑的白色絲織西裝褲,踏著一雙白色的皮鞋,領口係的工工整整,充斥著一股禁欲朦朧的風格。


    那男人背著身,看不到麵容,身材瘦削,尤其是小腰,幾乎不盈一握,發梢微長,竟然是一頭銀色略金的頭發,看起來是個外國人。


    因為天氣熱,絲織的裝外套搭在他的手臂上,露出來的手背白皙細膩。


    那年輕人背著身,淡淡的開口,嗓音平靜,好像無風的水麵,驚不起任何漣漪,透露著一股安寧之感。


    “這位先生,你的銀耳並不是野生的,而是袋裝養殖的,還經過硫磺漂白熏染,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而且,如果是一等的銀耳,幹燥之後也不會易碎,銀耳瓣片應該柔且韌。”


    “你……你說什麽?!”攤販氣急敗壞的說:“你可別瞎說!俺家的銀耳是最好的!什麽袋裝的,俺不知道!你肯定是來找茬兒的,就是討打!”


    攤販說著,似乎看那年輕人沒有幫手,壯起膽子,使勁推了一下那年輕人的肩膀。


    嘭!


    年輕人沒有防備,身材又瘦削羸弱,猛地向後跌去,旁邊還有一輛拉著貨物的馬車,眼看著年輕人的後腦就要撞在馬車的車楞上。


    啪——


    東涸順手接了一把那年輕人,年輕人向後退了兩步,一下倒在東涸懷裏,萬俟林木這才看清楚了年輕人的麵目。


    那年輕人應該隻有二十出頭,年紀非常輕,說不定還沒有萬俟林木大,皮膚猶如凝雪,巴掌大的臉蛋,下巴尖尖的,透露著一股蒼白病弱的羸弱感。


    一雙眼睛竟然是琥珀淡金色,配合著淡金色的頭發,還有似張非張,總是睡不醒的眼眸,整個人彌漫著天然呆、天然冷漠、天然禁欲的氣息。


    年輕人倒在東涸懷裏,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東涸,站直身體,淡淡的說:“謝謝。”


    東涸沒回答,搖了搖頭。


    萬俟林木看清楚了那年輕男人,眼睛一亮,說:“美人!”


    “嗯?”羅參發出一個鼻音,低沉的要命。


    萬俟林木咳嗽了一聲,說:“美得……有點俗氣。”


    羅參這才淡淡的“嗯”了一聲,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醋王族長的悶騷之氣。


    萬俟林木用手肘戳了戳丁驚香,笑著說:“小香香,你看他們,好般配啊。”


    丁驚香看到東涸去摟那個年輕人的腰,心裏已經很不舒服了,以前都是東涸追在自己身後,如今輪到自己追在東涸身後,又聽到萬俟林木的話,隻覺得一口醋水都冒到嗓子眼了,一張嘴就能吐出來。


    那攤販看到年輕人有了幫手,就揮著手說:“快走快走快走!別打擾我做生意!”


    年輕人的眼神自始至終淡淡的,看了一幹那些明顯被漂白過的銀耳,突然說:“我全買了。”


    “什麽!?”攤販怒不可遏,說“俺看你小子就是誠心找茬兒!快點滾!”


    年輕人沒有說多餘的話,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的錢夾,“啪”扔在攤販那一堆的銀耳上,說:“夠不夠。”


    萬俟林木低頭一看,驚訝的說:“有錢人!”


    年輕人扔下的錢夾敞著口,裏麵厚厚的一遝子錢,看起來怎麽也有上萬塊錢。


    雖然說銀耳的營養價值和燕窩一樣,但是銀耳的價格卻是平價的燕窩,最好的野生銀耳按克賣,也隻需要十塊錢左右一克,遠遠不及燕窩昂貴。


    攤販這裏的銀耳沒有幾朵,就算是按克賣,也不需要一萬塊錢這麽多,攤販看到那一遝子的錢,尤其還是小地方,登時睜大了眼睛,前後態度瞬間不同了。


    可謂是前倨後恭,滑稽異常,連忙撿起錢夾,說:“夠!太夠了!夠了夠了!”


    年輕人淡淡的說:“我全買下。”


    “好好好!”攤販笑容可掬,說:“那我給您全都裝起來?我這有塑料袋,塑料袋!”


    年輕人卻說:“不必了。”


    他說著,轉身要走,淡淡的側頭看著那攤販,說:“麻煩你……全都扔掉。”


    “丟……丟掉?”攤販傻了眼。


    別說攤販傻了眼,何酴醿小聲的說:“他買了銀耳怎麽又要丟掉?”


    年輕人對那攤販說:“既然賣給了我,我怎麽處置都可以,對麽?”


    攤販已經搞不清楚年輕人要幹什麽,隻是訥訥的說:“對,對。”


    “這種熏染的銀耳,吃了有毒,”年輕人說:“麻煩你全都丟掉。”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攤販手裏捧著錢夾,麵前堆著一地的雪白銀耳,仍然呆呆的站在一邊,麵紅耳赤……


    萬俟林木摸著下巴,看著那白襯衫的年輕人走遠,說:“有點意思。”


    羅參點了點頭,雖然這個年輕人的做法有點“奇怪”:“的確有點意思。”


    萬俟林木見羅參也望著那個白襯衫的年輕人,立刻將他的下巴一撥,朝向自己,說:“不許看,不許覺得有意思。”


    羅參笑起來,說:“怎麽,隻許你覺得有意思?”


    萬俟林木理直氣壯的說:“當然。”


    羅參又笑了笑,對於萬俟林木的無理取鬧,滿眼都是寵溺,突然低頭,猝不及防的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說:“遵命。”


    丁驚香剛吃了一缸醋,現在又吃了一口狗糧,感覺已經撐死了。


    丁茵犀突然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們打情罵俏了,剛剛雪先生發來了地址。”


    丁茵犀把信息給他們看,上麵寫了一個會麵的地址,就在村子裏,48號。


    大家第一次進村子,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村子的門牌號都是多少,就找了個賣米的小店鋪問了問。


    “哦,就在前麵,很近的,前麵那個新開的鋪子,就是他了。”


    眾人按照米店老板所指的方向往前走,前麵人山人海,不過這次並不是有人吵架,而是排隊到人山人海。


    萬俟林木說:“這不是朱老板的肉鋪麽?”


    ——朱大利肉鋪(二號分店)隆重開張!


    ——豬頭肉半價!


    ——豬尾巴買一條送一條!


    ——內設肉鋪食堂,茶水免費,全場八折!


    朱大利的肉鋪旁邊有一個小標牌,上麵赫然寫著——48號。


    原來就是這裏。


    “哎!是你們啊!”朱大利隔著肉鋪窗口,“哆哆哆!噔噔噔!當當當!”的剁著豬尾巴,搖著菜刀和他們揮手,說:“來吃飯麽?”


    真是巧了,他們雖然不是來吃飯,不過看來雪先生選擇的會麵場所,就是朱大利肉鋪的食堂了。


    朱大利把他們迎進去,熱情的說:“你們先看看菜單,有什麽想吃的叫我!”


    朱大利的生意很忙,送他們進去,立刻又握著菜刀給人剁肉去了。


    眾人走進肉鋪食堂,也就二十平米的大小,擺著四張桌子,裏麵已經有人在了,一夥人,占了兩張桌子,桌上堆著開瓶的啤酒,還有一些花生瓜子,鹽水毛豆等等的下酒小菜。


    幾個男人圍著桌子邊吃邊聊。


    “不知道雪先生約了什麽人來見麵,不就是淘換個木耳麽?至於請這麽多人來搭夥兒?”


    “老大,是銀耳!”


    “管他什麽銀耳還是木耳!”


    “就是,咱們老大在道上的地位,不是咱們吹,淘換個銀耳木耳,就是燕窩也夠了!還需要找別人?真是多此一舉。”


    原來這些就是雪先生請來的打手,不過聽他們這麽說,雪先生應該不在這些人當眾,還沒有露麵。


    打手的老大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身邊還摟著一個小男生,那小男生長相精致,臉也很小,一身精致的氣息恨不能懟在別人臉上,偏偏天氣太熱,肉鋪的食堂裏也沒有空調,吱吱呀呀的轉著電扇,小男生臉上的粉底浮粉了,斑斑駁駁,眼線液有點糊,雙眼皮貼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老大摟著小男生,被幾個小弟吹捧的找不到北,說:“你們跟著我,是有福氣了!告訴你們吧,我在道上混的時候,羅三爺還玩蛋呢!”


    簡直鍋從天上來,萬俟林木一走進來,忍不住“嗤!”的笑了出來。


    那壯漢老大聽到有人發笑,轉過頭來,臉紅脖子粗,顯然喝多了,指著萬俟林木的鼻子,說:“小白臉,笑什麽?你什麽人,敢嘲笑我?”


    羅參眼看他指著萬俟林木,臉色立刻落了下來,踏上兩步,“啪!”一把握住那壯漢的手指,微微一轉,就聽到壯漢“啊啊啊啊——”慘叫一聲,猛地從椅子上蹦了起來,跟著羅參的手腕一起轉,疼的滿臉都是冷汗,仿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羅參嗓音低沉,淡淡的說:“玩蛋的人。”


    萬俟林木實在沒忍住,聽羅參親口說出“玩蛋的人”突然感覺太戳笑點了,捂著肚子又笑了起來。


    那壯漢頭子可笑


    不出來,涔涔的冒著冷汗,感覺手指已經不是他的了。


    踏、踏……


    腳步聲跨進肉鋪的食堂,又有人走了進來。


    嗓音仿佛一灘不興波瀾的死水,淡淡的說:“羅三爺,請坐。”


    “什、什麽?”壯漢頭子驚詫的對來人說:“雪先生,他就是羅三爺?!”


    雪先生?


    萬俟林木好奇的向肉鋪門口看過去,來人逆著光,陽光灑在雪白的絲織襯衣上,襯衣的扣子扣得嚴謹,散發著蒼白羸弱,又禁欲天然的氣息。


    一雙琥珀淡金色的眸子,似乎睜不開睡不醒,慵懶冷漠,又有點天然呆,正巧和萬俟林木對視在一起。


    萬俟林木恍然的說:“啊,那個有錢的美人。”


    羅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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