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塚的棺材裏躺著一個人, 還有呼吸。他懷裏抱著一隻盒子,盒子上戴著鎖扣,一共兩把鎖,那個鎖扣的形狀, 讓萬俟林木瞬間想到了雁傒手裏的那把鑰匙。


    萬俟林木確定自己不認識棺材裏的人, 看向任殺, 說:“這人是誰?你相好麽?”


    任殺盯著棺材的目光一抖, 眼皮沒來由一跳, 下意識的看向師先生,師先生的眼睛看不見, 當然不知道棺材裏的人到底是誰,隻是皺了皺眉。


    董柷敔“臥槽”大喊了一聲,說:“起屍了!不對,活的……”


    那躺在棺材裏的根本不是粽子, 而是個活人, 胸口一直起伏著, 雖然起伏的很輕微, 董柷敔起初根本沒有注意到,但很快的, 不得不注意到, 因為那隻“粽子”起屍了。


    棺材裏的人抱著小盒子, 突然坐了起來。


    董柷敔嚇得一個激靈, 立刻竄到屠滅身後, 卻又覺得好奇, 扒著屠滅探頭往外看。


    棺材裏的人坐起來,或許是因為常年躺在棺材裏,已經骨瘦嶙峋, 嗓子裏發出“嗬嗬”的笑聲,聲音無比的蒼老,說:“任殺……你還沒有死啊……”


    他說著,又說:“是了,無啟族的人……總是死不了的。”


    師先生聽到那嗓音,突然一震,他平日裏都是溫文爾雅的形象,看起來有一些高深莫測,而如今竟然變得暴怒起來,眯著眼睛說:“你是誰?!”


    那坐在棺材裏的人把目光轉向師先生,又是“嗬嗬”的笑了起來,說:“你……師音之,原來你也沒有死,怎麽……你不記得我了?不,是你的眼睛瞎了,看不到我了。”


    師先生克製著怒火,渾身發抖,牙關上下相擊,發出“得得得”的聲音,說:“你是蘇家的人?!”


    師先生雖然說的是問話,但他的聲音非常肯定,不容置疑。


    萬俟林木越聽越奇怪,原來這個起屍的人並不是任殺的老相好,而且師先生也認識,看起來還有些恩怨,不,不是一些,而是很大的恩怨,因為師先生的臉色相當難看。


    萬俟林木說:“這到底怎麽回事,他是誰?”


    師先生的聲音沙啞到了極點,忍著怒氣,說:“他是偷走樂派曲譜的人。”


    萬俟林木恍然大悟,偷走樂派曲譜的人,不就是蘇家的第一任家主麽?據說蘇家的人因為有任殺撐腰,所以偷走了樂派的曲譜,然後利用曲譜培養屍荏,隨即快速壯大,也是因為這件事情,師先生的眼睛被任殺刺瞎了。


    沒想到那麽久之前的事情了,蘇家的第一任家主竟然也沒有死,不隻是沒有死,還躲在這口棺材裏。


    任殺看向蘇家的家主,說:“你不打算解釋解釋,自己當年都幹了什麽好事麽?”


    蘇家的家主大笑著,說:“我能幹什麽好事?還不是你任大族長的幫助?”


    任殺聽他這麽一說,眯起眼睛,似乎對方的話徹底把任殺惹怒了。


    萬俟林木腦海中有更多的問題,蘇家的家主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這裏不應該是鳳凰墓麽?樹塚中怎麽會藏著蘇家家主的棺材?


    蘇家的家主目光一晃,在眾人身上掃過去,隨即盯在雁傒的身上,緊緊盯著他掛在身前的鑰匙,笑起來說:“正好,我正愁取不出五十弦,你們就把鑰匙送上門來了……”


    雁傒見他盯著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住,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握緊了胸口前的小鑰匙。


    原來蘇家家主抱在身前,一起藏在棺材裏的,竟然就是存放五十弦的盒子。


    蘇家家主骨瘦如柴,皮包骨頭的手抬起來,發出大笑,說:“抓住他們!把鑰匙搶過來。”


    蘇家家主不知道在對誰說話,雖然周邊粽子很多,樹上都是粽子,但那些粽子根本沒有意識,完全聽不懂支配,蘇家的家主如果對他們說話,也隻是對牛彈琴而已。


    除了粽子,周邊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


    然而就在這時,“嗖——!!”隨著蘇家家主的嗓音一落,身後的大樹竟然突的動了起來,枝條猛地一抽,向眾人席卷而來。


    “當心!”任殺一把推開師先生,隨即向後一掠,粗大的樹藤仿佛一條鞭子,裂空一響,堪堪從二人中間抽下,土地被樹藤一打,登時裂開一條地縫,塵土飛揚,漫天都是。


    大樹動了,顫抖著樹枝,無數條樹藤齊刷刷的席卷而來,仿佛鋪天蓋地的大網,一時間樹上的粽子掉落的更快了,發出“噗通!啪——”的聲音,仿佛在下粽子雨,兜頭砸下來。


    不隻是粽子,因為樹木巨大,樹木一動,樹根牽扯著土壤,整個大地都在震顫,剛才趙溪他們在樓上放炸/藥,這會兒墓葬已經被炸酥了,加上大樹的晃動,整個墓葬防腐豆腐渣工程,開始搖搖欲墜,土地也不斷的開裂,形成無數的“裂溝。”


    “嗬——”董柷敔隻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登時陷入裂溝之中,根本毫無防備,屠滅伸手去抓,根本沒有抓到董柷敔,猛地一眯眼睛,藤條炸裂皮膚,從身後卷出,“嗖!”卷向董柷敔,一把將他從裂縫裏拎了出來。


    羅參避開席卷而來的樹藤,立刻引劍衝上去,似乎想要擒賊先擒王,對付那個蘇家家主。


    不隻是羅參,任殺也快速衝了上去,蘇家家主在棺材裏躺的時間太長了,皮包骨頭,好像一具幹屍一樣,別說是對付兩個無啟族的族長了,就是一個人都對付不了。


    蘇家的家主看到任殺衝過來,立刻大吼著:“師音之!任殺紮瞎了你的眼睛,你就不恨他麽?!他一直在愚弄你啊!”


    師先生聽到蘇家家主的話,渾身都在發抖,他的眼睛已經是陳年舊疾了,但此時此刻,卻覺得疼痛無比,抖得更加厲害,嗓子裏發出一聲低吼:“任殺!”


    蘇家的家主分明是挑撥離間,但師先生很吃這一套,畢竟師先生的眼睛是他的逆鱗,他痛苦了這麽久。


    樹藤和粽子已經夠混亂的,師先生還和任殺打了起來,任默一看,立刻衝上去阻攔師先生。


    萬俟林木頭疼不已,說:“別打了,咱們先不要內訌好不好!”


    師先生冷冷的說:“內訌?那也要是自己人,任殺他配嗎?”


    蘇家的家主哈哈大笑,說:“沒錯,任殺根本不是你們自己人,任殺是害得師先生雙目失明的罪魁禍首,他是害了樂派的黑手,是你的仇人!!仇人——”


    伴隨著蘇家家主的聲音,突聽“嗬——”的一聲痛呼,眾人下意識回頭,便看到雁傒被樹藤卷住,猛地從地上拔了起來。


    師先生和任殺正在內訌,蘇家的家主卻趁機支配樹藤,一下卷住了雁傒的脖頸,雁傒的脖子受製,呼吸困難,越是掙紮,樹藤卷的便越緊,竟然一下將他從地上拔起來,甩向了空中。


    樹木高大,樹藤一下升起來,升起到眾人根本夠不到的高度,其他人想要搭救雁傒根本不可能。


    雁傒麵色被憋得通紅,死死握住樹藤,大樹另外的藤條席卷而來,“唰!”勾向雁傒掛在脖頸上的鑰匙吊墜。


    雁傒雖然幾乎喘不出氣來,但還是拚命護住自己的鑰匙吊墜,死死的抓在手裏,不讓樹藤將鑰匙勾走。


    “五十弦是我的……”蘇家的家主哈哈大笑起來。


    “是我的……”


    “乖乖的交給我……”


    雁傒的麵色先是憋紅,隨即越來越難看,褪去了紅色,變得青紫起來,他的雙手死死攥住鑰匙,因為缺氧,力氣和意識漸漸潰散,雁傒牟足了全力,一把將脖頸上的鑰匙掛墜拽下來,手一揚,“嗖”一聲直接扔了出去。


    蘇家的家主一看,立刻大喝:“鑰匙是我的!!給我搶回來!”


    樹藤立刻打出,卷向拋在空中的鑰匙,羅參反應非常快,“嗖!”打出魚線,先一步卷住鑰匙,猛地一拽,萬俟林木立刻跟上,一把握住。


    蘇家的家主眼看著鑰匙落入萬俟林木的手中,憤怒的大吼著:“鑰匙是我的!!五十弦也是我的!你們誰敢跟我搶!?”


    隨著蘇家家主的話,樹藤卷住雁傒的力氣加大了,一圈一圈,死死繞住雁傒的脖頸,樹藤的尖刺紮進了雁傒的皮肉中。


    滴答——


    滴答……


    是流血的聲音,雁傒的血液順著樹藤往下滑去,一點點陰濕了幹澀粗糙的樹皮。


    雁傒感覺自己已經撐不住了,雙手一垂,幾乎放棄了掙紮。


    就在這個時候,雁傒的血液卻仿佛和大樹產生了什麽反應,一抹光芒順著雁傒的血液不斷亮起,明明暗暗的包裹著樹藤,那光芒不斷變大,仿佛是巨浪一般,將整個大樹全部包裹在其中。


    唰!


    樹藤突然鬆開了對雁傒的桎梏,眼看著雁傒就要從空中摔下去,這麽高的距離,絕對會摔成肉泥,下一刻,被光芒包裹住的樹藤突然席卷而來,眾人還以為樹藤又要去抓雁傒,哪知道樹藤卻是幫雁傒墊了一下,仿佛一雙結實的臂彎,將雁傒接在“懷中”。


    隨即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雁傒?雁傒你怎麽樣?”


    雁傒躺在樹藤的臂彎之中,因為缺氧,他感覺自己產生了幻覺,否則為什麽會聽到這麽熟悉的嗓音。


    雁傒喃喃的說:“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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