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蜈扭動著身體,觸腳沒有動,隻是像蛇一樣爬行前進,把自己的身體向著河裏探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承離就在底下。


    才剛剛浮出水麵的承離沒有完全滿足身體細胞對氧氣的需求,還在那喘著粗氣,整個人在這種狀態下不自覺的放鬆了下來。


    這種情況下他的反應力慢了不隻一個檔次,當頭頂巨蜈壓碎了一些細碎土石掉落在他的身上時,承離才意識到了什麽,慢慢抬起頭。


    “嘶——”隻一抬頭就看到巨蜈張開了一對鮮豔大顎,露出中間漆黑的布滿細小節肢的口器,整個以泰山壓頂之勢壓了下來,承離渾身寒毛倒豎,當場倒吸了一口驚心涼氣,一陣手忙腳亂,差點就不能保持平衡直接滑下水去。


    但是,現在也隻有進水才有活路了,顧不得剛剛才從水下好不容易爬出來,氣都沒換完,滿滿吸足一口氣後承離一個猛紮子又鑽進水中。


    該死哪!該死!為什麽我不會遊泳?!若是會遊泳的話早就已經離開這裏了,怎麽會像傻瓜一樣被它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守株待兔!


    我竟然就是那隻兔子?!


    承離那一瞬間的極度恐懼讓他手腳齊用,拚命的狗爬一樣離開原處,也幸虧這樣,才過了不過三四秒,就從身後傳來一股衝擊力,將他狠狠地撞了出去——巨蜈撲進了水中。


    不像承離先前跳下水時隻濺起幾點小小水花,巨蜈撲下水造成的衝擊直接炸起了一道衝天水柱,足足飛起數十米高後,才散成了鋪天蓋地的水珠像暴雨一樣落下,砸的兩岸樹木漱漱發抖。


    但巨蜈落下的影響還在後頭——這股衝擊波完全攪亂了水底的平靜,到處都是混亂的暗流,甚至還形成了一個個小漩渦,卷起一陣渾濁的泥沙,整條河幾乎被翻了過來。


    承離就被一處漩渦卷了進去,身子在泥水中不由自主的轉了起來,在水底這種完全無法借力的地方,任憑他怎麽想穩住身形都做不到。


    承離感覺到了隨著自己拚命的掙紮,本就不多的氧氣正在急劇消耗,連忙停止了無謂的舉動,任自己在水中打著轉,慢慢的在重力作用下觸到河底。


    就在那一刻,腳尖一點,借著反作用力猛地衝出了暗渦的束縛,直接撞到水下的河岸,在被彈開之前,趁著身後水流在慣性作用下提供的衝力,承離總算是抓摳住了軟泥。


    承離不敢停留連忙抓扣而上,在暗流的衝擊下身體左搖右擺,好不容易才爬出了水麵。


    “呸呸呸——”頭一出水,承離就吐出嘴裏的泥水,一邊大口喘息一邊看向身後。


    原本清澈的河水已經渾濁不堪了,水麵翻滾湧動著,不遠處那巨蜈的尾端還露在水麵,不斷搖擺,更是讓已經起伏不定的水波再添波瀾。


    “我%#*&!”一想到那巨蜈就在這看不清的河水裏,承離心中一陣發毛,看到前麵不遠處河水改道的地方有處淺灘,連忙摸索著走過去,連滾帶爬的離開了水中。


    爬上了河灘,巨蜈的身形已經被凸出的岩石擋住了,但承離絲毫不敢停留,自己都沒摔死,那蜈蚣就更不可能了,一想到它隨時會竄出來,承離連忙加快了腳步。


    整條河在他心中都仿佛成了妖魔,看一眼都讓人恐懼,四處觀望向遠離河岸的地方走著,承離最終選擇了一座小坡,在那裏停了下來。


    軟倒在地上喘了好大一會兒氣後,承離慢慢舒過來,這時候才感覺到肚裏滿滿的都是河水,一漾一漾的,有股反胃感。


    跌跌撞撞地支起兩根已經酸脹到顫顫巍巍的腿,承離彎下腰,“嘔——”直著脖子扣著喉嚨將水都吐了出來。


    當肚裏的水吐的差不多的時候,承離才一屁股坐了下來,直接倒下去躺了起來。


    承離已經精疲力竭了,什麽都不想想了,不管是什麽,來就來吧,我就是不動了,我就躺在這。


    濕透後黏在身上的衣服承離也懶得脫了,鞋子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掉了一隻,刀和藏著食物的包裹也不知道丟在了河的哪裏,但承離連思考這些的力氣也沒有了,肚子裏難受的脹氣感的消失讓他一直壓抑著的疲勞一下子全部爆發了出來。


    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想。


    隻是看著天,疲憊感充斥著大腦,一切都變得模糊……


    好白的雲,承離漸漸失去意識,陷入黑暗前,腦海隻留下一片迷蒙的白雲。


    嚴守利勝原本打算再在林子呆上一個晚上,但他知道自己的打算算是落空了。


    從剛才開始周圍就不時傳來一連串“悉悉索索”的聲音,有什麽東西進到這處林子中來了。


    嚴守利勝一開始也以為隻是錯覺,自從想到昨晚差一點就被鬼怪所害,寒意就時不時地透徹心扉,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緊張半天。


    這些聽上去就讓人不安的聲音越來越密集了,嚴守利勝感覺到了一些不對,我的幻覺怎麽可能這麽嚴重?


    既然不是自己疑神疑鬼,那就是確實出了什麽變故,嚴守利勝感受著已經像雨水擊打樹葉一樣密集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把自己團團圍住,後背開始不住的流汗。


    這麽多!我現在要是跑出去的話一定會被發現吧?嚴守利勝感到害怕了,抱緊了手中長刀,以前的話他還不至於這麽不堪,但昨晚才被嚇倒,他已經被嚇破膽了。


    思前想後,嚴守利勝決定靜觀其變,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在作怪。


    很快他就後悔自己的這個決定了。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遠處慢慢的出現了黑影,嚴守利勝眯眼細看,這些黑影是怎麽好像是蛇!?


    當看清那些黑影都是蛇時,嚴守利勝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耳邊越來越近的“悉悉索索”的聲音直接讓他膽寒到發軟了。


    蛇,嚴守利勝不僅見識過,還親手幹掉過幾條,弱的可憐,不過肉質不錯,他對於蛇的印象隻有這個。


    但是,不管什麽事物,當數量多到一定時候都會變得極度恐怖,尤其是蛇這種原本就讓人不適厭惡的生物。


    見鬼!


    嚴守利勝直接跳了起來,再也不顧什麽狗屁的暴露不暴露,危險不危險了,這麽多蛇爬過來,哪有餘地可以躲啊?


    至於爬樹,嚴守利勝更是想都沒想,那是等死,蛇可是會爬樹的。


    嚴守利勝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落到這步田地,生著病,頭還痛的厲害,還要被一堆蛇追趕。


    這絕對是滕物取鍾耍的鬼!他連鬼都能控製,何況是蛇?一定是我沒被抓住,他知道我水性好絕不會死在河裏,所以就…對,白天那些鬼都不能動,他就派蛇來害我。


    光聽著耳邊的聲音嚴守利勝就感覺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數量,滕物取鍾,你這妖僧,不共戴天啊我和你!


    雖然恨的發狂,嚴守利勝的心卻是一陣無力,終於出手了嗎?


    這些蛇隻是一些水蛇花斑蛇之類普通的蛇,嚴守利勝很快就把它們甩開了,算是值得歡喜的一件事吧,但對於嚴守利勝來說,卻是恰恰相反,他已經預料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太陽快要落山了,感受著越來越接近的夜晚,他的心慢慢沉了下來。


    白天鬼不能出來活動所以來的隻是蛇群的話,那麽晚上呢?那時候來的就不會是蛇了,佛像已經裂成了這樣,還能起作用嗎?


    天色暗淡了下來,站在山頂,感受著山風吹來的寒意,嚴守利勝看向西天,太陽沒有了白日裏那種刺眼的絢爛,正在向萬物散發著血色的光。


    很美,嚴守利勝看著夕陽,這一霎那他忘記了所有事,忘記了將要到來的恐懼,忘記了身體的疲憊,忘記了自己還生著病需要保暖,任漸涼的晚風吹拂著,整個人完全陷進了夕陽淒清悲傷的美中。


    直到夕陽完全落入地平線,月亮播撒光輝時,嚴守利勝才慢慢回過神來。


    伸出右手,嚴守利勝仔細地看著自己有力的手指,以一種從沒有過的認真態度仔細地看著。


    虎口掌心關節的老繭,手背指節凸出的骨骼,紋理,掌線,看了許久,他慢慢握住刀柄,看向前方。


    一陣風吹來了,嚴守利勝沒有注意正被壓倒的小草,隻是直直的看著前方,空無一物,但他知道有一股風來了。


    拔刀,入鞘。


    隻一道細如發絲的刀光在月光下閃過。


    風吹來了,隻是這股風很是奇怪,隻吹得他兩手衣擺緊貼皮膚,散亂的發絲卻絲毫未動,仿佛從中間分開一般。


    嚴守利勝知道這不是錯覺。


    風,被切開了。


    他知道自己完全不同了。


    鬼?讓它們來吧。


    嚴守利勝感覺自己的心從來沒有這般平靜過,沒有雜念,無所畏懼,不悲不喜,纖塵不染。


    也從來沒有感覺過整個天地都是這麽的幹淨。


    看向遠處漆黑的夜幕,雖然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但他知道有隻鳥飛過來了。


    嚴守利勝站在那,就那麽等著。


    很快,隻聽得一陣撲棱撲棱拍打翅膀的聲音響起,一隻雀鳥從嚴守利勝頭頂飛過。


    悟了?


    悟了。


    九道義本勝每天早晚都勤練武藝,從沒有絲毫懈怠;九道義三郎天資聰慧,如今更是二十來歲,正是男人最有血氣的年紀,他們即使有著九道義本多的喂招都沒有一絲悟道的影子,自己既沒有本勝的勤奮,也不比三郎體格健壯,年紀更隻有一十七歲,竟然就悟了?


    有些難以置信。


    “但是,”嚴守利勝張大手臂擁抱著整個天地,“我確實是悟了。”


    “哈哈哈哈哈……”實在是忍不住心間的歡喜,他在這萬籟俱靜之時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在群山環繞,傳得很遠。


    至少,山寨裏的人都聽見了。


    “嚴守利勝大人好像很高興啊,你說,我們家的女兒會被看上嗎?”


    “感覺像是嚴守利勝大公子的聲音,不是說病了在家休養嗎?”


    “嚴守利勝?什麽事這麽高興啊?功課總算做完了,明天去找他玩玩。”


    ……


    “嚴守利勝嗎?”滕物取鍾也是聽出是誰的眾人之一,“還在這裏啊,昨晚好不容易活了下來,沒有離開?”他輕笑了起來,仿佛嘲笑嚴守利勝的不自量力,“哼哼。”


    承離是被凍醒的,睡夢中一股深深的寒意讓他驚醒過來。


    睜開眼,已經月上中天了。


    月亮很圓,不過,“還是家鄉的月亮更圓呐。”承離感受著圓月明鏡的瑰美,喃喃道。


    衣服還有些潮,尤其是後背那處,一站起身,被這夜裏的風一吹,就有一股寒意傳來,讓他又打了一個哆嗦。


    月色的夜很美,尤其是在這片山林,蒼翠與月華交織,若是可以,承離很想停下來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可惜,他知道若不找一處避風的宿處,隻怕是要患病了。


    何況經曆了白天兩件事後,承離對曠野有了絲害怕,再說刀也掉了,沒有了防身的武器。


    肚子也開始餓了起來,但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了,包裹早就不記得是在河裏哪處地方落下的了,即使知道,承離也不敢去取,天知道那蜈蚣還在不在那裏了。


    觀察對比了一下方向,承離估摸著木屋大概的方向,為了早點到達,直接跑了起來。


    而且還正好可以暖一下身子,他想著。


    對於野外的人來說,最可怕的不是沒有食物,也不是沒有水,最可怕的是迷失方向。


    當跑了足足一刻鍾後都沒有看到熟悉的地形,承離知道自己已經迷路了。


    但是不應該。


    照承離的估計,現在這裏離據點應該不過千米,怎麽可能跑到現在還沒到?


    有些不對,出乎預料的情況讓承離開始有些緊張起來,但他沒有發現什麽不對,隻能踩著有些蓬鬆的草地,慢慢地退回去。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天上傳來一陣烏鴉的鳴叫,這讓已經有些煩躁的承離大感晦氣。


    這麽晚了還不回窩?要是我手裏有弓的話,一箭射死你!


    “呱呱。”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承離滿滿的惡意,這隻烏鴉從這一刻起就跟著承離不斷在他頭上盤旋著,時不時的叫上兩聲。


    承離索性不管他了,走自己的路。


    愛叫就叫吧,叫破你那破嗓門!


    承離分辨著來時的道路慢慢地往回走,還好如今的他記憶力好了不止一個檔次,雖然沒有刻意的記什麽路線,但光是下意識的注意就讓承離找到了來時的路。


    按照記憶裏的路線的話,這裏應該是有一片叢林才對,承離看著南邊空無一物的山坡,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但沒有其他辦法,不可能就這麽站著不動,承離繼續走著,但這次的他開始刻意的注意一些細節了,樹枝的形狀,樹木的疏密,遠處的山形,地貌的變化……


    看著完全和自己來時不一樣的樹林,承離雖說有了預料,心還是一沉。


    鬼打牆?不像。


    承離隨便選了一棵樹,樹幹有些斜,一根樹枝直接垂了下來,葉子已經長出來了,不過有些稀疏,看來還在生長之中。


    摘下一片葉子,承離借著月光看了起來,脈絡很清晰,撕下一點捏碎,有汁液滲出來。


    扔下這片樹葉,承離摸上了樹幹,很粗糙,是樹的質感沒錯;跺了跺腳,也有震動感。


    都是真的。


    那麽,這是怎麽回事?


    “呱呱,呱呱。”烏鴉還在天空徘徊。


    承離猛地抬起頭,它搞的鬼?


    “呱呱。”依舊是在那盤旋著,叫著。


    有問題。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似乎注意到底下這人在看自己,它叫喊的更歡了。


    這是承離第一次仔細看它,原以為不過是隻普普通通的烏鴉,現在看來,明顯不是了。


    但看了很久也隻看出它的漆黑羽毛在月光下閃閃發著亮,應該是保養的很好,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什麽不同,和平常的烏鴉沒什麽分別。


    搖了搖發酸的脖子,承離繼續探索著,什麽事情都會有原因,找不到不代表沒有。


    “呱呱,呱呱。”承離沒有看到它和其他烏鴉最大的不同,它長了三隻眼。


    三眼烏鴉,食人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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