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房俊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皇後蘇氏輕輕搖了搖頭,不知為何與房俊私下相處的時候感覺有些緊張,被對方的氣場死死壓製,自己隻能偶爾掙紮一下,全程沒什麽反抗的餘地。


    最為要緊的是,身為皇後被臣子這般壓製,她並不覺得如何難以接受,反倒挺愜意。


    有點賤皮子了……


    女官從裏間走出來,小聲道:“皇後是否要去陛下那邊?”


    “嗯。”


    皇後起身,剛邁出一隻腳,忽然又頓住。


    之前是想著勸慰房俊一番之後,將具體情況馬上向陛下稟報,但現在卻覺得應當好生斟酌一下言辭……


    心頭微微有些慌亂,皇後再度坐下,拿起茶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女官:“……”


    覺察到女官欲言又止的神情,皇後微微蹙眉,有些不悅:“你當年跟著我入宮,是我最為信任之人,有什麽話應當直言無忌,何必這般吞吞吐吐?”


    女官低頭,雙手交疊在小腹處,輕聲道:“您剛剛喝的這杯茶,是越國公的茶杯……”


    皇後:“……”


    低頭看著茶杯,整個人僵住。


    *****


    淑景殿內,長樂公主仔細傾聽了房俊敘述在陛下、皇後處的言語,便伸出一隻玉手摁在房俊的手背,微笑著柔聲道:“正如皇後所言,陛下乃天下之主,所思所想與我等不同,我們要多多體諒才是,況且陛下對我也極為寵溺愛護,必然不會發生你想象的那等事……這件事你別插手,讓我處置可好?”


    房俊心中溫暖,這還是長樂公主第一次在他麵前以他的女人自居,與他站在同一立場。


    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為難道:“非是我不信任殿下的能力,實在是茲事體大,不能容許半分錯誤……如若你跟孩子發生什麽意外,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會做出什麽。”


    來到這大唐年間,目睹這一番盛世華彩,他除去想要做一番一盡每一個華夏子孫都會去做的事情,最重要便是關心、愛護好身邊的每一個人。


    親情、友情,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


    尤其是長樂公主這樣的天之驕女,能夠不顧世俗流言之詆毀,舍棄一身清譽而不顧,心甘情願為他懷了孩子,他豈能不誠心誠意的真心相待?


    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到長樂公主與腹中孩兒。


    皇帝也不行。


    長樂公主修眉微挑,眼眸湛然如夜星,語氣之中有著傲然之意:“我可不是那些軟綿綿混吃等死的廢物,否則你以為當年太宗皇帝為何對我那般寵愛?之所以在長孫家受了那麽多的委屈,是因為我身負大唐公主之責任,不忍因我之故讓父皇、母後為難……現如今,我應該盡的責任都已經盡過了,誰也不能讓我再受半點委屈。”


    看著她臉頰之上似有光彩閃現、氣勢迫人,房俊便心生感概,大唐公主果然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這似乎也是一個傳統……


    女人的心思很是敏銳,長樂公主盯著房俊,問道:“你看什麽呢?目光有些奇怪。”


    房俊感歎一聲,道:“都是女主外、男主內,因為女子柔弱如水,才具不足,但是殿下卻外柔內剛,既有顛倒眾生之容貌,更有滿腹才華執著心性,微臣何德何能,居然得殿下之傾心?幸甚,幸甚。”


    雖然被這番話說得麵若桃花、心旌搖曳,但聽聞房俊稱呼“殿下”,長樂公主心中一緊,清醒過來,蓋因這廝每一回如此稱呼都要行不軌之事,有些心虛的環顧四周,口中警告道:“這裏是皇宮,青天白日的,你別胡來。”


    房俊反手握住長樂公主柔夷,不滿道:“我這可是剖心剖肺的告白,絕無半字虛假,殿下非但不信反而懷疑微臣別有用心?”


    “哼!”


    長樂公主不以為然:“這等話語拿出去糊弄那些不經人事的小姑娘也就罷了,本宮才懶得聽。”


    房俊愕然:“殿下何以這般無情?”


    長樂公主一臉訝然:“本宮何時對你有情?”


    “你懷了我的孩子!”


    “本宮也隻是想要一個孩子而已。”


    “殿下有些過分了。”


    “這是事實,是你自作多情。”


    “那為何是微臣?”


    “看你身強力壯、精力充沛,且允文允武、才華一流,本宮既然隻想要一個孩子,自然要選擇你這樣的……哎呦,你放手,別胡鬧,當心孩子。”


    房俊默默收回伸入衣襟裏的手。


    長樂公主笑吟吟的,伸手撫摸著房俊的臉頰,看著他俊朗的麵容,越看越是喜歡,柔聲道:“聽話,這件事交給我,你別與陛下當麵鑼對麵鼓的鬧僵了,好不好?不然,我很難做的。”


    房俊搖頭:“麵對困難躲在後麵讓自己的女人上前,那不是我的作風。”


    長樂公主目光柔柔的看了房俊一會兒,側過身依偎在他懷裏,主動拉過他的手環住自己的小腹,輕聲道:“女子雖弱,卻也要相夫教子,又怎能讓自己的男人精疲力竭四處奔走,而自己卻安然自得理所應當?你我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夫妻本為一體,何須分明彼此?”


    或許是“自己的女人”這句話讓她心旌搖曳,當初長孫衝僅隻是將她視為“自己的東西”,喜怒也好、生死也罷,都要遵循長孫衝的意誌,將她當做禁臠,不許他人觸碰。


    但房俊顯然不是這樣,他隻是將“自己的女人”視作一種身份,絕無高低之分,更不曾就將她視作附庸之物。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尊重,擁有著無與倫比的力量,能夠輕易擊穿她柔弱的心房……


    溫香軟玉在懷,撫摸著仍舊平坦的小腹,嗅著發絲上如蘭似麝的清香,房俊心情無比寧靜、安逸,嗯了一聲,答應下來:“那你要答應我不能讓自己受一絲半點的委屈,更不能讓旁人威逼脅迫,你應當知道在我心中的分量,你若受了一點點的苦,我都會心疼。”


    在這樣一個男尊女卑的年代,女子何曾聽過這樣的情話?


    縱然端莊賢淑如長樂公主,此刻也忍不住心旌搖曳、愛火熾熱,伸出手臂攬住男人的脖子,獻上香吻。


    *****


    臨近年關,紛紛揚揚的又下了一場大雪,雖然宵禁已經全部取消,但進出長安的檢查卻愈發嚴格,諸多胡商難以進入長安,不得不在城外留宿,這也使得東西兩市往日的喧囂消停了一些。


    整個長安城銀裝素裹、潔淨安寧,大街小巷都在京兆府的組織之下清掃積雪、修葺房舍,處處喜氣盈門、煥然一新。


    自太宗皇帝東征以來所造成的動蕩局勢逐漸平息,李承乾登基之後輕徭薄賦、肅清吏治,龐大帝國憑借著貞觀一朝積累的深厚底蘊煥發出勃勃生機。


    臘月三十,朝廷各處衙署官廨都已關門,所有政務盡皆停止,隻留下京兆府、長安、萬年等衙門有值班官員衙役處置突發情況、維係京城治安。


    李勣帶著家人、族人主持完祭祖儀式,沐浴更衣之後用罷午膳坐在廳內與弟弟李弼、李感喝茶。


    李弼放下茶杯,問道:“兄長被陛下授予檢校左右金吾衛之職,不知為何遲遲未曾前往履任?”


    官任衛尉少卿,對於軍中事務很是熟悉。


    李勣蹙眉,問道:“可是有人去你處走了門路,想要往左右金吾衛插人?”


    左右屯衛裁撤之後,代之而起的左右金吾衛職權更甚、兵力更多,編製及其宏大,自然惹得軍中上下側目,隻不過之前房俊掌握著整編這兩支部隊的人事大權,一應任免皆嚴格篩選,許多人根本進不去。


    現在房俊被撤,換他上來,難免有人有心鑽營。


    李弼笑道:“兄長說哪裏話?我雖沒什麽才能,卻也安守本分,縱然有人走不通兄長的路子想要在我這邊尋一個人情,卻也一律回絕,斷不會讓兄長為難。”


    素來少話的李感頷首道:“兄長已然位極人臣,更是軍中第一人,這個時候不僅不需要人情來鞏固地位,反而要謹慎小心,以免引起陛下猜忌,‘功高震主’這種事還是要予以避諱的。”


    李勣便微笑著頷首:“我雖被稱為朝中第一人,但時時刻刻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錯。你們作為我的兄弟,沒有倚仗我的權勢而熱衷鑽營,且能夠保持警惕,這很好。不要眼熱那些所謂的‘權傾朝野’,隻要有我在,你們便可高官厚祿,家族便可長盛不衰,可一旦我李家滿門權柄赫赫,那就是招禍之道。”


    與這兩位兄弟相比,自己那幾個兒子就差了許多,尤其是孫輩更趾高氣揚、紈絝不堪。


    殊不知所謂的“朝中第一人”依舊是臣子,隻要是臣子,“第一人”與“第二人”倒台的概率是一樣的。


    人在高處,萬眾矚目,大權在握,擋住了多少人的上進之路?


    可謂滿朝皆敵,若不能始終一顆冷靜警惕的心態,終要作為旁人的踏腳石。


    長子李震這時快步而入,稟報道:“父親,臨川郡公親自登門,說是奉送年禮。”


    李勣微微一愣,今兒已經是除夕了,哪有今日送年禮的?


    況且這臨川郡公李德懋乃是襄邑郡王李神符的次子,按照李神符近些時日上躥下跳的表現,恐怕是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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