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衝之一生鑽研自然科學,其主要貢獻在數學、天文曆法和機械製造三方麵。


    在漢以前,中國一般用三作為圓周率數值,即“周三徑一”。這在計算圓的周長和麵積時,誤差很大。


    祖衝之在劉徽創造的用“割圓術”求圓周率的科學方法基礎上,運用開密法,經過反複演算,求出圓周率3、1415927與3、1415926之間。這是當時世界上最精確的數值,他也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把圓周率的準確數值計算到小數點以後第7位數字的人。直到一千多年後,這個紀錄才被歐洲人打破。


    可以說,圓周率便是祖衝之的成神之作,隻此一項,便已將祖衝之推上古代數學巔峰的位置,無論古今中外,無人可以質疑其在數學領域的曆史地位。


    可是現在,這個王孝通居然敢黑“祖大神”?


    當然,關於《綴術》這本書,房俊尚是次聽聞,書中的論證是什麽,他全然不知。祖衝之父子都是曆史上最偉大的數學家之一,這毋庸置疑,當然這也不能代表其所有的數學論證都是正確無誤的。可是依照祖氏父子既不迷信古人,敢於創新,又謙虛謹慎,虛懷若穀,寄希望於後學的科學精神,房俊斷然不會相信王孝通的一番評論。


    成就和人品不是一回事,但是有的時候,它們又密切相關。


    單單王孝通剛才說的“請訪能算之人,考論得失。如有派其一字者,謝以千金”這句話,便可知其在對待科學的態度如何。他自認為他的工作已經盡善盡美,天衣無縫了,同代人無法與之唱和……


    其故步自封,狂妄之態,豈是學者應有的心態?


    這等狂妄至極的心態,能真的研究出什麽震古爍今的學術,那才是見了鬼!


    孔穎達肅容道:“孝通傲然自負,卻不知學無止境耶?治學之道,需心懷若穀、謙虛謹慎,方才能有寸進。若是心浮氣躁,聽不得別家之言,看不得別家之書,等同於故步自封,非是進學之態度!”


    這番話說的可謂不留情麵,直指王孝通心性浮躁,不是求學之人應當擁有的心態。


    令房俊驚異的是,王孝通對於孔穎達的話既不惱火亦不接受,全當孔穎達在放屁。一個嚴謹古板,一個恃才傲物,風格全然不同,很難相信兩人的友情到底是怎麽維係下來的……


    王孝通不理會孔穎達的勸阻,隻是盯著房俊,傲然道:“相比於祖氏父子的《綴術》錯漏百出,某編撰的《緝古算經》鑽尋秘奧,曲盡無遺,代乏知音,終成寡和。某每每日夜思量,臨書浩歎,常以此理屈滯,恐一旦瞑目,後代無人知者。”


    房俊笑了出來。


    將自己的知識貢獻給社會,是學者的責任。但是,以為隻有自己才能達到最高峰,後來人不可能達到、更不可能過自己的水平,與古哲先賢們“以俟能言者”的精神境界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徒然暴露了自己目空一切的心態,簡直如同小醜一般……


    貶低前輩,蔑視同輩,輕視後學,以為自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能是一個科學家的處世態度?


    一個科學家不必做謙謙君子,但也不能狂妄到如此地步。在這種心態支配下,不是不能做一些創造性的成績,然而,一般說來,不可能做出象祖衝之那樣水平的成就來。這種目空一切的心態,王孝對自己不懂的東西,不是去虛心學習,認真研究,而是斥之以“全錯不通”。


    王孝通怫然不悅:“爾何故笑?”


    房俊忍著笑:“晚輩今日大有裨益,是以心中欣喜。”


    誰的成就會震古爍今,萬世流芳?沒有人比房俊更有這個評判的資格。誰在曆史的浪潮中泯然湮滅,誰在千百年後萬人尊崇,誰能比房俊更清楚呢?單單從名氣來說,王孝通的數學成就和理論水平比祖衝之差得遠,那部什麽《緝古算經》向來也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文學巨著……


    至於您呐,大抵也就是個笑話罷了。


    王孝通欣然捋須,很是滿意的瞥了孔穎達一眼。怎麽樣,這個長安城最棒槌的家夥,還不是被某折服,甘拜下風?


    孔穎達苦笑搖頭。


    若非這王孝通與自己自幼為鄰,幼時自己有一次失足落水被其救起,有了救命之恩,單單這份治學態度,自己又怎能與其相交數十年呢?


    為人處事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禮部值房並不是一個莊重嚴謹的處所,隻是官員們擔任值守的一處所在,既無僅要文牒,亦無森嚴規矩,雖然孔穎達名氣傳遍大唐,平素卻待人和善溫厚,那些下屬同僚閑來無事亦會向其請教學問。


    此時禮部無甚要事,那些閑的膩的官員們聽到值房這邊高聲辯論,便忍不住悄悄跑來旁聽。


    對於唐朝學術上的開放風氣,房俊覺得很好。經常有大儒名家當中與人探討,世人皆可旁聽,既能有所增益,甚至可以表自己的見解,絕無敝帚自珍的陋習。


    此時禮部官員們三三兩兩的悄然進來,靜靜的坐在外圍。


    孔穎達對此不予理會,王孝通則更是神采奕奕,人越多,越能將自己的名聲傳揚出去……


    房俊對這個王孝通絕無半分好感,見到這老家夥洋洋得意,心底一動,便笑道:“前輩對於算學一道的修為,實在是吾等末學後進之楷模,今日有幸與前輩一席暢談,實在是大有增益。隻不過前些時日,晚輩曾遇到一道難題,苦思不得其解,不知可否請教前輩,予以解惑?”


    請教難題麽?


    王孝通心裏如同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暢快,就是這樣!你有解答不出的難題請教與我,然後我為你解答,既能將你這個棒槌懾服,亦能將老夫提攜後進、知識淵博的名聲傳揚出去,實在是一舉兩得!


    “爾且道來。”對於自己在算學上的修為,王孝通自信爆棚。古往今來的難題,在自己眼中從未有不能解答者……


    房俊道:“請聽題……”話一出口,才猛然醒悟自己說順了嘴,趕緊尷尬的快說道:“假如前輩有一條船,船上有七十五頭牛,三十四頭羊,二十五匹馬,請問,船長幾歲?”


    王孝通愕然。


    孔穎達愣住。


    在場禮部官員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開始心算起來。


    七十五頭牛,三十四頭羊,二十五匹馬……不得不所,作為君子六藝之一,數學是每一個士子必須好好學的。兼之此時尚未形成宋元明清那等“唯經史論”的科舉風氣,除四書五經之外都是雜學,每一個學子都對算學有過一番研究,算學底子很是不錯。


    這是這道題,卻讓所有人都懵圈了……


    王孝通驚異的瞥了房俊一眼,心裏暗罵:這特麽哪裏是請教,分明是給老夫出難題,要讓老夫難堪啊!小兔崽子,不厚道!


    可是這道題……


    旁邊甚至有禮部的官員來到孔穎達的桌案前,拿起紙筆將七十五、三十四、二十五這三個數字寫在紙上,然後分別標注牛、羊、馬,凝眉深思,苦苦思索。


    王孝通仰望天,雙目微閉,心裏卻是心念電轉。


    這道題很蹊蹺,看似簡單,卻有一個彎子埋伏其中,否則看上去全然無關的七十五頭牛,三十四頭羊,二十五匹馬……如何能與船長牽扯上關係?


    房俊則是老神在在的提起炭爐上的水壺,將開水注入茶壺之內,給自己泡了一杯香茶,拈著茶杯,卻不敢喝,他的肚子都快笑破了,手一直在抖,怕把自己的燙傷。


    讓你們大唐人見識一下腦筋急轉彎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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