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苦笑道:“殿下言談無忌,微臣畢竟是外臣,隻能告辭了。”


    “姐夫,你明天來接我回宮好不好?”晉陽公主拽著房俊的手掌,仰著小臉提要求。


    對於晉陽公主的要求,房俊一向是毫無免疫力的,當即點頭:“自然可以。隻是今日風雪交加,氣溫驟降,殿下千萬不要貪玩跑出去,以免染了風寒。”


    “知道啦,真是比長樂姐姐還要囉嗦啊……”晉陽公主抽抽著小臉,一臉無語的樣子,惹人好笑。


    房俊親昵的捏捏她的臉蛋兒:“隻有真正待你好的人,才會不厭其煩的叮囑,否則若是不想幹的旁人,誰管你怎樣?”


    晉陽公主乖巧的點頭:“姐夫放心,兕子知道啦!姐夫再見。”


    房俊便微笑著跟房陵公主和高陽公主告辭,輪到李治的時候,這位殿下將臉埋在碟子裏使勁兒撕咬那條獐子腿,隻是將左手舉高揮了揮,算是道別。


    房俊一臉無語……


    *****


    雪勢越來越大,鵝毛一般的雪花紛紛灑灑,卻沒有多少風,亦不是特別寒冷。


    高陽公主親自將房俊送到門外,柔聲道:“雪天路滑,一路當心。”


    “我自理會得,不必擔心。”房俊心情複雜的瞅了高陽公主的俏臉一眼,轉身出了道觀的山門。


    漫天飛雪之中,一行人矗立在山門之外,肅立恭候。


    為首一人,正是席君買。


    房俊麵無異色,當先上了馬車,席君買緊跟著上車。


    脫掉身上的大氅,房俊問道:“此行如何?”


    “回稟侯爺,小的辦砸了差事。那阿史那不代得了您的警告,沿途打起十二分精神,坐臥行走皆不肯露出一絲破綻。小的一路尾隨,都沒有下手的機會。直至抵達玉門關外,一旦出關必然有大批突厥人接應,眼瞅著再不動手便再無機會,是以小的不得不勉強為之,率眾襲殺,卻隻是傷了他的一條腿,請侯爺責罰!”


    “何罪之有?本來就是打著能殺掉更好,不能殺掉也得讓這家夥疑心長孫家,離間他們的關係的心思。此次遠行,確實辛苦了,回頭去農莊賬房上支取十貫錢,給你放個大假,在這繁華熱鬧的長安城好生享受一番,往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去辦。”


    “多謝侯爺!不過,”席君買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休假就不必了,小的孑然一身,無依無靠,要那些錢財更無用處,且攢在侯爺這裏吧。小的與侯爺同歲,正是幹出一番事業的時候,待到跟著侯爺縱橫七海橫掃四夷,功成名就之時,自有大把的時間去享樂。”


    房俊欣然點頭。


    他前世雖然聽過席君買的名字,但是對於其生平成就所一無所知。然則這次西征至今,發現席君買不僅頭腦機靈善於思考,且意誌堅定倔強剛強,具有一切成功者必備的素質,即便沒有自己的提攜,他日也必非池中之物。


    能在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則能是無能之輩呢?


    欣慰的拍拍席君買的肩膀,房俊正容道:“即是如此,那某就在此給你個保證,必定給你一場富貴,彪炳青史,萬世留名!”


    席君買感動道:“當日侯爺將小的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小的就曾立下誓言,今生今世,為牛為馬,亦要追隨侯爺左右。小的並不將自己的前程放在心上,必要的時候,哪怕是赴湯蹈火,亦絕無怨言!”


    “說這話幹啥?”房俊不悅的瞪了他一眼:“跟著我,那就得有功立、有錢賺、有肉吃,若是有朝一日麵對生死抉擇,你選了生存而背棄與我,那我也隻能感歎一番,大不了自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卻不會怪罪於你。”


    說到底,房俊還是那個二十一世紀的小官僚,他懂得以利益將別人籠絡在身邊,卻覺得距離舍生忘死忠於主家這種事實在是太過遙遠,再忠貞的愛情、再深厚的友情、再龐大的利益,在生死之前又算得了什麽呢?


    總之,還是那種人權社會下的自我而中心的思想為主……


    可他卻忘記,在這麽一個封建社會裏,從來不曾有過“自我”這個定義,沒有誰的命運是能夠自己掌握,也沒有誰的命,是他自己的!


    正因如此,席君買感動得眼眶都紅了,自小到大,幾時聽過這等豪放之言?


    眨巴一下發澀的眼睛,席君買又道:“對了,小的險些忘記一件事,鄭家的閨女找到了……”


    *****


    鬆吟觀的臥房裏。


    地上鋪著花紋瑰麗的氈毯,又厚又軟,赤著腳踩上去,鬆軟的像是踩進雲朵裏……


    高陽公主和長樂公主相對跪坐在茶幾兩側,幾上擺放著一盤橘子和窖藏的瓜果,兩人卻都未動,隻是飲著玉壺內的果酒。


    秋天釀製的桃子酒酸甜馨香,口感順滑,隱隱有淡淡的果味回甘,回味悠長,入睡之前飲用一些,最是能安神助眠。


    高陽公主小臉有些紅暈,豔麗嬌俏,小手扇了扇風,給漲熱的臉蛋兒降降溫,說道:“這果酒比以前的好喝多了,也不知那家夥是怎麽弄出來的,現在整個關中都對這種酒趨之若鶩,價格一漲再漲,每天的銀錢嘩啦啦流水一般被那家夥賺去,真是想想就讓人惱火,怎地賺錢會這般容易呢?”


    正將白玉酒杯放到紅唇邊的長樂公主為之愕然:“這酒是新鄉侯所釀?”


    思想有些保守的長樂公主無法想象,一個侯爵、宰相公子、未來帝婿,怎地對那些商賈之事如此上心,還親自跑去釀酒?自甘墮落談不上,公主並不如同世人一般歧視商賈,但總歸有些不務正業……


    “對呀!”高陽公主一揚下頜,有些小驕傲,見到長樂公主有些不以為意的神色,頓時不滿說道:“姐姐當他隻是為了錢嗎?”


    長樂公主不解道:“不為賺錢還能為了什麽?”


    “嗬嗬,姐姐也是如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眼光有些鄙薄啊!”


    “小丫頭,有話就說,幾時學的這般陰陽怪氣?”長樂公主有些不悅。


    緩緩將杯中琥珀色的果酒飲盡,高陽公主伸出粉嫩的舌尖舔舐一下紅潤的菱唇,嘖嘖嘴巴,品位一下,才在長樂公主不善的目光中說道:“驪山遍地都是野桃樹,百姓幾乎家家都會在秋天用采摘的野桃子釀酒,留待冬日裏飲用,隻不過一直以來都是口感苦澀,不好喝,更無人購買。我曾聽父皇說過,正是房俊改進了釀製工藝,使得這種果酒口味更上一層樓,成為關中地區最受歡迎的果酒。因此,給新鄉縣的百姓平均每家帶來至少兩貫錢的收入,姐姐你可知兩貫錢對於一個普通的農戶人家意味著什麽?”


    未等長樂公主回答,高陽公主與有榮焉的說道:“父皇說,這意味著新鄉縣的百姓再無饑餓之虞,每一家都能購買二十石糧食,可以維持五口之家幾個月!現在的新鄉縣,房俊的聲望如日中天,被百姓成為萬家生佛,甚至不少人家都給他立了長生牌位……”


    未來的駙馬有本事,高陽公主自然要驕傲一番。


    一直以來,姐妹之中無人不羨慕長樂公主嫁的好,駙馬長孫衝不僅家世顯赫,兼且人品出眾瀟灑俊俏,又極受父皇寵信,與之相比,其餘駙馬未免都遜了一籌。


    這亦是高陽公主起先看不上房俊的原因。


    這麽一個楞慫、夯貨,原本就拿不出手,更別提如何跟長孫衝比較?心高氣傲的高陽公主雖然敬愛長樂公主,但心底裏卻隱隱的總是有一股執念,未來我的駙馬,定然不比長孫衝差才行。


    可誰知道,父皇居然將她許配給這麽一個大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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