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公主提著裙裾,從殿外進來,一溜小跑的便直奔楊妃,淒惶的叫了一聲:“姨娘!”然如乳燕投林一般,一頭紮進楊妃懷裏,瘦削的肩膀一顫一顫的,抽抽噎噎哭個不休。


    李二陛下有些傻眼,這不是剛剛黏糊咱半天,得了允許出城去房俊的農莊了麽?怎地一轉眼就跑了回來,還這麽一副樣子?


    楊妃也嚇了一跳,趕緊將嬌小的身子摟在懷裏,不停拍著高陽公主的肩頭,哄道:“哎呦,這可是怎麽了?漱兒可莫嚇我,快說說怎麽回事?”


    高陽公主從楊妃懷裏抬起頭來,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已然有些紅腫,淚珠兒一串兒一串兒的掛在粉嫩的臉蛋兒上,滿臉委屈,讓人看得之心疼……


    高陽公主卻沒有回答楊妃的話,將頭轉向李二陛下,癟著小嘴兒叫道:“父皇,您趕派人去將那黑麵神抓來,一刀宰了了事!”


    楊妃大汗……


    嗔怪的輕拍了一下高陽公主的肩膀,不悅道:“說什麽渾話呢?這眼瞅這就要成親了,張嘴閉嘴打打殺殺的鬧騰不休,這成親之後可怎麽得了?”


    高陽公主委屈的叫道:“那混蛋不理我!憑什麽呀,我是堂堂公主,金枝玉葉天潢貴胄,交給那個黑炭頭黑麵神土包子,那是下嫁,是他們房家百世修來的福分,憑什麽給我臉子看呀?”


    楊妃奇道:“他怎麽給你臉子看了?”


    高陽公主吱吱嗚嗚,難道說是因為自己在大街上跟辯機聊天引起?這個不能說,不然自己就理虧了呀!幹脆耍賴道:“反正就是給我臉子看了,現在他就敢這樣,這要是成了親,還不得天天虐待我?姨娘,您得給我撐腰……”


    “好好好,姨娘給你撐腰,行不行?”楊妃哭笑不得,隻得哄著她。這丫頭母親早喪,從小便跟她親近,她也待這丫頭如同親生骨肉一般,疼愛憐惜,此刻見到高陽公主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都哭成了小花貓,心裏說不心疼自然不可能,不由得對房俊有了幾分埋怨。


    好歹你也是男人,七尺昂藏頂天立地,跟一個小女子較什麽勁?


    簡直不像話……


    李二陛下卻坐在一邊神情悠然,既不動怒,亦不詢問。


    說起來,現在他對房俊那廝已然完全免疫,就算那廝現在把天捅了窟窿,李二陛下都不覺得有什麽意外。相反,若是那廝三五天的不搞出點事情,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但李二陛下也清楚,房俊這廝的確草蛋,但也不是無事生非之人,隻不過總是將一件小事無限擴大化而已。


    就比如現在,大抵是高陽公主不小心什麽地方惹到了房俊,然後房俊反應過激處理魯莽,便將高陽公主招惹得如此氣急敗壞,居然口口聲聲要把人給宰了……


    高陽公主見李二陛下沒什麽表示,頓時不滿,氣咻咻嚷嚷道:“父皇,您女兒都被人給欺負了,您怎麽還能無動於衷?讓百騎出動,快點把那家夥抓起來,在午門斬示眾……”


    楊妃氣得又拍了她一記,瞪眼道:“還沒完了是不是?姑娘家家的渾說些什麽,矜持點行不行?瞅瞅你這幅鬼樣子,跟市井潑婦似得,那房俊看到你這樣,都能嚇得退婚……”


    高陽公主委屈得不行,大哭道:“姨娘你偏心!那黑麵神不就是隔三差五的給你送禮嗎,你就偏向著他了?嗚嗚嗚,我的命好苦,父皇不管我,連姨娘也不管我,嗚嗚嗚,命好苦……”


    楊妃頓時沒轍,趕緊摟著高陽公主,低聲哄勸。


    李二陛下被她吵得腦仁疼,眼瞅著就跟愛妃春風一度兩相纏綿鴛鴦交頸鸞鳳和鳴,大好夜晚就生生被這個閨女給攪合了……


    “行吧!那你說說,到底房俊是怎麽惹了你,說得有理,父皇派人去扒了他的皮!可若是說得沒理,你就給某消停點,乖乖的回去睡覺。”李二陛下隻得說道。


    高陽公主眼珠子轉了轉,剛想開口,李二陛下又補充道:“你最好說真話,免得父皇還得叫李君羨去調查真相。若是現你說謊,可休怪父皇收拾你!”


    高陽公主嚇得一哆嗦,趕緊將哭聲收了起來。


    李二陛下對她雖然寵愛,幾乎有求必應,但若是做錯事,懲罰也極為嚴厲,不僅僅是她,每一個皇子皇女都對李二陛下很是懼怕。皇帝陛下若是起火來,那股威勢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擋得住,即便是自己的兒女也不行!


    可是這事兒實打實的說出來,貌似自己理虧呀……


    高陽公主開動小腦筋,一麵在腦子裏編輯措辭,一麵委委屈屈的說道:“那家夥太衝動了嘛……兒臣剛剛跟父皇請了旨意,要去房俊的農莊尋青雀哥哥和兕子,走到崇德坊的時候,遇到那個辯機和尚,那和尚也是無禮,纏著人家說話,就正巧被房俊看到了……”


    楊妃無奈道:“你這丫頭,跟一個和尚當街說話,你是要氣死我還是怎地?簡直過分!”


    高陽公主委屈道:“是那和尚纏著我說話,我又沒搭理他……”


    “然後呢?”李二陛下隱隱覺得事情不可能就這麽收場,那房俊什麽脾氣?


    “然後,房俊就把那辯機給揍了……”高陽公主小聲說道。


    楊妃驚道:“那房俊可有負傷?”


    這話就看出來女人對待事物的看法了,甭管該不該動手打人,先考慮的是自己人吃沒吃虧……


    高陽公主嘟著嘴:“他怎麽可能負傷?他不知道有多威風,整個西明寺好幾十個武僧,全被他打趴下了。”


    “那就好!”楊妃籲了口氣,放下心。


    李二陛下無語道:“好什麽好?佛門那是清淨之地,那廝惹了這麽大的亂子,想必明天長安各個寺廟的主持就該聯合上書彈劾了。佛門勢大,信眾甚多,便是朕也隻能扶持道家與其對抗,不能明目張膽的對其大動幹戈,何況他房俊?”


    楊妃頓時又緊張了:“那可如何是好?陛下,此事雖然房俊有些衝動,但的確是那辯機和尚失禮在先,您可不能聽信那些和尚的一麵之詞,便處罰遺愛!”


    李二陛下煩躁道:“朕心裏有數。”


    心裏頭卻是一片火氣,幾乎可以想象明早一大群和尚聯合上書的情景。處置房俊吧,怕是惹得勳貴老臣和皇室宗親不滿,不處置吧,怕是那些和尚又會不依不饒……


    真是煩躁!這個房俊怎地總是惹事,就不能消停兩天?


    次,李二陛下有了將房俊遠遠打到外地任官的想法。


    給你找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愛折騰你就折騰去吧,可這勁兒的禍害,反正朕眼不見心不煩就好……


    高陽公主見李二陛下一臉煩惱,便弱弱的說道:“那個……西明寺挨揍的那些武僧,表示不會追究……”


    “嗯?”李二陛下眉毛一揚,頗為意外:“這是何故?”


    那幫和尚可不是表麵上偽裝的什麽世外高人,這幫家夥最是難纏不過,沒理都能攪三分,更何況占著理的時候,豈能如此輕易放手?


    高陽公主便將房俊當場說的話語,原原本本複述一遍。


    聽聞房俊對佛家廣置田產房貸斂財的指責,李二陛下沉默下來。


    良久,才緩緩籲出口氣:“朕又何嚐不知,如此放縱下去,佛道兩門遲早會成為朝廷的毒瘤?隻是眼下尚未到動他們的時候,且由著他們在放肆幾天……”


    對於李二陛下來說,千事萬事,都得給東征讓路!


    一看父皇對房俊的言語很表讚同,高陽公主便知道,自己這個黑狀算是告不成了,隻得懨懨的站起身,垂頭喪氣說道:“那兒臣先告退了……”


    看著高陽公主走出去,李二陛下歎氣道:“原本房俊對這樁婚事就不甚同意,是朕一直壓著他,可現在弄出這麽一檔子事,怕是那房俊心裏更有想法了,日後成了親,此事怕是也會成為一根刺,輕易不能拔除啊……”


    楊妃隻得安慰道:“改日,臣妾找房俊說到說到此事,本來就是誤會,想來房俊是個明事理的孩子,不會鑽牛角尖的。”


    李二陛下苦笑道:“還不完的兒女債……為人父母,就沒有一個安生的時候。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多想無益,還是早些安寢吧。”


    便在此時,殿外傳來王德的聲音:“陛下,江夏郡王李道宗,扣闕求見!”


    還不完的兒女債,還真就讓李二陛下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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