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正是因為房俊的這一舉動,使得張亮聲望大跌,心中之憤恨不言而喻。


    房俊與張亮之間的恩怨,在關中一代可謂人盡皆知,雖然還誰不上不死不休的死仇,但若是有機會置房俊於死地,張亮絕對不會眨一下眼睛……


    將自己兒子的手剁掉,這仇是沒法化解的。


    這樣的一個仇人,李二陛下居然要將其派來江南,給房俊當副手?


    這皇帝腦子大概是壞掉了……


    房俊皺眉道:“本侯未曾聽聞這等消息?”


    若是當真有此事傳出,自己不應該一點風聲都未收到,難道自己的消息來源還不如鄭坤常這個工部的小小主事?


    鄭坤常說道:“外界大概尚不知曉,但是工部衙門裏頭知曉此事的人卻不少。侍郎呂則頌在大總管您離開之後便迅投靠張尚書,現在除了工部上下幾乎都是他們的人,水部司的幾個老夥計時常遭受打壓,每日裏都是忍氣吞聲。許是囂張過分吧,那呂則頌便曾不止一次的說起張尚書將要調任滄海道行軍副總管的職務,張尚書一走,若無太大意外,這個工部尚書的官職自當呂則頌來接任。”


    房俊有些鬱悶。


    雖然這消息真假尚且不知,可若是真的……讓張亮給自己當副手?


    李二陛下您可真敢想!


    人家可是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雖說現在還沒有淩煙閣畫像封功這回事兒,可人家的地位擺在那裏!


    張亮早年以務農為業,後投靠瓦崗。其時瓦崗軍中有人密謀反叛,張亮向李密告密。李密認為張亮是忠誠之人,便任命他為驃騎將軍。與郭孝恪一樣,二人同樣隸屬於李績部下,隨李績降唐。降唐之後,正是由於房俊老爹房玄齡的推薦,張亮得以擔任秦王府車騎將軍,後來備受重用。


    貞觀年間至今,張亮曆任禦史大夫、光祿卿、豳夏鄜三州都督、相州大都督長史、工部尚書,封鄖國公。


    曆史上的李二陛下第一次東征高句麗,便是以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率兵四萬,戰船五百艘,自萊州泛海趨平壤;李績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率步騎六萬趨遼東,從水6兩路合擊高句麗。


    某種意義上說,房俊現在就是占據了原本曆史上張亮的位置。平壤道與滄海道名稱不同,但本質差不多,皆是節製水軍,由水路進攻平壤。


    這樣的一個人讓他給房俊當副手,這可不僅僅是限製房俊的手段,其中難免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要知道單憑表麵的因素來看,房俊完全壓製不住張亮!一軍主帥壓製不住副手,那是多尷尬的一件事?


    最主要的是,這將會對房俊的計劃形成極大的掣肘,嚴重拖延他在華亭鎮的作為,例如海港的建設,例如市舶司的籌建……


    難道是長安又開始了角力,各方勢力開始蠢蠢欲動?


    那麽是大家都盯上了江南這塊肥肉,還是江南士族企圖卷土重來?


    房俊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一旦張亮來到華亭鎮,的確是一個大大的隱患。


    “說說你吧,到底怎麽回事?”房俊喝了一口茶水,想不通的事情就暫時不去想,這是他一貫以來的良好習慣,否則非但於事無補,而且徒增煩惱。


    鄭坤常略一沉吟,看著房俊問道:“我鄭家自先祖起,便以造船為生,別的不敢說,單單在造船這一項上,我鄭家子孫不啻於世間任何一個大匠!呃……當然大總管您除外,您是千載難逢的天才,誰跟您也比不了。”


    房俊汗了一個,自己若不是穿越者,甭說造船燒玻璃配製火藥,就是一個被戴綠帽子最後還得被出軌老婆坑死的二百五……


    “有事說事兒,阿諛奉承的有意思麽?”房俊板著臉。


    鄭坤常從座位上站起,徑自跪倒房俊麵前,顫聲說道:“老朽厚顏,請大總管庇佑吾鄭氏一門,以後甘願做牛做馬,報答大總管的大恩大德!”


    房俊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攙扶鄭坤常,口中說道:“這是作何?趕緊起來,有話好好說,你這七八十歲的老家夥跪我,想折我壽麽?”


    古代極其講究孝道,哪怕並不是自己的長輩,似鄭坤常這樣的耄耋老者在社會上亦會受到極大的尊敬,莫說是等閑的鄉間縣衙的官吏,就算是“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九五至尊李二陛下,也不會擺起皇帝的譜讓這樣的“人瑞”在自己麵前跪拜。


    房俊伸手去拉,誰知道鄭坤常看似單薄瘦削垂垂老矣,力氣卻是不小,房俊又不敢太過用力以免將老頭的骨頭扯壞了……隻好說道:“行行行,有什麽事本侯暫且答應,你個老家夥想要咒我是不是,趕緊起來!”


    聽到房俊這麽說,鄭坤常才借著房俊的力氣順勢站起。


    “說吧,有什麽事情搞得好像要死全家一樣,還得用這套老無賴的法子逼迫本侯?”


    房俊對於鄭坤常的做法又好氣又好笑,這老家夥一把年紀還用這種無賴招數,想見年青的時候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鄭坤常也有些赧然,畢竟這招數委實有些丟人,但不是如此又唯恐房俊不願幫忙,隻好出此下策。


    苦笑一聲,鄭坤常說道:“說起來,此事還是因大總管而起……”


    鄭家世代造船,技藝乃是大唐翹楚。


    鄭坤常之子鄭禹文便是萊州船廠的總辦,其孫鄭仁愷雖然年方十五,非但造船之術青出於藍,且聰敏好學天資縱橫,被鄭家寄予厚望,視為家族興盛的根基。


    然則今年春天,齊王李佑一紙行文送達萊州,命鄭仁愷夫子辭去萊州船廠一切職務,去登州主持他的私人船廠……


    造船是一種技術活兒,因此民間的船廠都將工匠視為船廠的支柱,若非船廠主家的家仆,不會給予信任和重用。所以,一旦答應齊王殿下為他主持船廠,則必然要成為齊王的家仆。


    成為一位親王殿下的奴仆家將,這在古代是一種極為顯赫的榮耀,尤其是對於匠人這種並沒有什麽地位的人家來說,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可偏偏鄭家對於其孫鄭仁愷寄予厚望,還指望著這孩子將來能夠讀書進仕光宗耀祖,怎麽肯成為別人的家仆?


    《唐六典》規定:刑家之子,奴籍之身,工商殊類不預,明確規定罪人之子、奴籍身份和商人之子是嚴禁參加科考的。


    所以別看李白“詩酒傳天下,萬古美名揚”,牛哄哄的說什麽“我是天才,天才哪有參加考試的”,其實事實的真相是李白的戶籍之上清清楚楚的寫著他的父親李客恰好就是一位商人,所以李白沒有資格參加科舉考試。若是敢假冒身份,一經查明,那就是死罪!


    如此情況之下,鄭家怎肯同意齊王的要求?


    更何況鄭家現在衣食無憂,在社會上的地位雖然不高,但是在萊州範圍內卻小有名氣,過得蠻滋潤,自然不肯給自己的子孫後代背上一個“奴籍”的身份,斷了科舉上進之路。


    現在已經不是“九品中正製”的年代了……


    可齊王李佑的暴脾氣那是出了名的,鄭家的拒絕,在他看來就是沒將他這個親王殿下放在眼中,小小的鄭家也敢拒絕他,那將來在山東地界還怎麽混?


    於是,齊王李佑幹脆放話——要麽乖乖的來當我的家仆,要麽就捏造罪名讓你全家死絕!


    聽到這裏,房俊倒是對齊王李佑能夠做出這種事情並不意外,那混蛋其實比自己還棒槌,可是他疑惑問道:“這是齊王的不對,可為何說是因我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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