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樓”的老掌櫃給氣得直哆嗦。


    自從大唐立國的那天起,高家幾時遭受過這般羞辱?


    這件事本來是“雲雀樓”的不對,老掌櫃也願意息事寧人,可是這個張慎鐵這般咄咄逼人囂張跋扈,那就不能忍了!先前拆了自家的粥棚那是高家大度、講理,現在拆,那就是怕了張家,被張家打了臉!


    老掌櫃豁然起身。


    在高家當了一輩子管事,達官顯貴王侯公卿見了無數,自然有一股見多識廣的氣勢。


    老掌櫃怒視張慎鐵,沉聲道:“你拆一個試試!”


    “雲雀樓”的大堂裏用餐的基本都是京中各家的管事,管事與管事之間平素接觸最多,絕大多數人都知道這位貌不驚人的“雲雀樓”掌櫃其實甚得申國公高士廉的器重,想當年也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


    這時候老掌櫃發起火來,眾人盡皆沉默以對,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


    你張家就算是再牛,也不過是滎陽的一個郡姓,仗著張亮那一個名不符實被人架空的一道總管和一個邊緣旮旯的鄖國公,就敢挑戰申國公府高家?


    也不知道誰給你的勇氣……


    然而令大家瞠目結舌的一幕發生了。


    原以為張慎鐵會在老掌櫃的氣勢麵前萎縮,說上幾句軟化事後賠禮道歉看看能不能將這一出兒給揭過去,誰料那張慎鐵倒真是一個棒槌,居然獰笑著道:“試試就試試!”


    而後在滿堂驚愕的目光中轉身走出正門,叉著腰在門口大吼一句:“給我拆!”


    “諾!”


    門口響起一陣轟然應諾,緊接著便是吵雜的腳步聲和喧嘩聲,繼而便是正在粥棚之下用餐的食客被驅逐的驚叫,以及鍋碗瓢盆叮當亂響……


    老掌櫃差點氣得胡子都翹起來!


    多少年啦,多少年沒人敢這麽對高家了?


    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顫抖著手指,老掌櫃叫道:“翻了天了!翻了天了!真當吾高家一向與人為善,便可以任意欺淩了嗎?來人,給我打,給我狠狠的打,就算是打出人命,老朽也在家主麵前保你無事!”


    “雲雀樓”的夥計雜役一聽,這還有什麽猶豫的?


    本就是高家的奴仆,被人欺上門來誰能忍得住?況且又有老掌櫃這句話撂在這裏,那就上吧!


    夥計雜役們頓時抄起各種趁手的家夥,呼呼啦啦湧出門口。


    街麵上依然亂成一團。


    粥棚底下用餐的食客已經被驅逐,張慎鐵領著一大群膀大腰圓的壯漢正上躥下跳的將粥棚拆除,桌椅板凳散亂,鍋碗瓢盆損毀,一片狼藉。


    張慎鐵大咧咧的站在街道中間,高聲呼喝道:“娘咧!真當咱們張家是軟柿子,想捏就捏?今日不拆了這粥棚,明日是不是就要騎到咱們張家脖子上拉屎拉尿了?申國公府又怎麽樣?我呸!”


    早有被這邊動靜吸引來圍觀的商賈腳夫聚集起來,將整條街麵堵的水泄不通,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謔!這雲雀樓可是高家的產業,誰家這麽凶連高家的棚子都敢拆?”


    “沒看見這雲雀樓的粥棚都搭到人家鋪子前麵了?門臉都給擋了一半,你高家做生意人家就不做生意了?拆得好,沒毛病!”


    “問題是這可是高家啊……”


    “可是這家也不弱啊,鄖國公張家啊!”


    “張家還叫不弱?很弱的好吧,被房二郎給折騰得顏麵喪盡了都,張亮那個兒子的手都被房二郎給剁了,也沒見張亮敢咋滴!”


    “嗬嗬,放眼長安有幾個房二?房二當真發起飆來,別說他一個鄖國公,就算是親王殿下都得乖乖的退避三舍。”


    “話說,這位張家的後生也著實有膽氣,這是要效仿房二,當第二個房二麽?”


    圍觀的商賈腳夫們竊竊私語,不少言語都被張慎鐵聽在耳中。


    張慎鐵麵有得色。


    今天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他自作主張臨時起意!


    沒錯,他就是想要效仿房俊的做派,在長安城中一戰成名!


    那房俊當初不過是依仗其父房玄齡的威勢,就敢懟皇子、懟親王、懟大臣,整個長安城被他幾乎懟了個遍。那時候房俊還不是駙馬爺呢,也不是什麽高官,照樣沒人拿他奈何,反而被他創出了諾大的名聲。


    那麽自己為何不行?


    雖然張亮不是自己親爹,但是叔父不也是父嗎?


    房玄齡風燭殘年即將致仕,張亮正值壯年手握大權,怎麽看都是張亮更有優勢,更被朝中百官看好吧?


    他房俊能夠一根棒槌橫掃長安,為啥我張慎鐵就不行?


    何況長孫無忌現在不吃香了,高士廉都快老死了,難道風頭正勁的張家還懟不了一個老朽不堪的高家?


    就算是雙方平分秋色,想來那京兆尹房俊也會向著自己這一邊。雖然以往張家和房俊有仇,但現在房俊正在全力報複關隴集團,沒理由不幫著自己一把收拾高家這個長孫無忌的舅舅吧?


    尤為重要的是,咱這邊占著理啊!你“雲雀樓”將粥棚都搭建到咱門口了,將咱門麵都擋了一半,咱這生意還做不做?這東市也不是你們高家的,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


    理,勢,全都在自己這邊,為什麽不能懟一懟高家來大響自己的名氣?


    張慎鐵心中篤定,這次自己也要名揚關中了。


    就在這時,“雲雀樓”的老掌櫃領著一群雜役仆人衝了出來,見到張家人正在拆卸粥棚,頓時勃然大怒!


    老掌櫃氣得渾身發抖,喘著氣嘶聲喊道:“打!給我打!給我往死裏打!膽敢欺到高家頭上,你要找死麽?”


    身後的雜役仆人各自拎著板凳掃帚棍棒等物,紅著眼睛就嗷嗷的衝了上來!


    張慎鐵一看,嘿呦!


    居然玩硬的?


    老子在滎陽老家就是打遍全城無敵手,到了長安這陣子還穩當著呢,打架鬥毆這種事自然是求之不得!


    張慎鐵一臉興奮,大手一揮:“都特麽別拆了,給老子幹!”


    說著,邁開兩條大長腿興衝衝的一馬當先衝了過去!醋缽大的拳頭狠狠的論起來,一個照麵就將一個“雲雀樓”的雜役打得鼻血長流,捂著鼻子蹲在地上。


    身後的張家人順手撈著粥棚抄下來的木杆棍棒隨後趕到,虎入羊群一般殺了過來!


    雙方纏鬥一處,頓時就顯示出文臣世家與武勳世家的差距。


    論起上疏彈劾栽贓嫁禍,自然是文臣的拿手好戲,武勳拍馬難及;可是論起打架鬥毆這種事,文臣家中豢養的那些看家護院哪裏比得上武勳家中的家將部曲?


    沒有圍觀群眾想象中的纏鬥不休,這場混戰從一開始就是一邊倒的局麵,張家人各個五大三粗皆是軍中常年征戰的悍卒,在張慎鐵的帶領下迅速將“雲雀樓”的一幹雜役仆人放翻在地……


    老掌櫃站在門口台階上目瞪口呆。


    這就……被幹倒了?


    真是養了一群窩囊廢啊!


    張慎鐵俯視了一圈東倒西歪滿地打滾的“雲雀樓”雜役仆人,滿意的揉了揉拳頭,抬腳走向門口台階上的老掌櫃,嘴角帶著獰笑,說道:“怎地,想要跟小爺玩兒硬的?咋卓啊?跟你說哦,玩硬的你們高家成曬!你個老土孫非得小爺擺治擺治你?來來來,小爺就陪你玩玩!”


    大步就衝著老掌櫃走過去。


    老掌櫃又驚又怒,“放肆!長安城中,天子腳下,你還有沒有王法了?”


    張慎鐵大笑:“王法?俺心中就從來都沒王法,隻有拳頭!恁個老土孫做夢呢吧?”


    圍觀者盡皆無語。


    這人到底是棒槌還是傻子?


    京畿重地,天子腳下,你說沒王法隻有拳頭?


    果然是個鄉巴佬,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的玩意兒……


    就在這時,人群忽然一陣騷動,街道上的那一撥人從眾分開,一隊黑衣皂靴的官差衙役分開眾人走了過來。


    為首一個大漢身姿挺闊腳步雄健,大聲喝道:“幹什麽呢,幹什麽呢!東市乃是公共場所,擅自鬥毆擾亂秩序,還有沒有王法了,都想死嗎?”


    人群一聲不吭,齊齊後退一步。


    這可是京兆府的司錄參軍,房俊手底下第一號鷹犬走狗,輕易誰敢惹他?


    而後大家又齊齊看向張慎鐵,目光自然免不了幸災樂禍。


    有理沒理大家不管,反正不管是高家壓倒了張家還是張家壓倒了高家,跟大家都沒關係。隻是剛剛這個張慎鐵還叫囂著“心裏沒王法隻有拳頭”,這邊就來了一位“還有沒有王法”……


    看看到底是拳頭硬,還是王法硬?


    不過絕大多數人都對張慎鐵不抱什麽希望,想當初張亮的親兒子照樣被房俊剁了手,那張亮也是被房俊壓製得苦不堪言,你一個管張亮叫叔父的侄子能翻起什麽浪花?


    老掌櫃正被張慎鐵嚇得要不輕,自己這老胳膊老腿的若是被這醋缽大的拳頭擂上兩拳,明年今日豈不就是自己的忌日?可他畢竟代表著高家的顏麵,能被打倒,卻不能退縮……


    此刻見了程務挺,猶如見了親人一般長長籲出口氣,苦著臉道:“程參軍來得正好……”


    程務挺瞅瞅四周情形,大咧咧說道:“早跟你們說了,有麻煩,找城管啊!本官現在就擔任城市管理執法署的副官,這件事在城管的管轄之內,本官管了!”


    老掌櫃想要分說情形來一個先入為主大述冤屈,便見到程務挺大手一揮,喝道:“統統抓起來!”


    所有人都愣住。


    這就是“有麻煩找城管”?


    不問青紅皂白,一股腦的全都抓了再說?


    您這是城管還是土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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