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商賈百姓也盡皆傻眼。


    擾亂社會秩序,影響東市貿易,減少帝國稅收,破壞國家穩定……


    打個架鬥個毆而已,又沒死人,你這是打算將這些人全都抓起來砍頭麽?


    這到底是城管還是土匪啊?


    太狠了……


    “雲雀樓”的一幹人等更是瞠目結舌,老掌櫃簡直不可置信,這麽大的罪名怕是誅滅九族都夠了,就因為打架鬥毆然後就這麽扣在自己身上了?


    “程參軍,冤枉啊!是張家人先來挑事,如何能怪罪到老朽身上?”老掌櫃仕途理論。


    程務挺卻不予理會,瞪著眼睛問道:“‘雲雀樓’的雜役仆人是否受你的指使參與鬥毆?你否認也沒用,這麽多街坊鄰居看著呢,豈能容你抵賴!既然你是主謀,那就休說廢話,是你自己乖乖的跟本官去衙門,還是本官讓人拿你前去?”


    老掌櫃知道這貨不講理,也不辯解了,瞅瞅張慎鐵的慘狀,明智說道:“不用程參軍費神,老朽自去便可。”


    程務挺滿意的點點頭,回首吩咐道:“將所有參與鬥毆人等盡皆捉拿歸案,詳細審理之後再做定奪。從即刻起,‘雲雀樓’與張氏炭行全部停業整頓,不得營業!”


    老掌櫃差點氣死,趕緊說道:“程參軍,這‘雲雀樓’乃是申國公府的產業,即便是老朽有罪,那也不過是老朽一人之事,何至於牽連‘雲雀樓’?還請程參軍網開一麵,則申國公府感激不盡。”


    “雲雀樓”乃是東市的招牌酒樓,生意興隆日進鬥金,若是因此被迫停業,損失巨大不說,申國公府顏麵何存?


    不得不抬出申國公高士廉的名頭,希望能夠壓服程務挺……


    程務挺皺皺眉,問道:“爾等難道沒有看過城管下發的《關於長安市場整頓若幹條例》?”


    老掌櫃一臉懵逼,這稀奇古怪的稱呼,是啥玩意?


    程務挺看老掌櫃似乎還真是沒見過那個府尹大人炮製出來的“條例”,問身邊人:“不是說東西兩市所有的商賈店鋪盡皆下發了麽?爾等莫非懈怠職務,未曾分發下去?”


    身邊的一個書吏下了一跳,急忙道:“怎麽會?卑職早早就下發了,尤其是東市幾百家商鋪,乃是卑職親自督促,絕無遺漏!”


    說著,他轉向老掌櫃氣道:“你家便是本官親自前來下發的管理條例,你這老兒怎地敢說沒看過?”


    老掌櫃心說我真的沒看過啊,不過這個官員倒是真有那麽一點印象……回頭看看身後的管事,那管事一臉尷尬,上前一步附到他耳邊,低聲說道:“那啥……那個什麽條例的,下發那天就被您給扔進炭盆裏燒了,您說那玩意是給尋常商賈設定的,咱家用不著……”


    老掌櫃這才想起來,可是自己沒說錯呀,堂堂申國公府高家,隻要不造反,哪一條罪狀能扣到咱家頭上來?


    可是現在瞅瞅眼前這形勢,怕是高家的名頭還真就不好使……


    這個房俊不僅自己棒槌,怎地招募的這些收下也個個都是棒槌?麵對申國公府這樣的頂級權貴,居然一絲半點的尊敬都沒有,簡直可惡!


    不過這個時候他也不敢反駁,隻能叮囑管事速速回去府中通知家主,自己乖乖的跟著去了城管署。


    程務挺則指揮手下將兩家店鋪的客人驅逐,仆役驅散,將大門緊緊關閉,貼上封條……


    *****


    “雲雀樓”事件迅速在東市傳播開來。


    大家驚訝於張家人無比豪橫居然敢對高家大打出手的同時,也對“城管署”的強勢有所認知。畢竟“雲雀樓”的背後可是申國公高士廉,當初長孫皇後亦要稱呼一聲“舅父”的超然人物……


    與此同時,各家店鋪商行也都趕緊跑回去翻箱倒櫃的找尋“城管署”成立的那天下發到各家的那個見鬼的條例。當初誰也沒在乎這個“城管署”到底是個什麽玩意,自然將那份條例視若廢紙一般的存在。


    等到翻找出來,細細翻閱之下,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隻見那份《關於長安市場整頓若幹條例》內容無比詳盡,從衛生、治安、稅務、計量、質量等等多個方麵對長安市場進行規範,嚴苛到極點!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這份條例的所有處理方式隻有兩種——拘禁和罰款。


    拘禁也就罷了,比如今日張家和高家的衝突,有人受傷自然就要有人承擔觸犯大唐律的後果。但是這罰款的數額……


    簡直令人目瞪口呆!


    “隨地亂倒垃圾者,勒令其家負責所在市場的全部衛生清掃三日,並且罰款五百貫……”


    “隨地吐痰者,罰款一百貫……”


    “缺斤少兩者,勒令其停業整頓十日以上,並處罰金一千貫……”


    “聚眾鬧事者,視其情況處以十日至一月的拘禁,並處罰金一千貫至一萬貫……”


    “哄抬物價者,處以罰金五萬貫以上,上不封頂,同時取消經營資格……”


    所有的店鋪掌櫃都傻眼了。


    這要是無緣無故的打一架,很有可能打破產啊……


    而且隨地吐痰還要罰款,房俊你到底是有多缺錢……


    這份條例若是不留餘地的執行,那整個東市簡直就比得上人間天堂了!


    沒有隨地的垃圾、沒有打架滋事、沒有缺斤少兩、沒有坑蒙拐騙、大家談笑晏晏和平共處共建美好市場……想必《列子·黃帝》當中的人間聖土華胥國也不過如此吧?


    這根本就不可能實行嘛!


    可是等到看見這份條例最後的那一方紅彤彤的大印,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皇帝的私人印璽!


    這特麽就好比是聖旨一般了,誰敢違抗?


    所有商家都情不自禁的打個寒顫……


    “雲雀樓”的老掌櫃被帶到處於東市之內的“城管署”。


    雖然都是打架鬥毆,但是老掌櫃與張慎鐵的待遇明顯不同。老掌櫃好歹也是申國公府的老人,京兆府的規矩、城管署的條例必須嚴格執行,但是該照顧的麵子還是要照顧到,畢竟是高家的人,程務挺手下留情了。


    至於張慎鐵……直接帶去京兆府衙門,張家一幹人等統統關入大獄。


    張家在京兆府根本沒麵子。


    京兆尹房俊不去主動找張家的麻煩就算是不錯了,那個京兆府轄下的官員敢偷偷給張家行方便?


    找死麽……


    沒過一會兒,高家來人到了“城管署”,是高士廉的五子,現任戶部主事的高審行。


    高士廉共有六子,長子高履行娶了李二陛下的閨女東陽公主,貴為駙馬,自然不會為了一個家奴出麵。


    二子、三子皆在外地任職,四子高真行差點被房俊揍殘,家中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來“城管署”撈人。依著高真行那霹靂火爆的脾氣以及與房俊的舊怨,搞不好就能打起來,別到時候人沒撈出去,反而又搭進來一個……


    也就隻能五子高審行出麵了。


    高審行到了“城管署”,接待他的不是程務挺,而是新任“城管署”的主官,杜楚客。


    高審行趕緊上前見禮:“見過山實先生。”


    “山實”是杜楚客的號,世人多以“山實先生”稱呼之。


    杜楚客少年時代崇尚奇異節操,長大成人後負有才能名氣,曾擔任一任蒲州刺史,以威嚴正直聞稱當世,後來遭遇彈劾而被撤職,被李二陛下委任為魏王府長史。


    高審行自然識得這位關中出類拔萃的人物。


    隻是杜楚客好好的魏王府長史不幹,怎地跑來給房俊打下手?


    杜楚客麵色如鐵,並無表情,隻是微微頷首示意,便說道:“既然是五郎出麵,本官亦不好太過苛責。貴府與張家在鬧市之中大打出手,影響極其惡劣,尤其是在‘城管署’下發管理條例之後,不嚴懲不足以警戒後者,還望五郎體諒。”


    這是要維護“城管署”的權威,高審行自然明白。


    “晚輩明白。”


    “既然明白那就最好,按照條例規定,聚眾鬧事者處以一千至一萬貫的罰金。‘雲雀樓’乃是初犯,本官網開一麵,就以最低線的一千貫為罰金,速速交款,而後將人領走便是。”


    杜楚客說道。


    “多謝山實先生,晚輩這就去繳納罰金。”


    高審行生性穩重,微微揖手施禮,語氣溫潤謙恭。


    杜楚客擺擺手:“去吧。”


    高審行躬身施禮後退,去一旁的值房繳納罰金。


    未幾,高審行又折返而回。


    臉上的溫潤消失不見,代之一臉怒氣,氣衝衝說道:“山實先生何以誆我,那辦事的官吏怎地說要一萬兩千貫?”


    杜楚客微愣,然後理所當然道:“貴府參與打架鬧事者共計一十二人,沒人一千貫,那就是一萬兩千貫,有什麽錯?”


    有什麽錯?


    高審行差點沒氣死!


    打個架而已,要罰金一萬兩千貫?


    還罰款幹什麽,你怎麽不幹脆去搶?


    固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當年那個威嚴公正的山實先生也跟著房俊那個棒槌學壞了!


    你們這到底是城管還是土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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