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氣勢洶洶,分開圍攏在值房門口的書吏,大步走進值房之內,對著坐在書案之後的杜楚客吹胡子瞪眼!


    杜楚客抬頭一看,趕緊自書案後站起身,微微躬身,施禮道:“見過夔國公。”


    來者正是夔國公劉弘基……


    劉弘基乃是隋朝河州刺史劉升之子,隻是其父死得早,劉弘基少年之時落拓不羈,喜歡結交輕俠之士,因不事生產落得家貧如洗,後以父蔭被封為右勳侍,隨隋煬帝征討遼東。行至汾陰縣時,劉弘基自料誤期依法當斬,便與部屬屠牛犯法,被逮捕入獄,一年後才被贖出。出獄後,亡命江湖,以盜馬自給,後投奔太原留守李淵。他見李淵次子李世民氣度不凡,便主動交好李世民,因而深受重用,甚至“出則連騎,入同臥起“。


    李淵起兵時,劉弘基斬殺宋老生,擊破衛文升,圍攻長安,以功授右驍衛大將軍。後隨秦王李世民征戰,討伐薛舉,大敗宋金剛,平定劉黑闥,戰功赫赫。


    可以說,滿朝文武當中,劉弘基算是“根正苗紅”的李二陛下嫡係……


    劉弘基脾氣暴烈,拍著桌子怒道:“少跟某來這一套!某隻問你,東市大火滔天無數商鋪席卷,為何京兆府隻是派人看守左近路口不許旁人靠近,卻不調撥人手組織救火?”


    他資格老、爵位高、架子大,杜楚客亦不與其爭辯,卻毫不相讓,淡然說道:“此乃京兆府之內務,若是夔國公認為本官處置不妥,大可向陛下彈劾於本官。”


    劉弘基大怒:“這是何道理?某那三間店鋪皆被大火席卷,眼瞅著就要化為瓦礫,難道京兆府就這麽看著?”


    杜楚客道:“火勢太大,東市之中有缺少水井,即便僅有的幾口水井亦因為常年不曾疏浚導致淤泥堵塞,沒有足夠的水渠救火,冒然撲救隻是平添京兆府的傷亡,還望夔國公理解。”


    劉弘基吹胡子瞪眼:“難道就讓某眼睜睜看著大火蔓延?”


    杜楚客尚未開口,便聽得到門外有人說道:“夔國公放心,這大火又不能無止境的燒下去,請等待本官組織京兆府衙役前往施救,燒不了多少時候。”


    劉弘基愕然回身,看著大步走進來的房俊,奇道:“你小子不是正在刑部大堂受審麽?話說這可是都審了一天了,看來這是沒事兒了?”


    杜楚客以及房中的王玄策、李義府陡然見到房俊出現,頓時大喜!既然能夠走出刑部大堂,那就意味著雨過天晴,一天的雲彩都散了!


    房俊笑嗬嗬的跟杜楚客等人點頭示意,而後一手攬著劉弘基的肩膀,嬉皮笑臉道:“你老何時亦這般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燒就燒唄,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劉弘基一把打開房俊的手,罵道:“沒上沒下的混小子!老子不必李孝恭長孫無忌那些會撈錢的,就那麽一點點家產,若是一把火燒個精光,豈不是連棺材本兒都沒了?堂堂國公若是死後兒孫隻是用一張草席卷一卷挖個坑就埋了,丟人不?”


    房俊哈哈大笑:“那晚輩就贈送給您一口上等的壽材,如何?”


    現在幾乎所有快死的老家夥都來找房俊訛一口上等的紫檀木壽材,房俊送著送著也順手了……


    不過劉弘基此人性格豁達,倒是頗令房俊敬重。


    去年劉弘基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挺不過來,便留下遺言,給幾個兒子每人奴婢十五人、田地五頃,道:“諸子如果有本事,本來就不需要多少財物;如果沒本事,有這些田產就可以免於凍餓。“並且要求在他死後把其他家產都散施給親朋鄉裏。


    這樣的一個人怎麽可能為了區區幾間商鋪,便氣勢洶洶的闖到京兆府擺官威、拿架子?


    分明就是演戲給那些關隴集團的人看……


    特立獨行是最愚蠢的,和光同塵才是長久之道。


    劉弘基瞪著房俊:“此言當真?”


    “當真,當真,回頭就打發人給您送去。”


    “這才像話。”劉弘基滿意的點點頭:“就這麽說定了,明天日落之前要是看不到上等的紫檀木,老子跟你沒完!”


    又威脅房俊一通若是敢言而無信就追到房府去捶他,這才心滿意足的帶著家將部曲呼呼啦啦的走了。


    三間東市裏的商鋪再如何不值錢,也不至於抵不得一副紫檀木的壽材吧?


    房俊嘖嘖嘴,老東西連演戲都不肯用心……


    杜楚客等人連忙上前見禮,一個個神情喜悅。


    “府尹,這回沒事兒了吧?”


    “您可算是回來了,咱們幾個頭發都快愁沒了……”


    “回來就好,正好您主持大局,咱們演一出大戲,給那些想要構陷您的人瞧瞧!”


    房俊笑嗬嗬的一一安撫,回頭見到韋大武正尷尬的站在門口,便笑道:“站著幹嘛呢?該幹嘛幹嘛去,不知道現在瞅著你們韋家的人就煩啊?”


    韋大武滿臉通紅,趕緊轉身走掉。


    這一次“房俊案”雖然不是韋氏主謀,但是韋氏卻作為先鋒衝鋒陷陣,很是將房俊狠狠得罪一番。現在房俊回到京兆府,可想而知必然對韋氏懷恨在心,自己往後的日子怕是愈發艱難了……


    接掌京兆尹?


    嗬嗬,別被房二這個棒槌折騰死就算是燒高香了……


    房俊對李君羨說道:“將軍請坐。”


    而後自顧自的來到書案之後的主位坐下,長長的伸了個懶腰,自有書吏端來茶水,請幾位飲用。


    房俊喝了口茶水,問李君羨道:“長安城現在怕是已經四門緊閉,大索全城了吧?”


    李君羨點點頭:“這是陛下的旨意,東市大火燒的蹊蹺,怕是有人暗中作祟,故此要在城內緝拿凶徒。”


    房俊搖頭道:“不不不,本官說的不是東市大火,而是長樂公主被劫擄一案,李將軍可曾有偵緝的方向?”


    李君羨愕然道:“可是……東市大火就不用管了?”


    他剛剛可是親耳聽到劉弘基說東市那邊京兆府根本就沒有實施救火,隻是阻止火勢蔓延便算了事。


    “一百個東市也比不得一個長樂公主啊!就算整座長安城都燒沒了,咱倆大不了丟官罷職充軍發配,可若是長樂公主有半點閃失,咱倆可是要陪葬的……”


    李君羨有些冒汗:“可是也不能任由東市大火蔓延吧?”


    東市那邊都火上房了,房俊卻優哉遊哉,這不得不令李君羨深深懷疑這把火是不是房俊背地裏偷著放的……


    房俊正欲作答,一抬頭便見到紅頭漲臉的令狐德棻氣勢洶洶的直闖進來,書吏阻攔不住,隻得苦著臉看著房俊。


    房俊心說今兒到底是怎麽回事,怎地一個兩個都是不請自來,還來得這般突兀?


    揮揮手讓書吏退開,堂堂禮部尚書豈是一個小小書吏敢於阻攔的。


    令狐德棻進了屋內,瞪著房俊問道:“何故東市那邊不見京兆府組織人手救火?”


    他緊隨房俊之後離開刑部大堂,未曾回家,便有家中仆役前來稟告東市那邊損失慘重。幾間貨邸已然燒掉了兩間,剩下的幾間也是危在旦夕,若是不及時救援,馬上就會付之一炬。


    可是京兆府在東市封鎖了幾條街口,非但不阻止人手救火,反而阻止商鋪自己自救……


    令狐德棻一想到慘重的損失以及後續的賠償,心疼得肝兒都顫悠,著急忙慌的便趕來京兆府要個說法,讓他們趕緊救火。


    房俊無語道:“本官剛剛自刑部大堂回來,茶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呢,您不會是眼瞎了看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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