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法敏尚在懵然狀態,覺得這位大唐侯爵太過熱情了吧?自己隻是稍稍嘮叨了一句對馬島上海盜泛濫,這就要出兵替新羅將之剿滅?


    不愧是盟友啊,夠大氣!


    新羅早已眼饞對馬島久矣,隻是島上盤踞著各股勢力,又被倭國視為“大八島”之一,是以一直未敢對其用兵。


    結果房俊隻是對著地圖指指點點,輕飄飄的便做出攻打對馬國的決定,那股子談笑之間揮斥方遒的氣勢,令金法敏豔羨不已……


    好男兒當如是也!


    同時,他也見識到了唐人的狂妄與大氣!


    作為睥睨天下的天朝上國,大唐就是有這等看誰不順眼就對誰開戰的氣魄,不僅在路上攻城掠地橫行不敗,即便是在海上,照樣可以遠航幾千裏實施雷霆萬鈞的打擊!


    這才是泱泱大國啊……


    金法敏又是羨慕又是嫉妒,暗暗打定主意,回去之後定然要好生規勸真德女王,務必與大唐保持緊密聯係,絕不可反目成仇。


    “侯爺放心,在下記住了,回到新羅之後便立即向陛下上書,請求大唐攻略對馬國。”


    金法敏趕緊答應下來。


    唐軍幫著占地盤這等好事哪裏去找?


    房俊放下茶杯,忽然摸了摸耳朵,狐疑道:“怎地突然耳根發熱,而且眼皮跳個不停?”


    蘇定方見他麵色紅潤,不似染了風寒,便笑道:“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侯爺跳的是哪支眼睛?”


    房俊眨眨眼,道:“兩隻一起跳……”


    *****


    船隊很快駛出海峽,沿著南邊陸地的邊緣一路北上航行。


    這一帶海域多有暗礁密布,若非金法敏這般自幼在家族船隊當中往來新羅與倭國的人,很難安全航行。當然,水師當中亦有屢次前往蝦夷島運輸兵械糧食的軍官,不過這些人固然熟悉航道,卻有一點遠不如金法敏。


    那就是對於倭國的內政形勢。


    這一趟,房俊可不僅僅是占一個島那麽簡單……


    海上微風,波浪平緩,但船隊航行速度並不快。


    跟在旗艦左右的幾條戰船上人影幢幢,無數水手不時從甲板與艙室之間出出進進,手裏有時拎著一截一截的竹篙接起來探測水深,也有人拿著圖紙記錄著水深、礁石分布等等水文情況。


    繁忙而又嚴謹,令金法敏嘖嘖讚歎。


    這就是天下最強大的帝國所擁有的縱橫七海的無敵水師,他們每至一處,都不忘詳細的探測記錄水文情況,不斷的探索新的航道,開辟從未踏足的每一個區域。


    因為在唐軍的眼裏,大海無涯,但是每一片海域都要掌握在他們的手中,哪怕隔得再遠,也有信心會有一日再回來這裏。


    這是源自於強國的自信與貪婪,區區新羅尚在百濟與高句麗的夾縫中苟延殘喘,永遠也無法擁有這等眼界和胸襟魄力……


    房俊則立在窗前,遠眺北方陸地。


    此時天氣晴朗,望著陸地依稀可見的起伏輪廓,房俊久久矗立,一言不發。


    出了對馬海峽,南邊的陸地便是下關,春帆樓所在之地。


    但凡是個中國人,無人不知春帆樓。


    正是在此地,李鴻章代表清廷簽署了令沒一個國人痛徹心脾的《馬關條約》,割讓了遼東半島,割讓了台彎,賠償了兩億兩白銀。正是靠著這筆賠款,倭國一舉奠定國內的工業基礎,成為新興的工業強國,開始全力踏上窮兵黷武侵略擄掠的****之路。


    後世很多人崇尚倭國,認為他們更文明、更發達,殊不知著看似光鮮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中國人的血淚之上,沒有在中國人身上敲骨吸髓,哪裏來的所謂的工業強國?


    這裏是華夏的恥辱,更是李鴻章的一生之恥辱,後人將這口碩大的黑鍋丟在李鴻章的頭上,著實不公。


    對於李鴻章的其人其事,曆史自有公斷(注意,不是曆史書)。


    在那樣一個時代、那樣一個體製之內,恐怕已經不會再有人能夠比李鴻章做得更好,他不應被後人唾罵,而是應當被牢記、被尊敬。


    反正房俊是極其佩服的,受馬關簽約的強烈刺激,李鴻章發誓“終身不履日地”。此後,他出使歐美各國途經橫濱,當時需要換乘輪船。由於擺渡小船是倭船,就怎麽也不肯上,最後沒有辦法,隻好在兩艘輪船之間架了一塊木板讓其蹣跚而過……


    當年李鴻章奉父命入京應試時,興奮至極,寫下“丈夫隻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八千裏外欲封侯”的詩句,誌得意滿,豪氣幹雲。而當他臨死之時,寫下的卻是“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三百年來傷國步,八千裏外吊民殘……”


    一生榮辱,最終蹉跎。


    房俊強抑著靠岸登陸的衝動,指著遠處的陸地說道:“將此處標注於海圖之上,日後若有閑暇,定然到此一遊。”


    自有文書佐官上前於海圖上標注。


    一旁的金法敏一頭霧水,心忖這等荒涼之地,頂多有一二漁村,皆是窮苦之民,有何遊玩之趣?這位大唐的侯爵閣下位高爵顯,但行事卻詭異蹊蹺,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


    船隊沿著靠近陸地的航道前行半日之後,航道上暗礁潛流越來越多,行船越來越險,不得不遠離陸地航行。


    直至翌日清晨,船隊迎著朝陽緩緩行駛,前方出現一座龐大的島嶼……


    金法敏從艙室之內迷迷糊糊的走出來,打著哈欠便見到站在窗前身姿筆挺的房俊,不由暗暗敬佩此人精力之充沛,如此遙遠距離的海上航行,居然看上去沒有一絲半點精神萎靡之態。


    他來到房俊身後,向往張望一番,又看了看牆壁上的海圖,道:“此島名為佐渡,乃越國之領土,島上貧瘠,有數處銀礦,產量不大,多有罪犯流放至此。”


    房俊眯著眼,心忖:產量不大?嗬嗬……


    在距離佐渡島很遠的地方,船隊緩緩降速,降低風帆。


    蘇定方自艙外走進來,看了一眼金法敏,道:“侯爺,剛剛有舢板漂浮於海上,末將派人將其收攏,救得幾個自稱是蝦夷人的礦工,言及佐渡島上的蝦夷人奴隸於幾日前暴亂,與鎮守此島的倭國兵卒大戰,雙方死傷慘重。”


    房俊道:“佐渡非是大唐之國土,蝦夷亦非大唐之臣民,誰死誰活,與我何幹?吾等此行乃是奉了陛下之皇命前往流鬼國遞交國書,勿要多生事端。”


    金法敏一臉懵然,雖然你們總說此次航行之目的地乃是少海之北的流鬼國,可是看看海圖之上密密麻麻的標注,顯然佐渡島亦是是重中之重啊,怎地剛到此地便發生蝦夷人奴隸的暴亂?


    這也太巧了一點……


    蘇定方並未離去,道:“末將自然知曉,隻是據那幾個蝦夷人所言,島上有前往蝦夷島經商之唐人被倭人抓捕劫掠之後禁錮於礦洞之中,受盡淩虐,更有數人在此次暴亂之中被倭人兵卒所殺。”


    房俊濃眉一挑:“有這等事?”


    蘇定方道:“末將對幾個蝦夷人分別拷問,所得之答案盡皆相同,想來不假。”


    房俊一拍桌子,怒道:“倭人狂妄,居然敢奴役唐人?立即指揮船隊靠岸登島,速速予以查證,某不管他是倭人還是蝦夷人,若當真敢奴役虐殺吾唐人,絕不善罷甘休!”


    “喏!”


    蘇定方大步離開,而後但聽甲板上一陣呼喝呐喊,船帆再次高高升起,龐大的船隊劈開波浪,徑直向著佐渡島航行過去。


    房俊回身坐到桌案之側,喝了一口茶水,忿然道:“倭人最是野蠻,前次尚有倭人使者在長安殘害無辜之事件發生,現在又膽敢劫掠奴役唐人開山采礦,簡直不可饒恕!”


    金法敏連連點頭,對於倭人野蠻暴虐這一點,他亦是感同身受,無論新羅還是百濟,可都沒少從倭人那裏吃虧。


    隻是瞅著房俊這神情,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裏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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