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哲威一臉怒氣。


    盡管出生怒叱之後就有些後悔,李淳風解釋之後也意識到這可能真的隻是個誤會,但他不能退。


    因為此刻在他身後,高履行、高真行兄弟,自家弟弟柴令武,許敬宗的兒子許昂,褚遂良的次子褚彥衝,這一幹好友已經擼胳膊挽袖子的湧了上來,紛紛叫囂著怒氣衝衝。


    高履行當頭就是一句:“房駙馬,吾等皆乃陛下之親眷,算是皇親國戚,即便彼此道不同不相為謀,可也得顧及一些顏麵吧?吾相信你這句話非是辱罵譙國公,不過此間人多耳雜,到底是令譙國公難堪。你道個歉,此事就此揭過,大家麵上好看,你看如何?”


    他這話聽上去是替柴哲威申張正義,也似乎很有肚量處斷很是公平,但他身旁的柴哲威恨不得一腳將這個一肚子壞水兒的家夥踹飛出去。


    老子用得著你出頭?


    你算個屁呀!


    那房俊何等樣人,豈能向別人低頭?


    果不其然,高履行話音剛落,便見到房俊微微搖頭,慢悠悠說道:“某自與李太史說話,並未曾理會旁人,爾等非要將某的話接過去往自己頭上套,自取其辱,與我何幹?”


    柴哲威正想解釋一番,將這場風波壓下去,冷不丁身後的褚彥衝也站了出來,指著房俊的鼻子,厲聲道:“房俊,仗著你那區區功績,便不將吾輩兒郎放在眼中了嗎?譙國公亦乃是功勳之後,如這般羞辱,可曾將皇室放在眼內?”


    柴哲威氣得臉都青了。


    娘咧!


    你們招惹也就罷了,何必將老子拖下水?


    然則盡管心中怒氣勃發,卻也隻能死死忍著。此間數十雙眼睛都在看著,都認為高履行、褚彥衝是為了自己出頭,若是自己現在就此作罷,定然會背負一個欺軟怕硬的名聲。


    好友替你出頭,你自己卻萎了,這怎麽行?


    世家子弟最是在乎麵子、榮譽,柴哲威知道自己被綁架了,這些家夥各個都跟房俊有過節,這會兒綁著自己懟上房俊,自己想走都走不了。


    真特麽缺德啊……


    事已至此,退無可退,柴哲威也隻能硬著頭皮頂上去。


    將褚彥衝推到一旁,柴哲威直麵房俊,麵沉似水,沉聲道:“某與二郎雖無深交,卻也並無舊怨,如此一見麵便譏諷於某,是否不太妥當?”


    他盡量將語氣放得溫和一些,氣勢看起來很足,實則就等著房俊說一句軟話,自己立馬順杆兒就下。


    柴哲威看不上房俊,兩人的左右屯營如今針鋒相對,妥妥的對頭,他本身也絕對並不怵房俊。


    但被人當槍使,則又是另一回事……


    可房俊並不這麽想。


    他根本懶得去理會這些人之間的齷蹉,眼下的形式就如同他當初亟待悔婚之時“自汙名聲”極其相似,功勳赫赫名滿天下,看上去萬眾敬仰光芒萬丈,實則過猶不及,需要做一點什麽來降低自己的名聲,單單低調潛居韜光養晦是不夠的。


    或許拿眼前這些世家子收割一波惡名,讓李二陛下認識到咱還是以前的那個棒槌,打消那一份忌憚之意……


    上前一步,與身材高大健碩的柴哲威針鋒相對,微微仰起臉,就要開噴。


    醉仙樓大堂裏一眾掌櫃、老鴇等等盡皆噤若寒蟬,躲得遠遠的一聲不敢吭,唯有心底不停哀嚎。


    就知道!


    這棒槌簡直就是醉仙樓的災星,每一次來都沒好事,在這麽下去,遲早有一天這座樓就得拆的零零碎碎……


    李淳風算是比較了解房俊性格,一看到這個架勢,就知道大事不好,趕忙上前拉住房俊的手,麵向柴哲威,沉聲說道:“剛剛隻是貧道與二郎之間的戲言,絕無挑釁國公之意,本就是一場誤會,何必大動幹戈,鬧得沸沸揚揚,最後怕是陛下責怪下來,誰也討不了好。”


    他也有些動氣。


    房俊這人雖然棒槌,囂張跋扈,但是每一次惹事基本都是事出有因,別人不惹到他頭上,一般他也懶得找茬。


    可柴哲威這幫人不同,平素私底下做了多少齷蹉事,誰不知道?


    現在更是因為一句戲言便大動幹戈,實在是不像話,這麽多人欺負一個,更是令人不能忍受。


    他官職不高,但太史令這個職位很特殊,不能一單純的品階去看待,事實上李淳風在朝中威望不小,畢竟誰家沒有個擇取吉日、堪輿風水的大事小情,但凡有點地位的人家,素來以請到李淳風出馬為榮。


    還就不信了,你柴哲威有能耐,那就連我一起打!


    孰料柴哲威等著就是這個台階,聞言連忙道:“李太史最是公正無私,您說隻是一句戲言,那便是一句戲言!”


    繼而轉向房俊,抱拳施禮道:“二郎,剛剛是某唐突了,恰好穿了這一身綠袍,引起了誤會,抱歉了。”


    房俊眼睛微微一眯,再看看身後那幾位一臉尷尬的神情,便知道其中齷蹉,自然不能做出讓“仇人快”的蠢事,跟柴哲威鬧將起來,讓這群混蛋看熱鬧麽?


    當即客氣道:“也是某口不擇言,譙國公大量,某深為欽佩。今日與李太史有要事商談,改日做東,請譙國公飲酒賠罪。”


    麵子有了,台階下了,柴哲威心中一鬆,連忙道:“二郎客氣,改日再會!”


    言罷,也不進大堂了,轉身便走。


    高履行等人一看,計謀落空了,隻好灰頭土臉的跟著走了。


    柴哲威出了正門,抬頭看了看天色,強忍著胸中一股鬱氣,淡淡道:“某忽然想起,府中尚有要事處置,今日便不配諸位玩樂了,告辭。”


    略略一拱手,大步走下門前台階,結果親兵遞來的馬韁翻身上馬,打馬離去。


    留下高履行等人麵麵相覷……


    這可真真是吃雞不成蝕把米。


    一眾世家子弟之中,柴哲威早早承襲爵位,地位自然高高在上,即便不能令人心服,卻不得不承認柴哲威早已成為年青一代當中的領軍人物。固然有房俊的異軍突起,以及他那一派的小兄弟這些年各個風生水起,卻依舊無法掩蓋柴哲威的光芒。


    即便是高履行這等心高氣傲之人,亦要以柴哲威馬首是瞻。


    今兒倒好,刷了個小聰明,結果將這位得罪得死死的……


    高氏兄弟一臉陰霾,心中惱怒。


    馬周是這樣,蔣王是這樣,如今柴哲威還是這樣,自從父親致仕之後,高家雖然看似顯赫依舊,卻不可避免的落魄下來,連帶著他們兄弟不受待見,處處被人輕視。


    這對於一貫前呼後擁被阿諛之詞包圍的他們來說,落差實在太大,有些難以接受……


    *****


    醉仙樓。


    後院雅舍之中,房俊與李淳風坐在光潔的地板上,桌上擺滿了瓜果梨棗,雖然有些水果並非當季,但早已從溫棚之中培育出來。貴是貴了一些,但醉仙樓這等銷金窟,那裏會怕貴?


    酒是珍藏的葡萄釀,入喉甘醇,兩人手執酒盞,欣賞著廳中舞姬曼妙的舞姿,心神舒暢,其樂無窮。


    房俊抿了一口酒,籲出口氣,旁邊立時有雪白溫軟的小手兒拈著水果喂進嘴裏……


    這特麽才是生活啊!


    欣賞了一段舞蹈,李淳風揮手將舞姬斥退,屋子裏隻剩下兩人。


    這才問道:“前日師尊命人捎信,說是被你氣得不輕……你說你這人懟天懟地,怎地還跟師尊他老人家懟上了?當年是貧道見你麵相殊異,恐有不測之禍,這才請求師尊為你提點一番,你倒好,不識好人心。”


    語氣中難免有些埋怨。


    房俊就有些頭疼。


    他現在就怕誰提起這個……萬一被人看出自己乃是“奪舍重生”,當成了妖魔鬼怪,那可咋辦?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而且極大。


    老祖宗傳下來的奇門遁甲、風水術數,以及陰陽五行之說,絕非憑空臆想,而是曆經無數年與大自然的鬥爭之後總結出來的規律,絕對有根有據。李淳風或許懟自己的來曆有些懷疑,但袁天罡那樣幾乎就是“半仙兒”的存在,給他時間,搞不好真的就能窺破自己的虛實。


    那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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