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主俏臉變色,嬌軀微微一顫。


    若是父皇在此,她能張口求情嗎?


    哪怕明知父皇對她有求必應……


    答案當然是不能。


    長孫衝所犯之罪,乃是謀逆大罪,當初他想要做的是顛覆父皇的統治,繼而廢黜太子,扶持其他皇子登基為帝,成就他的“從龍之功”,權傾朝野鑄就長孫家的世代輝煌。


    這是父皇的敵人,是生死大敵!


    父皇可以為了與長孫無忌數十年的交情從而默許長孫衝流亡在外,未曾頒發海捕文書予以追殺,但是她身為女兒,豈能容忍意欲將父皇置於死地之人活在眼前,甚至為其求情?


    然而……自己當真就能眼睜睜的看著長孫衝被緝拿之後身首異處麽?


    長樂公主陷入糾結,惶然不知如何自處。


    房俊靜靜的站在房中,看著彷徨糾結的長樂公主,目露憐惜。


    良久,長樂公主方才緩緩抬頭,秀美的麵容滿是決然,緩緩說道:“吾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吾而死。若非其心念舊情,前來此地見我,又如何能夠身陷重圍、性命不保?若是在別處,其是生是死,本宮不會放在心上,至多為其祈福,來世生於一個普通人家,一聲平淡美滿……但是現在,本宮無法坐視其被緝捕,而後喪命。”


    恩仇已了,情緣已斷,然心中存善,不忍彼時之夫妻,斷腸於眼前。


    若是換成一個男子這般優柔寡斷、婦人之仁,房俊會嘲諷譏笑,而後斷然拒絕其所有請求。


    但身為一個女子,不問朝政隻求修道,有一份至善之心,又有何不可?


    房俊喟然一歎,道:“本以為可以一舉將這個情敵鏟除,自此之後再無後顧之憂……罷了罷了,微臣在殿下麵前從無說‘不’的勇氣,您金口懿旨,微臣赴湯蹈火尚且眉目不眨,又何況釋放區區一個凶犯?如您所願便是。”


    “莫要胡說!”


    長樂公主又羞又惱,精致白皙的容顏在燭火之下愈發顯得嬌豔嫵媚,嗬斥道:“這等渾話莫要再說!若是被外人聽見,不知又將傳出何等閑言碎語,你就不怕父皇生氣,再次責罰於你?”


    房俊兩手一攤,苦笑道:“難道私自釋放長孫衝,陛下就不會責罰微臣了?反正都是責罰,一次兩次也無所謂了。”


    長樂公主擔憂道:“父皇該不會將你的兵部尚書給撤了吧?”


    私房欽犯,那是重罪,更何況房俊本就不是京兆尹,卻越權指揮京兆府的兵卒衙役,這更是罪加一等。


    房俊道:“殿下當真擔心微臣被陛下責罰?”


    長樂公主頷首,柔聲道:“那是自然,這件事本就是長孫衝的過錯,本宮卻隻為自己安心,將你拖下水,若是父皇責怪,於心何安?”


    房俊撫掌道:“那好辦,既然殿下不忍微臣受罰,那微臣出去讓他們趕緊將長孫衝拿下,屆時陛下非但不會責罰,反而會獎勵微臣……”


    言罷,轉身作勢欲走出去。


    長樂公主羞惱道:“你站住!”


    房俊站住,轉身攤手:“瞧瞧,什麽擔憂,都隻是說說而已,殿下心中最重的還是長孫衝,哪裏有微臣半點位置?”


    長樂公主氣道:“你與他豈能一樣?本宮與長孫衝早已恩斷義絕,若非他偏偏跑來此地遭逢此難,誰會管他?”


    房俊抓住語病,追問道:“在殿下心中,微臣與長孫衝到底哪裏不一樣?”


    “……”


    長樂公主語塞,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羞惱道:“長孫衝是翩翩君子,而你隻是個棒槌,無賴!”


    此言一出,俏臉愈發紅潤。


    這哪裏是堂堂公主跟大臣的對話?


    分明就是情侶之間打情罵俏……可惡的房俊,一步一步引誘本宮墜入他話語的陷阱,偏偏自己毫無所覺,著實令人惱火!


    心裏愈發羞憤,狠狠白了房俊一眼。


    房俊張著大嘴美滋滋的直樂……


    關係嘛,總歸是要在言語與試探之中一點一點的接近。


    隻是長樂公主這秀美無匹的容顏做出這麽一個翻白眼的表情,要多嬌俏有多嬌俏,看得房俊心神大亂食指大動……


    身處纖手攏了一下鬢角的發絲,長樂公主輕喝一聲,穩住心神,柔聲道:“房少保放心便是,此事本宮會親自向父皇說明,解釋清楚,定不會讓房少保遭受責罰。”


    這話當然隻是說說而已。


    無論她做下何等錯事,李二陛下焉能忍心責罰?


    不忍心責罰他,但是怒火卻一定不能消解,那房俊自然在劫難逃……向著這廝好不容易混上一個兵部尚書的職位,又在積極運作謀求軍機處的職務,搞不好父皇惱怒之下就得一切成空,心中愈發覺得歉疚。


    房俊卻依舊笑嗬嗬的,渾然不以為意,看著長樂公主道:“殿下別總是耍嘴,若是您能給予微臣一點實際的補償,即便陛下再是責罰,微臣亦是甘之如飴,趨之若鶩。”


    長樂公主羞臊無地,欺負她不懂得“耍嘴”的意思?


    她覺得不能再跟房俊如此單獨相處下去了,這廝就是個棒槌,自己越是退讓,就越是肆無忌憚的步步緊逼,令自己方寸大亂。


    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境,淡然道:“時辰不早了,本宮要就寢。房少保便請前行退下吧,哦,別忘了帶走那些兵卒衙役。七月初七眼瞅著就要到了,長安城內湧入不少前來賞荷的文人士子,京中治安乃是頭等大事,別疑神疑鬼的,看著誰都像是欽犯。”


    言罷,未等房俊回應,便高聲道:“來人呐,恭送房少保。”


    “喏!”


    門外兩個侍女快步走進房中,萬福施禮,恭聲道:“奴婢恭送房少保。”


    房俊無奈,看了看低眉垂眼一臉肅容的長樂公主,隻得轉身退出丹房。


    長樂公主眼尾撇著房俊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這才長長的籲了口氣,緊繃著的身子鬆弛下來。


    她素來蕙質蘭心,焉能不明白房俊的心思呢?


    但是二人身份特殊,自己算是房俊的妻姨,就算房俊再是妻妾如雲,自己與他也決計不可能。


    皇族之內的確有很多人作風不檢,但絕不包含她李麗質。


    而名正言順更是絕無可能……


    是否有那麽一絲情愫牽絆,根本無關緊要。自己會尋到一個合適的人,下嫁過去,然後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若是尋不到,那就青燈古佛、深山廟庵,寄情於山水之間,鑽研於長生之道,了此殘生。


    “殿下?”


    耳旁忽然響起一聲呼喚,長樂公主尚自沉浸在自哀自憐當中,下意識的抬起頭,回道:“何事?”


    話一出口,秀眸陡然瞪大。


    等等……房俊這廝怎地又回來了?


    隻見這廝正站在門口,作揖施禮,臉上笑意盈盈,似乎將剛剛自己沮喪失落的神情盡皆收入眼底……


    一瞬間,長樂公主羞不可抑,霞燒玉頰,方寸大亂,大發嬌嗔道:“你這人哩!該走就走,怎地又回來偷看人家?”


    房俊心中大樂,看著長樂公主嬌羞難抑的俏臉,笑嗬嗬問道:“微臣剛剛忘了問,七月初七的時候晉陽殿下與衡山殿下約微臣一起賞荷,不知殿下可否一起?”


    長樂公主覺得自己的心思已經完全暴露在房俊眼中,一顆心怦怦直跳,完全亂了方寸,平素的睿智冷靜都已經跑到九霄雲外,此刻隻想著這人快快消失在她的麵前,否則自己都要被升騰而起的羞惱給燃燒了……


    “到時候再說,你快走快走!”


    房俊嘴角銜著笑:“那微臣就當殿下答允了?”


    長樂公主隻想他快快離開,脫口道:“行啦行啦,本宮答允你,快走吧!”


    “微臣遵命!”


    房俊一揖及地,看了一眼紅霞密布的俏臉,轉身退走。


    長樂公主瞪著美眸確定了房俊這一次是當真走掉了,便“嚶嚀”一聲,一雙纖手掩住俏臉。


    完蛋了!


    自己的心思完全暴露,以後還如何麵對房俊?


    尤其是這個混蛋對自己素有非分之想,往後怕是越發步步緊逼肆無忌憚,自己還能抵擋得住幾時?


    天呐!


    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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