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侃心中一震,連忙再向周圍去看,果然不遠處就發現了另外三處劃痕,連成線,便是規規矩矩的長方形,長短正好合乎車弩的規製。


    毫無疑問,此地便是剛剛發射那一支險些將房俊射殺之弩箭的地點!


    但是……弩呢?


    高侃起身,麵色陰沉,吩咐道:“將所有府中下人,以及那些個家將盡皆關押,分開審訊,詢問車弩之下落。另外,問明白是否案發之時這處宅院之中隻有這些人,若是尚有別人,適合身份,人數多少,去往何處,都要一一詢問,不可疏忽!”


    “喏!”


    一夥人領命而去,審訊所有人等,高侃繼續下令道:“將這出宅院裏裏外外都給本將狠狠的搜!那車弩結構複雜、體型巨大,絕不可能隨意搬動,或許賊人已經將其分解,那就將零件統統找出來!”


    “喏!”


    右屯衛兵卒各個心中憤怒,自家大帥被人當街行刺,用的還是軍中製式車弩,這令所有人都不可接受!


    橫行七海、肆虐北疆,大帥赫赫戰功當世少有人及,乃是軍中之驕傲,更是大唐無數年輕人尊崇孺慕、競相效仿的楷模,居然被那些個齷蹉陰私之鼠輩暗殺,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即四散開來,在各自旅率、隊率的帶領下,在整出宅院之中大肆搜查、掘地三尺。


    李二陛下帶著長孫無忌、丘行恭趕到此地的時候,便見到這麽一副掘地三尺、上房揭瓦的場麵……


    丘行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大怒道:“高侃!你瘋了不成?此地乃是吾父隻居所,供奉著吾父之靈位,你這般大肆搜索,若是驚了吾父之神靈,吾定然饒你不得!”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家廟乃是重中之重,寧可丟了性命,亦不可讓家廟遭受褻瀆,否則死後無顏麵見祖先不說,很有可能被族人視為罪人,連祖墳都不進不去!


    李二陛下道:“高侃,何故搜索此間宅院?若是沒有合理之解釋,擅自搜查別人之家廟,誰也護不得你。”


    丘行恭瞅了李二陛下一眼,有話憋在心裏,卻沒敢說。


    陛下這明顯就是袒護高侃啊,有合理的解釋,就可以擅自搜查別人的家廟了?世上理由千千萬萬,隻要想找,總歸是能夠找得到的,照這麽說,豈非就是不打算處罰高侃?


    不過他也知道陛下寵信房俊,如今房俊被刺,陛下心中的火氣怕是早已升騰而起快要遏製不住了。


    按理來說,此刻萬萬不能招惹陛下,閉口不言,才是明智之舉。


    可丘行恭眼瞅著右屯衛兵卒掘地三尺,連地上鋪設的青磚都給撬起來查看下麵的泥土,實在是忍不住,疾聲道:“陛下,此地乃是先父靈位拜訪之家廟,高侃此等行徑,實在是令老臣陷於不孝之境地,還請陛下勒令其停止搜查!”


    未等李二陛下說話,高侃已經高聲說道:“啟稟陛下,房少保遇刺,嚴令吾等搜索左近房舍宅院,末將剛至此處,便見到丘家的家將行蹤可疑,遂上前盤問,卻被告知乃是左屯衛兵卒。正巧彼時譙國公、左屯衛大將軍抵達,先是承認這些人乃是其麾下兵卒,但是在末將言明房少保遇刺、這些人形跡可疑之後,譙國公當即否認這些人的身份,故而末將愈發懷疑,便將這些人分別羈押,且封鎖宅院,予以搜查。”


    丘行恭辯解道:“許是某之家將被你們嚇著了,如今芙蓉園戒備森嚴,他們這些人正好換值,唯恐引來無謂之麻煩,故而謊稱左屯衛兵卒。”


    李二陛下劍眉緊鎖,一言不發。


    長孫無忌瞥了丘行恭一眼,見到其寬闊的額頭上汗津津一片,心中頓時冷笑。


    高侃麵對丘行恭並不畏懼,冷冷道:“可是末將已經在丘大將軍家廟之主樓上,發現了車弩射擊之後遺留下來的痕跡,這個丘大將軍要如何解釋?”


    丘行恭頓時麵色大變,怒道:“高侃!某丘家奉公守法,焉能做出刺殺朝廷重臣之事?汝莫要栽贓嫁禍、血口噴人!”


    高侃道:“是非曲直,隻需仔細搜索一遍,自然水落石出。車弩巨大,結構複雜,即便將其分解,亦需要一定時間。末將在房少保遇刺之後不久便趕來此處,且審訊院中家將、下人之後,確認期間並無人離開,可見,操作車弩之人尚在這院落之中。”


    說到此處,他盯著丘行恭,一字字道:“車弩龐大,縱然分解,零件也無法銷毀,若是不能在這宅院當中找出車弩零件,末將任由大將軍處置!”


    車弩乃是軍中利器,因其威力巨大,在火器之前可以說是殺傷力最強的武器,故而管製甚嚴,絕對不允許離開軍營,更遑論流落民間,與眼下的火器乃是一個級別的待遇。


    隻需在這宅院當中找出車弩之零件,足以證明刺殺房俊之凶手便是在此處發射車弩,丘行恭難逃幹係。


    丘行恭大汗淋漓,正欲說話,李二陛下忽而說道:“譙國公何在?”


    高侃道:“已經先行離去,大概是在布防區域。”


    李二陛下頷首,吩咐身後跟著的內侍總管王德:“即刻去將譙國公請來,朕有事問他。”


    “喏!”


    王德匆匆離去。


    丘行恭汗出如漿……


    李二陛下瞥了一眼丘行恭,對高侃說道:“繼續搜查吧,隻不過正如丘大將軍所言,此地乃是丘家祖宅、更是家廟所在之地,你若搜出車弩便罷,若是搜不出,便自己向丘大將軍請罪吧。”


    高侃精神一振,大聲道:“喏!”


    丘行恭嘴裏發苦,陛下您都這麽說了,還需這高侃請什麽罪?就算他請罪,我又怎敢處罰於他?


    而且他還有更為擔心的事情,隻好說道:“事關房少保遇刺一案,幹係重大,若是任由賊子猖獗,則國法何存,陛下顏麵何存?雖然此地乃是吾之家廟,但國事為重,想來先父亦能理解……請罪就算了吧,不過懇請高將軍,下手輕一些……”


    姿態放得很低,與先前咄咄逼人之勢判若兩人。


    高侃不在乎他耍的什麽把戲,此刻眼中唯有刺客,不能將刺客抓到,他寢食難安!


    當即不再多說,衝著丘行恭一拱手,便帶人繼續搜索。


    丘行恭心中忐忑,瞅了李二陛下一眼,口中囁嚅幾下,便聽得李二陛下說道:“有什麽話,丘將軍等譙國公到來之後,一並再說吧。”


    丘行恭頓時麵色一苦,頭上的汗水愈發多了……


    李二陛下信步向著院內走去,房俊那邊既然沒有危及性命,暫且不需操心,他隻想將幕後主使給揪出來。


    自丘神績被刺殺身亡,身中數箭死狀可怖,再到長孫澹離奇暴斃,凶手至今無影無蹤,接著又是長孫衝遭遇刺殺,生死不知,如今輪到房俊……


    這一連串的刺殺事件,顯然已經觸及了李二陛下的底線,使他胸中怒火瘋狂升騰。


    朝政之上,陣營不同、利益不同,爭來鬥去無可厚非,但是這一切都必須在一個規則之內。你們鬥歸鬥,但搞到如今這等不死不休之局麵,使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那就不能容忍了。


    誰知道這些人暗殺來暗殺去,殺得性起會不會幹脆來一出刺王殺駕?


    他心中惱怒異常,負手而行,長孫無忌與丘行恭便在身後亦步亦趨,長孫無忌倒是神情淡然,丘行恭卻是心中惴惴,彷徨無措。


    將將走過影壁,眼前是一方中有假山的池塘,便見到高侃疾步而來,身後數名兵卒抬著數名東西,到得近前,大聲稟告道:“啟稟陛下,院內發現一處地窖,兵卒從中搜出數以萬計的錢幣,以及數塊模具!”


    身後兵卒上前,將手裏抬著的鐵塊子放在地上。


    丘行恭兩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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