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從來不曾標榜自己的道德水準是如何高尚,更不敢以君子自居,但卻始終認為自己絕對有著屬於自己的底線,清楚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什麽東西可以得到,什麽東西連想都不要去想。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發現自己可恥的動了邪念。


    身邊女孩兒花蕊一般嬌豔欲滴,沐浴過後濕漉漉的秀發隨意的披散在肩頭,有一綹調皮的垂在景致消瘦的鎖骨上,黑白分明,惹人遐思。


    一條極細的金鏈戴在修長雪白的脖頸之上,頂端綴了一枚瑩白如玉的珍珠,逶迤在精致的鎖骨與細膩的胸口之間,似乎還殘存著沐浴過後的水氣,顯得瑩潤皎潔,將人的目光深深的吸引過去。


    房俊跪坐著,彎了彎腰,接過茶杯,道:“多謝殿下。微臣尚好,並無不妥之處。”


    心裏卻想:你個小丫頭有些不妥啊,穿成這樣,這不是誘人犯罪麽?


    可憐我房俊兩世為人,一世英雄,如今卻對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想入非非,簡直禽獸不如……


    晉陽公主俏臉上滿是擔憂,不理會房俊的話語,伸出一隻纖白秀氣的手掌,向房俊額頭上搭去,嘴裏說道:“你臉上有些紅,莫不是受了涼發燒了?”


    冰涼柔滑的手掌貼上額頭,房俊身子一顫,急忙往一側歪頭躲開手掌,緊張道:“男女授受不親,微臣不敢當。”


    “呿!”


    晉陽公主撇撇嘴,不情不願收回手掌,纖細的腰杆挺得筆直,不滿道:“欺負我沒讀過書麽?人家孟子說的是: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固然有別,但亦要視情況而定,如今姐夫身子抱恙,我卻囿於所謂的禮法視而不見、無動於衷,豈不是與坐視嫂溺而困守禮法不施以援手的豺狼無異?”


    房俊很頭疼。


    這位小公主看上去端莊嫻雅,朝野之間風評甚佳,但唯有親近之人方才知曉其性格跳脫、活潑伶俐,偏偏還聰慧絕倫,經史子集讀過一遍既能深有體會,理論起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你還說不過她……


    房俊隻得溫言說道:“以前自然無妨,微臣雖然名為殿下之姐夫,但年齡差距有些大,故而一直將殿下視若子侄,愛若己出,親近有些旁人也說不出閑話。可如今殿下已經及笄,到了談婚論嫁之年齡,若再如以往那般與微臣親近,則有悖人倫,難免招致非議。微臣倒是不怕,可若是壞了殿下名聲,微臣卻是百死莫贖。”


    他盡量的委婉的去解釋目前的情況,在能夠勸說小丫頭的情況下,也不至於從此之後便太過保持距離,傷了這份親近之情。


    他有些搞不懂,難道宮裏頭就沒有嬤嬤教授小公主這些個人情世故麽?


    晉陽公主乖巧的點點頭,大眼睛閃閃發亮,稍微往前湊了湊,貼在房俊耳邊道:“兕子明白姐夫的意思,畢竟年紀打了嘛,有外人在的時候還是應當矜持一些,可是私底下沒有旁人的時候,那就還可以如以往那般親近啦!隻要不讓外人知道就好了唄,嗯,連高陽姐姐長樂姐姐她們也不告訴,嘻嘻……”


    房俊:“……”


    我哪有這個意思?


    這是你理解的意思,絕對不是我的意思啊!


    我若是有這個意思,那我成了啥?


    跟小姨子搞曖昧……


    正想說話,忽聞身後有腳步輕響,左右宮女盡皆施禮,口中道:“長樂殿下……”


    房俊扭頭去看,正是沐浴過後的長樂公主款款而來。


    這位殿下遊玩江南,居然將她平素時常穿著的那件道袍也帶著,此刻穿在身上,濕潤的頭發用一根簪子鬆鬆的攏了一個發髻,當得起一個“豐神如玉”的評語,秀美的臉容不染半分胭脂,卻依舊明眸皓齒,秀氣絕倫。


    見到房俊坐在廳中,上前盈盈一禮,輕聲道:“越國公有禮了。”


    嗓音清越脆亮,如聆仙樂。


    房俊急忙起身還禮,一揖及地:“微臣見過長樂殿下。”


    長樂公主嗯了一聲,順勢跪坐在房俊對麵,秋水一般的明眸輕輕一轉,看了旁邊的晉陽公主一眼,一雙秀美頓時蹙起,有些不悅道:“穿成這樣子,成何體統?還不速速去換了衣物。”


    晉陽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即便麵對李二陛下都敢據理力爭,可唯獨對這位長姊又驚又怕,溫言小臉兒皺起來,很是不滿,卻也不敢多說,隻是對房俊道:“姐夫稍作,我去去就來。”


    房俊道:“殿下輕便。”


    晉陽公主起身,邁著小腳丫噔噔噔跑去後堂換衣服。


    茶幾前,就隻剩下房俊與長樂公主對坐。


    房俊執壺給長樂公主斟了一杯茶,用手輕輕將茶杯推到她麵前,輕聲道:“殿下,請享用。”


    長樂公主柔聲道:“多謝……”


    一抬頭,正好四目相對。


    感受到對方眼中灼灼熱意,長樂公主心裏一跳,下意識的便扭開頭,錯過目光對視,心兒好似戰鼓一般咚咚響。


    這會兒她才覺得不對勁,為何要讓兕子走開呢,太尷尬了……


    對麵這廝這會兒一句話不說,隻是拿一雙灼灼的眼神來盯著自己,長樂公主尷尬之餘感到窘迫,心兒有些慌,想要起身避開卻又覺得太過顯眼,隻能強抑著身心緊張,沒話找話道:“兕子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卻總是大大咧咧,穿成那樣也能出來見人……”


    房俊笑得陽光燦爛,瞅瞅左右,見到宮女都遠遠的站著,便將上身微微前傾,低聲笑道:“殿下也不必責怪晉陽公主,正所謂嚴以律己寬以待人,自己都曾經作過比這更甚之事,又何必去要求別人呢?”


    長樂公主一愣,秀眉一挑,反駁道:“本宮何曾……”


    剛一開口,便猛然想起自己曾經在驪山房家農莊的湯泉池子裏泡湯,進而被房俊瞅個幹幹淨淨,甚至一度上手之事,更有那回自己被長孫衝劫持,房俊舍命前往終南山救援,兩人一同跌落山溝裏,耳鬢廝磨親密無間……


    瑩白的玉容瞬間飛起兩道紅雲,麵皮微微發燙,似乎就連身子都燒起來,長樂公主羞不可抑。


    可畢竟是長樂公主,性情柔順之中卻蘊藏著剛強,豈能被這廝言語挑逗?


    頓時羞惱交加,秀眸圓瞪,喝叱道:“不過是兩次誤會而已,本宮早已忘了,越國公偏要提及,到底是何居心?”


    房俊才不怕她這番裝腔作勢,就好像一隻螳螂在老虎麵前揮動胳膊裝出凶狠的樣子,可又能傷得了誰?


    他輕歎一聲,幽幽道:“殿下倒是忘得一幹二淨,可微臣卻每每思及那等景象都甘之如飴,輾轉反側,寤寐思服。隻可歎造化弄人……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這世上的女子大體都是一樣,她們在擔當、珍惜等等珍貴的品質麵前始終保持理智,卻最耐不得男人的花言巧語,若是溫言軟語當中在文青那麽幾分,基本上九成九的女子都抵擋不住。


    尤其是長樂公主這等天潢貴胄、金枝玉葉,自小被人捧在手心裏,錦衣玉食無比尊榮,可一朝嫁作人婦,憧憬當中的一切美好都與自己無緣,反而要飽受冷落、猜忌之苦,直至和離收場,將自己最美好的年華葬送在那一樁政治聯姻之上。


    越是遍體鱗傷的女人,自然就越是需要嗬護。


    當有一個人能夠在她為難之時施以援手,不計性命舍生相救,又能夠花前月下詩情畫意,又怎麽可能不心動呢?


    盡管長樂公主一直對房俊不假辭色,但是她自己心裏清楚,自己非是無情,而是那一層倫理道德綁縛著自己,一旦光明正大的晾開來,這份情意必將遭受到無與倫比的抨擊,直至毀滅。


    她已經葬送了自己最好的年華,最美的憧憬,又怎麽能接受自己的情意再被徹底的毀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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