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長孫無忌疑神疑鬼,分明自己已經策劃好了一切,予以派往江南之人臨機決斷之權,待到丘英起刺殺房俊之後便將其殺之滅口,若丘英起未能刺殺房俊,便從旁協助,務必保證房俊必須死。


    總之,不僅房俊要死,丘英起也要死。


    可如今丘英起好像忽然飛天遁地無影無蹤,派往江南之人要到何處去找丘英起?若是找不到丘英起,會否幹脆直接發動對房俊的刺殺?


    自己的命令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房俊必須死,而派往江南之人亦有臨機決斷之權,這萬一遍尋丘英起不至,又適逢刺殺房俊的好機會,搞不好幹脆悍然行動,撇開丘英起發動刺殺。


    這是極有可能的……


    當然,他對於自己派往江南之人有著絕對的信心,無論成敗,都絕對不會泄露一絲一毫與關隴貴族的關係,所以絕無可能被人順藤摸瓜找到自己頭上。


    所以歸根究底,最令他疑惑不解的便是……丘英起到底哪去了?


    心神不屬之時,家仆來報,說是晉王殿下求見。


    長孫無忌捋著胡子,煩躁的皺皺眉,知道這一準兒是晉王在兵部進展不順利,跑自己這邊求助來了。


    可再是煩躁,也不能不見。


    起身親自迎到門口,將李治迎進了堂中坐在主位,自己在一邊陪著,笑問道:“殿下如今入主兵部,風采更勝往昔,滿朝文武交口稱讚,老臣足感欣慰啊,哈哈!”


    李治苦著臉道:“不過是一些阿諛逢迎之輩滿口諛詞罷了,這兵部上下被房俊經營的儼然鐵板一塊,本王雖有心破除萬難開拓進取,卻實在是破敵乏術,還請舅父教我。”


    長孫無忌喟然一歎,道:“原本高季輔乃是輔助殿下的不二人選,誰能想到……唉。”


    能夠輔助李治攻略兵部,這樣的人選著實不好找,既要有能力又要可以信任,好不容易找到這麽一個,卻稀裏糊塗的就被人給暗殺了。


    現在哪怕長孫無忌再選一個人去輔助李治,怕是也沒人敢去……


    李治一肚子苦水,歎氣道:“舅父有所不知,兵部那幫子人根本就不把本王放在眼裏,本王前腳說了要事事通稟、事事問詢,後腳便給本王弄來一大堆麻煩事。如今本王在兵部舉步維艱,若是不能妥善處理,怕是要威望掃地,舅父你得幫幫我。”


    長孫無忌倒是未將兵部那些人放在眼裏,也就是李治短於曆練、不諳實務,能被那些人刁難住,換了一個經驗豐富之輩,沒那麽容易就被頂在牆上下不來。


    “你我分屬君臣,卻也有甥舅之情,幫你就是幫我自己,自然義不容辭。殿下不妨說說,那些刁滑之輩到底出了些什麽幺蛾子,老臣為殿下一力擔之!”


    雖然困難重重,可他必須培養李治的自信,萬一這又是暗殺又是刁難的,嚇得這位殿下縮起頭不敢爭儲了可怎麽辦?


    自己所有的計劃都得落空不說,長孫家複起之日就將遙遙無期。


    為了這個目的,哪怕付出再多也要迎難而上,隻要李治能夠爭奪儲位,所有的付出都將千倍百倍的得到回報。


    再者說了,兵部管轄範圍不小,可是說得上難題的,無外乎錢糧而已,長孫家富可敵國,區區錢糧不過是小事一樁……


    李治聞言大喜:“舅父實乃吾之子房也!”


    長孫無忌捋須微笑,心想到底是個未經俗務的少年,再是聰慧也難免囿於閱曆,遇上一點小事就喜怒形於色,拿起茶杯緩緩呷了一口,溫言道:“老臣豈敢當得這般讚譽?殿下說說吧,那些刁滑之輩到底給出了什麽難題?”


    李治伸出手,豎起一根手指,道:“第一,鑄造局缺乏鍛造火器之鐵料、銅料,朝廷鐵廠的產量遠遠不足,而若是向民間購買,則需要至少六十萬貫錢。”


    “噗!”


    長孫無忌差一點將嘴裏的茶水噴出來,若是噴到李治身上,那可就是大大的失禮,趕緊咽下去,嗆得一陣咳嗽,眼淚都給咳出來了。


    李治嚇了一跳,連忙關切問道:“舅父,您慢著一些。”


    長孫無忌好不容易順過氣,為難道:“老臣對鑄造局也略知一二,固然正值東征亟需鍛造大量火器,需要靡費銀錢,六十萬貫之數或許並不誇張。可問題是鑄造局乃房俊一手創立,最是為房俊所看重,素來不曾聽聞有缺乏資金之事發生。房俊如今雖然被停職賦閑在家,可鑄造局按理來說應當有結餘才是,怎能一下子出現這麽大的缺口?許是崔敦禮等人故意刁難,殿下何不找柳奭詢問內情?到底是殿下的妻舅,算是自家人,或許能夠給殿下透透底。”


    李治兩手一攤,無奈道:“這件事正是柳奭提出來的,還說鑄造局的鐵料已經告罄,若是不能及時購買,便會耽擱火器鍛造,進而影響到遼東軍隊的裝備。”


    長孫無忌蹙眉無語。


    他心底裏對於房俊也是有一些服氣的,這廝看上去就是個混不吝的棒槌,但是禦下之術卻著實不凡,但凡曾在他麾下任職,各個忠心耿耿,即便是離開之後亦不曾說上半句壞話。


    就連柳奭這樣李治的姻親都能被房俊收服,哪怕是房俊被停職賦閑,也照樣一心一意忠心耿耿,端的了得。


    李治見到長孫無忌蹙眉不語,頓時著急道:“舅父你得幫幫我!況且這對於舅父來說也算是一個契機,以往鑄造局被房俊一手把持,所需之鐵料盡皆采購自房家鐵廠,每年都是一個天文數字,給房家帶去海量財富!若是本王能夠將其拉攏過來,保證往後所需之鐵料皆從長孫家的鐵廠購買,如此一舉兩得之事,豈不美哉?”


    長孫無忌花白的眉毛跳了跳,氣得想要罵人。


    美哉個屁!老子就不信你不知道由於房家鐵廠采用新式冶鐵執法導致成本大降、品質提升,若是依照房家鐵廠給予鑄造局的價格長孫家就得虧死這個事實……


    心裏又氣又怒。


    所謂龍生九子、各個不同,可瞅瞅李二陛下這些個兒子,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尤其是這位晉王殿下,看上去滿麵青澀眼神懵懂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可僅從這樣一番話語就能夠看出品性與“純良”二字完全無關。


    那種看上去唉聲歎氣卻又令人覺得不過是輕描淡寫的神情,使得他一不留神便說下大話,這種事情不是他不想幫,而是他既拿不出六十萬貫,也不願意以房家鐵廠價格給鑄造局供應鐵料……


    這小子鬼頭鬼腦的,賊得很。


    長孫無忌捋著胡須冥思苦想,想了半天也沒有什麽完美的解決辦法,隻得問道:“看殿下的意思,難題不止這一件?”


    李治歎氣道:“當然不止這一件,另外一件事便是如何將兵部維修、鍛造的一批裝備盡快運到遼東。”


    長孫無忌又黑了臉。


    身為太尉,雖然隻是名義上的帝國軍方最高官職,可對於大唐的軍事可謂熟稔於心,不需要扒拉手指頭便知道這一批軍械裝備肯定是一個天文數字。


    “遼東苦寒之地,如今關中都已經一日冷過一日,遼東那邊估計已經將要結冰,一旦天降大雪,道路被封,無論糧秣軍械都別想運過去,所以必須加快速度,否則影響了大軍備戰,陛下可是要殺人的。”


    李治愁眉苦臉:“誰說不是呢?可問題是原本這樣一批軍械師要用水師的戰船由水路運抵遼東的……如今本王成為檢校兵部尚書,誰都知道想要染指兵部,整個水師都在房俊那廝的控製之下,焉能痛痛快快答應運輸這批軍械?況且就算他肯派船,你讓本王如何拉下臉來去求他?”


    長孫無忌一雙眉毛簡直快要打結,愁的不行。


    若說前頭那件事還隻是舍棄錢財便能夠解決,那麽這件事可當真是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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