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遺則平素雖然紈絝了一些,卻也並非不學無術,兼且性格伶俐聰慧,對於家中事務知曉不少,偶爾也會被高陽公主或者武媚娘指使著辦一些事務,表現很是不錯。


    這會兒聽聞素來最為欽佩敬重的二兄居然說出要去倭國經略一處基地,以作為將來萬不得已之退路,頓時嚇了一大跳……


    雖然房俊予以解釋,說這僅隻是未雨綢繆,實際並不一定用得到,卻也不敢有絲毫懈怠,重重頷首道:“二兄放心,小弟固然頑劣,卻也並非不知好歹,輕重緩急還是能分得清的。既然二兄信得過小弟,那小弟自然絕無二話,從小到大我都是托庇於父兄之下,貪玩戲耍不求上進,可我到底是家中一份子,自當擔起責任,勇往直前。”


    房俊便大是感到欣慰。


    好男兒從不在於如何荒唐頑劣,隻要能夠在關鍵時刻挑起重擔,便算是不負這七尺之軀。


    事實上似房家這樣的家世,也的確有根底讓家中二郎放縱一些,但凡有機會、有條件,又有誰不願意走馬章台恣意人生呢?


    浪子回頭金不換,更是難能可貴。


    頓了頓,房遺則有些羞赧,支支吾吾道:“隻不過……張家的那一樁親事怎麽辦?”


    房俊看了他一眼,沉下臉,緩緩說道:“為兄與宋國公親自登門求親,又許下極為厚重之利益,張家必然不會拒絕,待到過了年張家給了回信,抽個時間將那張家閨女接入府中便是。隻不過勿要怪罪為兄多事,納妾沒關係,可若是因此冷落正妻,甚至做出寵妾滅妻那等混賬事,屆時可別怪為兄打斷你的腿。”


    房遺則最怕這個兄長,嚇得一激靈,忙道:“兄長放心,小弟豈是那等心性涼薄之人?必然愛護正妻,家室和睦,不讓父兄為此操心。”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房俊這個兄長擺在麵前,他豈能不好好學著?


    這長安城裏勳貴無數,三妻四妾尋常事,可是哪門哪戶不因此鬧得妻妾爭風、宅鬥不止?可唯有自家兄長這邊,正妻乃是尊貴無比的當朝公主,小妾也各個身世不凡、能力出眾,卻偏偏能夠做到裏外和睦、相處和諧,這一點早已經成為長安城內的奇談,羨慕崇拜者不知凡幾。


    有這樣一位兄長在,房遺則就算再是沒心沒肺,也學到了幾手處置妻妾之間關係的本事,也知道闔家和睦是何等重要……


    *****


    過了晌午,房俊便換了一套衣裳,頂盔摜甲腰佩橫刀,帶著一眾親兵部曲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從金光門出城,直奔玄武門北的右屯衛大營。


    天上陰雲密布,陰冷的寒風瑟瑟,大營校場上的積雪都被清掃一空堆在四周的空地裏,正有一隊隊兵卒冒著寒風操練,一聲聲喊殺聲震蕩四野,士氣高漲。


    高侃迎著房俊進了中軍帳,見到房俊脫下頭盔丟在一邊的桌案上,坐下去第一句話便是:“製定出一份緊急訓練計劃,年後便開始操練全軍,陣列、刺殺、行軍、火器等等方麵都要兼顧,訓練量起碼要提升一倍,確保無論何時上陣,都能夠拿出最好的士氣狀態,招之即戰,戰之能勝。”


    高侃走過去將頭盔板板正正的擺好,溫言一愣,旋即興奮道:“咱們也要隨陛下出征?”


    房俊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想什麽呐!漠北一戰還嫌軍功撈得不夠多?咱們若是還要隨陛下東征,信不信那些個勳貴都能撲上來將咱們咬死!”


    朝野上下,都早已經東征視為未來二十年內最後一次大規模的戰爭,除此之外很難有像模像樣的戰爭爆發,對於那些個亟需功勳封妻蔭子、籌賞屬下的勳貴來說,這是絕對不能放棄的機會。


    可畢竟高句麗的勢力有限,在大家樂觀的評估之下,這一場東征帝國調動了不下於五十萬軍隊,更裝備了新式的火器,戰力足以碾壓高句麗軍隊,最多也用不了六七個月便會結束戰鬥。


    若是戰事順利,甚至一路摧枯拉朽的平推過去,許多軍隊根本就撈不到正兒八經的上陣機會。


    如此一來,自然求戰熱情高漲,誰不想在一場必勝的戰爭當中刷足軍功?右屯衛作為覆滅薛延陀的主力,從上到下都曆經了一次龐大的軍功分派,許多中層軍官甚至連升幾級,早就被各支軍隊羨慕的不行,若是在摻和進東征當中,那簡直就是與旁人奪食。


    你都吃得飽飽的了,卻還要從嗷嗷待哺的袍澤口中搶食兒吃,誰能忍?


    所以右屯衛隻有駐守京畿的份兒,絕無可能踏上東征戰場。


    見到高侃明顯有些失望,房俊叮囑道:“不要以為隻有踏上遼東戰場才有功勳可撈,陛下禦駕親征,留下太子監國,京畿重地之安危同樣重要。屆時大軍東征,整個關中必將兵力空虛,難保不會有人鋌而走險,隻要能夠確保京畿無虞,使得陛下無後顧之憂,這也是大功一件,未必就會比前往遼東撈取的功勳少。”


    “喏!”


    高侃連忙應了,他最是佩服自家大帥對於局勢之猜測推算,溫言忍不住搓搓手掌,興奮道:“大帥的意思,會有人生出不臣之心?”


    “放屁!這等話語是能夠隨便說的?吾等身為軍人,自當保家衛國格盡職守,若上戰場自然勇往無前,留下守備京畿亦當滿腔熱忱竭盡全力!”


    “末將知錯,還請大帥責罰!”


    “把心思放在操練兵卒上,少去想那些有的沒的,那也是你能去操心的?”


    訓斥了一句,房俊起身來到窗前,看著窗外越發陰沉的天色,目光越過校場看到了遠處左屯衛的那一座高高的望樓,對高侃說道:“若是此刻與左屯衛對上,真刀真槍的廝殺,咱們有幾成勝算?”


    高侃想了想,篤定道:“最少七成!當然,這隻是穩妥的說法,如若當真不死不休的廝殺,末將敢在大帥麵前立下軍令狀,必勝無疑!”


    房俊頷首,對於這一支浸透了自己無數心血的勁旅,自然抱有強大的自信,不過卻不能止步於此。


    “若是徹底將其擊潰,需要多少時間?”


    “若隻是擊潰,又是在猝然發動之下,一個時辰足矣。”高侃傲然道。


    房俊目光又移向南邊巍峨矗立的玄武門城樓,心裏默默推算一番,搖頭道:“時間太長了,半個時辰可否做到?”


    高侃麵露難色,遲疑道:“這個……沒有十足之把握。”


    心想人家左屯衛雖然比不得咱們精銳剽悍,可到底也是北衙禁軍當中的主力,半個時辰就要將其擊潰,真當人家是吃白飯的?


    況且當真對陣上,戰況瞬息萬變,兩支軍隊總共將近六七萬人,衍生出來的情況根本不可掌握,誰又能斷言會在多長的時間內戰而勝之?


    房俊目光深邃的看著遠處陰雲密布之下的玄武門城樓,沉聲道:“之後的操練計劃,便已左屯衛為假想敵,確保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其擊潰,徹底喪失戰鬥力。”


    高侃心想就算你與人家左屯衛大將軍柴令武素來不睦,可也沒必要將他作為假想敵這麽囂張吧?


    不過當他抬起頭,順著房俊目光所及的方向望過去,心裏猛然一跳,失聲道:“大帥……”


    左右屯衛作為北衙禁軍的主力,一直屯駐在玄武門之北,中間還有一個“百騎司”駐地,共同拱衛玄武門這個皇宮的北門鎖鑰。


    如果右屯衛能夠快速擊潰左屯衛,就能夠徹底掌控玄武門這一處重地,至於“百騎司”雖然皆是精銳之中的精銳,各個以一當十,但是在戰陣之上卻難以發揮精兵優勢,在右屯衛的傾力攻擊之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現在右屯衛居然以擊潰左屯衛為操練之目標,自家大帥這難道是想要在某一個時刻掃清玄武門之外的敵對兵力,徹底控製這一處皇宮鎖鑰?


    高侃可是渤海高氏子弟,即便家道中落卻也是讀過書的,自然知道玄武門有著怎樣特殊的戰略地位。


    心裏頓時直冒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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