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嘖嘖嘴,笑道:“瞧瞧這話說的,妹夫我如今忝為書院司業,安排自家子侄入學有何不可?”


    武順娘便紅著臉兒,眼眸如水。


    她雖然是婦道人家,卻也聽聞如今書院名額難求,尤其是對於關隴貴族們來說更是如此,想要將子弟送入書院就讀那可當真是千難萬難。別說是賀蘭家了,就算是長孫、令狐、侯莫陳那樣的關隴中堅,也對書院之名額垂涎三尺、求之不得。


    她也並未想過求房俊網開一麵,讓自家兒子弄進書院裏去。


    朝堂之上的爭鬥離她有些遠,但賀蘭家也算的關隴大族,整日裏耳濡目染,故而清楚看上去哪怕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背後的博弈卻也有可能牽涉深遠廣泛。


    尤其是賀蘭家的立場與房俊素來不和。


    此刻聽聞房俊主動要將這等外人看來千難萬難的名額送給自己的兒子,難免又驚又喜,隻是驚喜之餘,也有些羞澀難耐。


    隻是她掩飾得極好,斷然不能被媚娘給察覺去……


    強抑著心中興奮,喝叱兒子道:“傻愣愣的,還不趕緊謝謝姨父!這可是多少世家子弟求都求不到的機會。”


    就她所知,賀蘭家的一眾小輩便盡力謀求進入書院,卻始終不得其法。賀蘭越石還曾讓她前來相求房俊,希望能夠對賀蘭家網開一麵,可她哪裏好意思上門?


    若是沒有與房俊之間的關係也就罷了,左右不過是一個親戚,答允不答允的都沒啥,可既然有了那曾關係,自己再上門請求,豈不是成了有所圖?


    她連為了自家兒子都不上門相求房俊,就是不想被房俊以為她是有所圖謀,又豈能為賀蘭家的那些狼崽子開口……


    孰料她固然興奮欣喜,賀蘭敏之卻並不這麽想,看了看母親,然後對房俊說道:“我不想去書院。”


    武順娘頓時惱怒,柳眉倒豎怒叱道:“放肆!你可知這是許多人求也求不來的機會,居然還敢不知好歹?皮子又癢了是吧!”


    房俊笑嗬嗬的看著甚少流露出這種與平素溫婉柔順氣質截然不同的武順娘,直將這女人看得麵紅耳赤,禁不住說話聲越來越小,終於垂頭不語手足無措,這才玩味的看向梗著脖子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賀蘭敏之,玩味道:“小小年紀就這般不經尊長,當真是欠管教得很。”


    賀蘭敏之瞪著眼睛,不過終究忌憚房俊,不敢太過放肆。


    武順娘唯恐房俊嫌棄自家兒子,趕緊小聲兒道:“這孩子爹死得早,我一個婦道人家又不會管教,隻能勞煩妹夫多多看顧,也不指望他能出人頭地,可好歹將來能有個前程,我也算是對得起他死去的爹。”


    武媚娘便拉著姐姐的手,安慰道:“姐姐說得哪裏話?我和二郎是他的姨娘、姨父,有我們在,就算賀蘭家不管,也斷然不會沒了前程。”


    賀蘭敏之瞪著眼睛抿著嘴,小小的娃娃卻很是倔強,鼓足勇氣對房俊說道:“姨父,我不想讀書,我要練武!”


    他聰明得很,知道這裏頭必然是房俊說了算,所以也懶得跟母親姨娘廢話,隻要搞定房俊就好了。


    房俊卻不理他,看著武順娘道:“這孩子甚是聰慧,隻要管教得當,許是一個有出息的。隻不過豎子頑劣,想要好好管教,難免讓他吃點苦頭,不知姐姐是否舍得?”


    武順娘連忙道:“妹夫願意管教,那是他的福氣,還有舍得不舍得?我一個婦道人家沒什麽見識,妹夫乃是當世英豪,隨意你管教懲戒,隻要留得他一條小命給他爹延續香火,其餘勿論,哪怕是打折了腿,我也斷然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埋怨。”


    在她看來房俊那是什麽人?未來的宰輔啊!


    隻要他肯管教自家兒子,那就是一份恩情,有這份恩情在,自家兒子一輩子都算是房俊的弟子,豈止是前程無憂,幾輩子的福蔭都攢下了……


    房俊就笑嗬嗬的看著垮著臉的小朋友賀蘭敏之,道:“那行,既然姐姐這麽說,我也就不見外了。小子,過了年我就派人接你去書院,那裏頭來自天下各處的天才少年匯聚,到時候你小子若是給我丟人,我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賀蘭敏之到底年歲小,又攝於房俊的威風,隻是不敢大吵大鬧,隻能眼淚巴巴的看著自家老娘,哀求道:“娘啊,我不想讀書。”


    武順娘狠了狠心,道:“男兒漢大丈夫,想要有出息不讀書怎麽行?咱們在家裏如何受欺負你也知道,若想將來給娘和妹妹撐起腰來,你就得吃得苦,有出息。”


    聽了這話,賀蘭敏之居然抹了抹眼睛,點了點頭:“嗯,我聽母親的,將來有出息,不讓娘和妹妹受人欺負!”


    房俊有些意外,這小混球居然是個顧家的……


    不過也皺起眉來,看著武順娘問道:“怎麽,賀蘭家的那些個雜碎還找你的麻煩?真是吃了豹子膽了!我這就讓人把賀蘭越石那個混賬找來,問問他管不管的了賀蘭家,若是管不了,老子替他管!”


    “不要!”


    武順娘嚇了一跳,她可清楚房俊的棒槌脾氣,這若是將賀蘭越石叫了過來,兩句話說不來就得把賀蘭越石的腿給打折了,那樣她在賀蘭家就更待不下去了,見到房俊這麽在意她,心裏暖意融融,卻也害怕,隻得哀求道:“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就是我的命,賀蘭家總算是敏之的長輩,萬萬不能撕破了臉,否則以往讓敏之如何麵對家中長輩?”


    房俊無語,想了想覺得確實如此,清官難斷家務事,便對武媚娘道:“你平素也多多關心著點兒,孤兒寡母的受人欺辱乃是平常,你總得給撐著腰才行。”


    武媚娘翻了個白眼兒,心裏腹誹,嘴上卻應承下來。


    賀蘭敏之到底是個小孩子,渡過了起初的抗拒,這會兒反倒對書院感興趣起來,眨巴著眼睛問道:“姨父,書院當中隻能讀書麽?可否習武?”


    房俊溫言道:“當然,書院之中有講武堂,乃是為帝國培養武將之所在。不過就算是想要進入講武堂,那也得讀過書、識得字、通曉詩書典籍才行,否則從古至今那麽多的兵書都看不懂,何談行軍布陣、所向無敵?”


    小家夥明顯是個好戰分子,聞言大喜,興致勃勃道:“那我要讀書!我要成為天下無敵的名將,就像姨父那樣兵出白道橫行漠北,覆亡敵國在彈指之間!”


    “呦嗬!小夥子懂得不少啊,聽誰說的?”房俊頗為意外,還以為這孩子對自己有什麽成見呢,原來對自己的事跡了如指掌。


    賀蘭敏之便道:“是母親說的,母親在家的時候,時常念叨姨父的功績來勉勵我!”


    “哦?”


    房俊便看向武順娘。


    武順娘臉紅耳赤,急忙擺手:“隻是偶爾提及,這孩子記性好,便記住了……”


    欲蓋擬彰,此地無銀三百兩。


    房俊心裏便很是得意,正要說話,便見到門外有仆人急匆匆進來,稟告道:“二郎,有大食國使者前來求見。”


    房俊一愣:“大食國使者?”


    仆人答道:“正是,此人自稱叫做蓋迪爾,受其主人之委托,乘坐海船不遠萬裏抵達華亭鎮,又一路沿著水陸前來長安,拜見二郎,有要事相商。”


    房俊摸了摸唇上的短髭,覺得這個“蓋迪爾”的名字有些耳熟,隻不過一時之間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在哪裏聽過來著?


    隻好說道:“讓他去偏廳等著,我這就去見見他。”


    “喏!”


    仆人轉身離去,房俊對武順娘道:“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了,待到過了年,我就派人將這小子接去書院,定要將他教導成才。你現在這裏和媚娘坐坐,我去見個客人,晚上便留在府裏用膳吧。”


    武順娘自然應允。


    房俊這才起身出了正堂,來到偏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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