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茲米也不尷尬,似乎這種出爾反爾的事情做起來特別順溜,彎刀抵著長孫濬的脖子,滿不在乎道:“這裏是大唐的底盤,在下有命收錢,總得有命拿著錢回去大馬士革吧?非是在下小人之心,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小心駛得萬年船’,還請諸位公子體諒。”


    這話說得客氣,可神情卻半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長孫淹氣得瞪眼睛,語氣強硬道:“咱們之前說得明明白白,一手交錢一手交人,閣下這般不講信用,你讓我如何信你?萬一你收了錢卻對兄長不利,豈非人財兩空!”


    三千兩黃金不是小數目,即便是長孫家這樣的累世豪族,籌措這筆錢的時候也變賣了不少產業。若是能夠贖回三兄也就罷了,可一旦這個大食蠻子耍無賴,收了錢不放人,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


    阿茲米哼了一聲,彎刀抵著長孫濬的脖子,另一手拉著長孫濬的胳膊就往外走,陰狠說道:“你們長孫家在大唐的權勢,在下有所耳聞,想要殺了我們不過是翻掌之間。可那又如何?大不了就讓我們這條賤命換長孫公子一條命,那我們還賺了!而且別忘了,你們家萬裏迢迢跑去大馬士革是為了什麽事,若是我臨死之前將這件事抖出來,你們如何向大唐皇帝陛下解釋?”


    說著話,人已經到了門口,同行的大食人紛紛拿起行李裝備,意欲一起退出門去。


    長孫濬早就慌了神,一點異動也不敢有,唯恐阿茲米心一狠將刀刃在他脖子上割下去,瞪著長孫淹罵道:“你是失心瘋了吧?速速將錢財交給他們,否則吾命休矣!”


    他去往大馬士革,來回跋山涉水萬裏迢迢,早就吃夠了苦頭,誰知道到了家門口卻又弄出這事兒?


    他此刻隻想趕緊回家,對謹慎過頭的長孫淹非常不滿。


    心裏甚至在想,這個兄弟莫非是想要借著大食人的手除掉自己?


    畢竟大兄長孫衝亡命在外,已經不可能繼承家業,二兄長孫渙自戕於府門之前,若是自己再死了,那麽長孫淹就成為諸兄弟之中最長的那一個,順理成章的成為家主的繼承人……


    這個時候,他難免用最惡毒的想法去揣測自己的兄弟,畢竟似他們這等鍾鳴鼎食的世家門閥,為了爭奪家主之位,那可是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的。


    長孫淹一聽,頓時跺腳解釋道:“三兄何以說出這等話語?實在是太過傷人!兄弟接到兄長的信箋,當即籌措黃金啟程前來,片刻都未曾耽擱,隻為了將兄長贖回,若有半分歹毒心思,定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是真的冤枉,自己辛辛苦苦前來交錢贖人,卻被自己的手足懷疑心有歹毒,誰都會覺得委屈。


    阿茲米沒耐心看他們上演一幕“兄弟情仇”的戲碼,依舊挾持著長孫濬,指揮身邊的同伴:“帶上黃金,咱們撤出去!”


    同伴便上前將幾個箱子抬起來,從門口走出去。


    長孫家的家丁都看著長孫淹,長孫淹趕緊擺擺手,示意不得阻攔。剛才長孫濬的那番話語他聽得清清楚楚,想必心裏頭對自己已經有了意見,這個時候自己若是阻攔大食人拿走黃金,最後導致出現意外,自己如何說得清楚?


    心裏也不禁暗暗埋怨長孫濬毫無氣節,導致自己處處受製,被大食人牽著鼻子走……


    長孫淹來的時候,為了避免被熟人碰見,所以等天黑了才過來,此時外麵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


    阿茲米挾持著長孫濬從房舍中出來,見到左右無人,便退到一旁的馬廄處,讓人將駱駝都牽出來,將黃金裝好,用刀逼著長孫濬兩人共騎一匹駱駝,對追出來的長孫淹說道:“你們就在這裏不要追趕,等到我們過了疏勒國,自會放還長孫公子。可若是你們追上來,我不能保證長孫公子的安全。”


    長孫淹怒道:“爾等所為不過是錢財,吾長孫家何曾放在眼裏?隻要釋放兄長,吾擔保你們可以平安回到西域。”


    他豈能任由長孫濬一直被劫持在大食人手上?


    萬一這些蠻子到了安全地界,為免麻煩幹脆一刀宰了長孫濬,那可如何是好?回家沒法跟父親交待啊……


    阿茲米搖頭道:“要麽我一刀殺了長孫公子,黃金也不要了,甘願死在大唐,順便將你們長孫家所謀劃的事情公之於眾;要麽此刻爾等就留在此地,等到我到了安全地方釋放長孫公子,咱們各取所需,一別兩寬。你們自己選!”


    言罷,也不理會束手無策的長孫淹,挾持著長孫濬連夜向西而去。


    長孫濬坐在駱駝上,又驚又怕,欲哭無淚……


    ……


    回程的速度加快了一倍不止,阿茲米來的時候已經將唐軍各個駐地了解清楚,甚至連各處的路卡都探聽明白,所以雖然繞路避過這些地方,速度卻也不慢。


    長孫淹帶著家丁遠遠的跟在後麵,不敢接近,卻也不敢使得大食人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否則大食人一旦“撕票”,然後逃之夭夭,那他麻煩可就大了……


    兩支隊伍一前一後,保持著一裏左右的距離,一路向西而行。


    眼見著已經深入西域內部,長孫淹愈發心急火燎,因為他覺得大食人似乎根本沒有釋放長孫濬的意圖,不僅漸漸加快了行程,而且時不時的留下幾人監視著自己這邊。


    結果等到過了龜茲,大食人居然挾持著長孫濬往碎葉城而去……


    長孫淹愈發確定自己被耍了。


    碎葉城在熱海之東、碎葉川之畔,而疏勒國在熱海之南,兩者南轅北轍,根本就不是一條路。


    三兄前往大馬士革之原因,他已經從父親那裏得知,所以他愈發弄不明白大食人的想法——既然已經準備與長孫家合作,勒索錢財也就罷了,為何還生出殺人滅口之心?


    當然,眼下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他必須將長孫濬救下來,他不能承受人財兩空的結果。


    即便長孫濬必須死,也絕對不能與他牽扯上一絲半點的關係,不然等父親隨同陛下東征回來,能活活扒了他的皮。


    當然,若是長孫濬死於大食人之手,自己又能讓父親相信與自己無關,那麽自己就將成為長孫家家主的合法順位繼承人……


    一路上,長孫淹都在這種思緒當中倍受煎熬,難以抉擇。


    距離碎葉城一百裏,長孫淹終於下定決心。


    他將隨行的家丁大部分留下,繼續追著大食人的腳步一路向西,自己則帶著兩個心腹,快馬加鞭繞過前頭的大食人,先行一步抵達了碎葉城。


    自從安西軍擊敗了入侵的阿拉伯軍隊,就連以往時不時沿途搗亂的突厥人都銷聲匿跡,不敢碰觸大唐之虎須。整條絲路盡在唐軍控製之下,使得碎葉城愈發繁華。


    傍晚時分,長孫淹抵達碎葉城外。


    碎葉城乃是安西重鎮,駐紮了兩千餘安西軍,整個城池仿造長安城而建,當然規模要小得多。長孫淹不敢太過接近碎葉城,安西軍的兵卒大多是關中子弟,萬一碰見一個熟人,解釋都沒法解釋。


    便吩咐自己的一個心腹手持長孫家的信物,扮作半途掉隊的商賈,入城求見在安西軍中擔任軍官的關隴子弟。


    等到天色已經全黑,長孫淹又渴又餓饑腸轆轆,方才見到自己的心腹帶著一匹快馬前來……


    長孫淹縱馬上前,相互見麵,見到對方正是元家的一個偏支子弟。


    自從元家位於長安的一支被房俊鼓動百姓燒殺一空,李二陛下順應民心對元家窮追猛打,將以往的罪行盡數定罪,這個曾經顯赫一時的世家門閥便徹底沒落。


    長孫淹心中暗喜,元家如今子弟零落,毫無根基,不僅可以指使其辦事,更容易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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