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李元景之謀算的確深遠,既能夠攫取最大之利益,又能將責任完全拋開。


    這很是附和李元景的性格,隻占便宜,從不吃虧……


    柴哲威有些猶豫,難道真的按照李元景設計的去做,先是站到晉王的隊伍裏,然後在關鍵時刻會同李元景去攫取利益?按道理來說,先後有晉王和荊王擋在前麵,無論事情最後向何處發展,他都能夠立於不敗之地。


    然而他心中卻始終有顧慮,原因很簡單,他不相信李元景的人品……


    這位“幹大事而惜身”的荊王殿下若是一切謀算全都如願,自然會給於他豐厚的回報;可若是事情稍有偏差,會不會將他拋出去平息李二陛下的怒火呢?


    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


    可若是放棄了這樣一次機會,以後憑借按部就班的熬資曆,自己何日才能站穩中樞,在政事堂以及軍機處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左右權衡,反複考量,柴哲威才猶豫著說道:“微臣病體虛弱,需要調理一些時日,這些事情待到微臣病愈前往左屯衛上任之時,再做商議吧。”


    李元景有些不滿。


    自己巴巴兒說了半天,你卻打起退堂鼓?


    不過這種事也不能逼迫過甚,萬一柴哲威心不甘情不願,半途反水坑自己一回,那可就大禍臨頭……


    隻得忍著怒氣擠出一抹笑容,頷首道:“正是這個道理,不急,不急。”


    又坐了一會兒,聊了幾句,李元景起身告辭。


    將李元景送到門口,柴哲威回到寢室之中,覺得有些頭暈,既是風寒未愈所至,也有一些是因為李元景的來意導致。


    誰能想到帝國正值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時,卻忽然爆出這些個潛流?


    當前之局勢,似乎隻需一步走差,便會導致大好局麵一朝盡喪,外敵、內鬼,一個接著一個的跳出來,攪動各方風雲,引領局勢走向,未來之前景,居然如同隱藏於迷霧之中,看不真切。


    誰能在其中撥雲見日,找到未來之路?


    *****


    芙蓉園,善德女王住處。


    新羅侍女將一壺清茶放在茶幾上,又將幾隻茶杯放在一側,垂著頭,腳步細碎的退了出去。


    堂內氣氛有些微妙……


    金法敏跪坐在茶幾前,低著頭,心中滋味難言。


    在他對麵,房俊盤膝而坐,身上穿著寬鬆的袍服,頭發有些潮濕顯然剛剛沐浴,而自己的姨母善德女王陪坐在另一側,更是容顏豔美嬌豔欲滴,白裏透紅的肌膚顯示著剛剛經過一場雨露滋潤……


    金法敏便歎了口氣。


    雖然明白似善德女王這樣的女人入唐之後必然難保貞潔,會淪為大唐顯貴們競相追逐的玩物,可是如今切切實實的發生在自己麵前,心中依舊難以平複那種屈辱和憤懣。


    但是他也知道,這是永遠也無法避免的。


    當一個身份尊貴、容顏姝麗、風韻溫婉的絕代佳麗淪為內附之臣,自由與尊嚴便會被徹底踩在腳下碾碎,想要活著,就隻能隨波浮沉。


    所幸是房俊這樣一個功勳蓋世的顯赫人物,還可以令金法敏心中的憤懣略微削減一些,若是換了一個腦滿腸肥、年逾花甲的勳貴,隻要想想伏在姨母嬌嫩如花的胴體上恣意淩辱的畫麵,他就恨不得殺人。


    若是殺不得別人,那就自殺……


    善德女王素手斟茶,先將其中一杯推到房俊麵前,接著又給金法敏也斟了一杯,柔聲問道:“新羅距離長安萬裏之遙,這一路可否勞累?雖然你年紀輕體格好,卻也應當早早注意養生,莫讓長輩們擔心。”


    對於這個外甥,她還是很喜歡的。


    若非高句麗與百濟玩弄陰謀,想要顛覆新羅政權,將金氏王族斬盡殺絕,現在或許她已經在綢繆將王位傳給金春秋,那樣以來,金法敏便是新羅的太子,下一任的新羅王。


    金春秋父子,都是有能力帶領新羅在高句麗與百濟的強勢壓迫之下求存的。


    接過大唐橫插一扛,導致局勢徹底失控,使得她不得不接受內附之條件,致使金氏王族丟失了新羅國祚。


    這一點,她也對金法敏有一些歉意……


    金法敏沒喝茶,雙手放在膝蓋上,微微前傾躬身,恭聲道:“謝謝姨母關心,並不妨事。孩兒此番是隨同大唐水師艦船前來長安,船很快,也很穩,沿途並不難捱。”


    對於善德女王,他沒有半分埋怨,心中唯有敬佩。


    當初新羅血火交織,稍有不慎便是舉國傾覆、闔族盡喪之結局,那等危及的情況之下善德女王放棄了尊貴的王位,甘願背負罵名決定內附大唐,然後又率族遷徙長安,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這等勇氣又有幾個女人能夠做出?


    這一切都不是善德女王的錯,她已經在她的能力之內做到最好,是金氏王族的恩人,不應受到本不該她去承受的詰難與咒罵。


    房俊喝了口茶水,隨意問道:“遼東戰局如何?”


    金法敏道:“在下啟程之時,陛下正調集軍隊,意欲強攻安市城。隻不過當時遼東連降數日大雨,火器很難派上用場,想必傷亡慘重,畢竟安市城內集結了高句麗最為精銳的二十萬大軍,據城而守,戰力不低。”


    對於房俊,他的感覺有些糾結。


    事實上,正是房俊的鐵腕使得金氏王族沒有回退之餘地,逼著善德女王不得不放棄王位,舉族內附,斷送了新羅國祚。


    可是另一方麵,恐怕將房俊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做出那樣的舉措,錯不再唐人的強勢,而在於高句麗意欲吞並新羅的野心,更在於新羅的弱小。


    國與國之間,無所謂正義與背叛,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是赤裸裸與野獸一般無二的叢林法則。


    相反,對於房俊的才華與能力,他亦是相當欽佩。


    而且觀看姨母之神情,雖然委身於此人,卻嬌豔欲滴、眼波流瀉,並無半分不情願之神色,可見必是心中願意。能夠得到房俊這等強勢人物之看顧,避免淪為權貴競相品嚐之玩物,也算是福氣了……


    房俊微微頷首,又問道:“百濟可有異動?”


    因為金法敏是從新羅啟程,乘坐水師艦船途徑遼東,所以應該對於百濟的情況有所了解。


    百濟雖然沒比新羅大多少,但是這一代出了一個很是了得的人物,那便是百濟王扶餘義慈。此人乃是上任百濟王扶餘璋的兒子,年幼時便孝名遠播,被譽為“海東曾子”,在百濟威望頗著。


    繼任之後勵精圖治,一心想要壯大百濟,對百濟以貴族為中心的政治體製進行改革,增強王權。對外則積極用兵,曾率軍親征新羅,聯絡高句麗以為奧援,連下新羅數十城,打得新羅軍隊望風而遁,苦不堪言。


    此人也算是一代雄主,此刻大唐正東征高句麗,作為高句麗的盟友,百濟不可能毫無作為,隻等著唐軍覆亡高句麗,下一刻兵鋒直抵居拔城下,舉國皆亡?


    金法敏道:“百濟素來以高句麗馬首是瞻,眼下大唐攻略高句麗,百濟豈能袖手旁觀?在下啟程之時,扶餘義慈已經命長子扶餘孝統率五萬軍隊陳兵於百濟、新羅邊境,謹防新羅入寇,他自己則統禦十萬大軍北上平穰城,協助高句麗抵禦唐軍之進攻。”


    房俊微微頷首,濃眉緊鎖。


    曆史上,李二陛下東征之始一路勢如破竹,眼瞅著就將占據遼東全境,揮師南下攻略平穰城,直抵高句麗之腹心,卻正是在安市城遭遇重創,不僅損兵折將連續數月不克,自己也中了箭傷,導致拖延日久,不得不草草收兵,舉國東征虎頭蛇尾。


    如今看來,就算能夠攻克安市城,亦要在平穰城遭遇一場惡戰,高句麗的精銳軍隊加上百濟的十萬大軍,可不是白給的。


    事實上,對於百濟這個國家,一直以來都因為缺乏史料顯得很是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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