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一旦被吐穀渾突入河西諸郡,百姓們麵臨的就將是殺伐與掠奪,自己的父母妻兒都將淪為奴隸,生生世世猶如牲畜一般存活。


    秦漢以來,這片土地上就從不曾遠離戰爭,百姓們也怨過漢人官僚的貪腐、苛刻,可是相比於胡人的殺戮,還是自己人更加可以信任。


    房俊穿著一身直裰,策馬在穀口緩緩前行,監理堡壘的修建。


    山口之內一匹快馬風馳電掣一般,駛出,馬上騎士大聲喊道:“吐穀渾已然反叛,十萬大軍集結完畢,正向祁連山而來!”


    現場忙碌的人群頓時一靜。


    吐穀渾反叛已然是既定之事實,其翻越祁連山入寇河西也早已得到確認,但是眼下敵人當真呼嘯而來,卻依舊使得在場的軍民心中一緊。


    戰爭,即將到來!


    房俊騎在馬上,環視周圍一番,而後大聲道:“通知所有將校,大帳聚將!”


    “喏!”


    身邊親兵飛奔而出,前去各處通知將校。


    房俊則打馬回頭,向著設置在弱水河畔不遠處的中軍帳馳去。


    一盞茶時間之後,中軍帳內將校雲集,濟濟一堂。


    房俊指了指斥候,道:“將吐穀渾的情報詳細道來。”


    “喏。”


    那斥候站在帳中,將情報一一道出。


    吐穀渾可汗諾曷缽繼位,在青海湖畔的牙賬聚集諸部兵馬十萬,於十日之前誓師北征,翻越祁連山麓入寇河西。這是諾曷缽為了緩和內部矛盾而做出的舉措,雖然他是伏順的兒子,但平素能力不顯、資曆不足,諸多部族都不服他繼承可汗之位,可說是不得已而為之。


    帳中一片肅靜。


    房俊緩緩呷著茶水,說是“十萬大軍”,其實誰都根本不可能。


    開展之前誇大軍隊之數量,對敵人予以震懾,此乃習以為常之戰略,畢竟古代偵查手段有限,十萬人與八萬人其實沒法區別清楚,隻要不是太離譜即可。


    不過離譜的也有很多。


    南韓有一部“史書”,記載了所謂的“帝國史”,說其祖先發源於帕米爾高原,在公元前六千年的時候創建了輝煌的曆史,引領世界,並且喚醒了黃河文明、紅山文明,還記載古代朝鮮是一個領土涵蓋中日的龐大帝國,中日兩國皆其後裔,一次戰爭可以動員的軍隊超過數百萬人。


    緬甸史書《琉璃宮記》記載,其王經曆了八萬四千代,鼎盛之時的緬甸有十八萬九千座城市。更離譜的是,書中記載其國王出巡的軍隊有八十萬艘船隻,八十萬頭大象,士兵一億八千萬……


    西遊記都不敢這麽寫。


    日本史書也有類似的記載,明朝平壤之戰中,名將李如鬆麾下僅僅騎兵就有一百萬之眾,似乎豐臣秀吉被打得屁滾尿流也情有可原……


    古希臘曆史學家希羅多德記載了波斯派出了5283220人的軍隊進攻希臘,這支大軍可以一次喝幹一條河,每天吃掉四千七百噸的麥子,然後被希臘三百勇士完敗……


    波斯人表示不服,凱撒在《高盧戰記》當中記載,羅馬打敗四十三萬高盧大軍,己方傷亡為零,羅馬士兵各個都是刀槍不入的大師兄……


    印度史書《摩珂波羅多》之中有記載,印度曾在一場戰爭當中死傷十六億人……


    就是這些荒誕不稽的所謂“史書”,卻被希望學者奉為正史,當作其文明的起源,反而對中華的種種文獻、口口流傳的記事極力詆毀、呲之以鼻,不予承認。


    ……


    房俊道:“不過是誇大其詞而已,吐穀渾族民尚且不足三十萬,如何能夠湊出十萬大軍?以本帥之見,此番犯境之軍隊不過七八左右,其中精銳起兵不超過五萬。吾等依托大鬥拔穀穀口之堡壘,配合火器,可以一戰。”


    此言自然是為了穩定軍心。


    右屯衛不過區區兩萬之數,若是敵人當真有十萬,那就得以一敵五,哪怕有火器之威,如此懸殊之兵力對比亦會對兵卒造成恐慌。


    畢竟火器出現時間太短,全軍裝備火器這等事更是前所未有,到底臨戰之時能夠發揮多少戰力誰也心裏沒底……


    裴行儉也說道:“祁連山溝壑縱橫、道路難行,吐穀渾人翻越祁連山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屆時縱然衝出穀口,亦是兵疲馬乏,吾等結陣於此,以逸待勞,定要予以迎頭痛擊,使其知曉吾大唐虎賁之威,非是蠻胡異族便可恣意妄為!”


    帳內將校受其氣勢感染,紛紛大喝道:“必勝!”


    一時間士氣大振。


    以少勝多這種事,唐軍從來就不曾少幹,想當初右屯衛兵出白道直入漠北,號稱控弦之士數十萬的薛延陀都被犁庭掃穴一鼓蕩平,眼下區區吐穀渾連給薛延陀提鞋都不配,又有何懼?


    房俊一臉嘉許的神色,緩緩頷首,道:”所有斥候都放出去,嚴密監視祁連山中各處山口,稍有風吹草動都要及時回稟,以便及時做出應對。各軍整備動員,檢查軍械、甲胄,再進行一遍火器查驗,若有問題,及時處理!”


    他環視眾人,沉聲道:“此戰隻許勝利,不許失敗,要麽將吐穀渾人擊潰,要麽吾等葬身於此,以死報國!在吾等身後便是河西諸郡數十萬百姓,過去河西,既是關中,那裏更有吾等的父母妻兒!從古至今,每當王朝國都被蠻族侵入,隨之而來的便是瘋狂的掠奪與凶殘的殺戮,吾等身為軍人,自當為國藩籬,以血肉之軀鑄就一道鐵一般的長城,拒敵於國門之外!若有失職,則百死難贖其罪!”


    臨戰之前,他要最後一次統一軍隊上下死戰不退的心誌。


    自古以來,以弱勝強、以寡擊眾的戰力不在少數,但是每一次弱勢一方都必須全力以赴、向死而生,如此才能夠激發最大之潛能,締造不可思議之神話。


    眼下戰局便是如此,唐軍雖然完成了劃時代的改裝,裝備了足夠數量的火器使得戰力幾乎碾壓整個時空,但是說到底依舊數量上處於絕對的劣勢。武器裝備絕非決定戰爭勝負的唯一要素,軍心才是。


    唐軍兵員素質本就超過吐穀渾人,又有火器之威,若是在能夠上下一心、眾誌成城,那才有以少勝多之可能。


    相反若是畏戰怯敵、軍心渙散,那這場仗也不用打了,就算給唐軍幾枚導彈,照樣必敗無疑……


    “喏!”


    帳中將校齊聲應和,一個個怒目圓瞪,士氣爆棚!


    大帥之言沒錯,河西若丟失,關中就將直麵敵軍之兵鋒,背後還有吐蕃蠢蠢欲動,稍有不慎,京畿之地或許就將淪陷。


    那不僅是千古罕見之恥辱,更會使得他們的父母妻兒麵對凶殘胡人的掠奪殺戮!


    身為大唐男兒,死則死矣,絕不讓胡人馬蹄踏入關中半步!


    秦皇以巨石構築長城,以抵禦胡馬南下;今日右屯衛便以血肉為長城,將犯境入寇的吐穀渾人堵在大鬥拔穀之內!


    房俊欣然道:“很好!保持這股士氣,抱定必死之心,下去準備吧。”


    “喏!”


    眾將轟然應命,魚貫而出。


    房俊隻留下裴行儉、程務挺這兩個左膀右臂。


    將兩人招致麵前入座,又讓人沏了一壺茶水,裴行儉沏茶,房俊說道:“該做的準備已經做下,接下來便是真刀真槍的幹一仗。敵軍勢大,但是咱們準備充分,勝敗隻是兩可之間。”


    戰爭從來不可預測,即便對火器之威深有信心,房俊也不敢過多自信。


    裴行儉拈起茶杯,看了一眼窗外炙熱的陽光,道:“最近天氣極佳,不會出現雨水天氣影響火器之應用,算是一大利好。隻是此戰之關鍵在於能夠擋住敵軍多長時間,若是擋不住,被敵軍突入到河西諸郡,以咱們的兵力很難清剿,便陷入被動。若是抵擋時間太長,隻怕火器供給跟不上。”


    火器固然威力巨大,但是消耗太大,若是供給跟不上,那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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