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寶環一臉尷尬,腮幫子的肌肉抽搐幾下,吭哧半天,不知說什麽,急得滿臉通紅。


    我就是客氣客氣而已啊,誰特麽能視侯爵如無物?尉遲家乃是功勳門閥,但他隻是一個庶子,非但家中爵位輪不到他來承繼,便是家產也分不到多少。眼下拚死拚活得了一個晉升侯爵的機會,那就意味著有可能從家中分出一支,頂門立戶,這不僅是極致之榮耀,更會使得他前途無量。


    他瞪著眼睛,不知說什麽好。


    這房二該不會隻是忽悠他拚命,然後過河拆橋,想要食言而肥吧?


    娘咧!


    你敢耍老子玩,信不信老子敢跟你拚命?


    裴行儉與程務挺在一旁笑而不語。


    房俊瞅著尉遲寶環的神情,不由無奈道:“你們尉遲家的人的確勇猛善戰,隻不過各個都是死腦筋,實在是太也無趣。開個玩笑而已,你該不會當真以為本帥耍你玩吧?”


    尉遲寶環:“……”


    娘咧!


    你到底那句是真,那句是玩笑?這房二的確能力卓越、威望絕倫,可就是這混賬性子實在是令人抓狂……


    裴行儉在一旁笑道:“尉遲將軍切勿動氣,若是得罪了大帥,這侯爵怕是徹底沒指望。戰報敘功由在下執筆,將軍之功勳必定不會有絲毫折扣,且最終審核功勳是落在兵部的,但凡遞上去,就沒有駁回的可能……”


    這話說得很是自然,但是其中的傲氣卻遮掩不住,就差說一句“兵部是咱們的底盤,想咋整就咋整,完全沒問題”……


    尉遲寶環點點頭,心想怪道都愛跟著房俊混,這廝不僅能力卓越,聖眷優隆,而且權傾朝野。隻要跟著他,但凡有一點實打實的功勳,就不虞被對頭卡了脖子甚至冒功頂替。


    隻要付出就有回報,讓人幹勁兒十足啊……


    裴行儉又說道:“不過晉位侯爵,實在是一件難事,兵部無權批準。隻能由大帥親自去陛下以及太子麵前爭取一番。這可不是件容易事,畢竟以將軍之戰功,想要晉位侯爵還是虛了一點……所以啊,將軍有什麽好酒好肉金山銀山的,就多往大帥家中送一些,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說不得大帥實在是過意不去,舍下麵皮苦苦哀求陛下,這事兒也能成呢。”


    這句是玩笑話,尉遲寶環聽得懂,就算房俊想要“索賄”,也沒有這般明目張膽的……


    他麵色一整,略微後退一步,單膝跪地施行軍禮,大聲道:“末將乃是家中庶子,官職卑微、身無長物,好酒好肉、金山銀山是斷然沒有的。唯有這一身百餘斤的筋骨血肉,若是大帥不嫌棄,便甘心任投,自此之後,唯大帥馬首是瞻,若有貳心,斷子絕孫、天誅地滅!”


    他背負著一個“尉遲家子弟”的名聲,實則並未得到家中多少資源,否則也不至於隻是區區一個邊郡守將,領兵不過數千。


    雖然性子耿直了一些,卻不是傻子,自然懂得官場之上“抱大腿”的重要性。尉遲家固然與關隴貴族糾葛頗深,但是與房俊的關係卻素來不錯,自己的兩位兄長更是與房俊交情不淺。


    最重要是房俊對待自己人優容大氣的名聲早有流傳,今日得了機會,若是能夠拜在房俊麾下,將來必然助力頗多。


    瞧瞧跟著房俊的那些人,蘇定方、劉仁軌、劉仁願、薛仁貴、裴行儉……哪一個如今不是功勳赫赫,官職一路飆升,大權在握、鎮守一方?


    跟著這樣一個厚道人掙前程,拚了命也值。


    最起碼不用擔心你在前頭拚命,他卻在背後捅你一刀……


    房俊長笑一聲,再次將尉遲寶環扶起,拍拍他的肩頭,頷首道:“吾等皆乃大唐之臣,且誌同道合,正該效忠陛下、太子,百死無悔、鞠躬盡瘁!聞聽尉遲將軍酒量恢弘,吾甚喜之,待到此戰之後,咱們坐一起小酌幾杯。”


    尉遲寶環當即苦著臉,討饒道:“末將好酒無量,豈敢與越國公您相比?您還是饒了咱吧。”


    若說校場爭雄,或許還有人不服房俊,自認可以挑戰一番。但說起比拚酒量,放眼關中哪有人敢在房俊麵前叫囂?


    這廝酒量如海,千杯不醉……


    又說了幾句,房俊對讓尉遲寶環先行下去處置一下身上的傷口,包紮一番。等到尉遲寶環美滋滋的離去,房俊才讓裴行儉起草底稿,書寫戰報。程務挺則負責收攏軍隊,清點傷員,對於負傷者一一救治,陣亡者則及時記錄在冊,留待向兵部敘功,以便發放撫恤、予以嘉獎。


    隻要是房俊擔任主帥的部隊,曆來對於陣亡兵卒厚撫恤、重嘉獎,關懷備至,甚至會親手將陣亡將士的骨灰送回其故鄉,增其死後哀榮。


    而這也是房俊的部隊往往上下一心、拚死力戰的原因之一。


    這個年代的戰爭之中,陣亡率非常之高,兵卒們踏上戰場的一刻就已經聽天由命,做好了隨時陣亡之準備。然則雖然都是一死,如果拚死殺敵之功勳不會被長官貪墨,死後哀榮能夠澤被家人,誰又不肯為房俊賣命呢?


    裴行儉當即書寫戰報,一封送抵長安,一封送往安西軍,順便將軍中有功之人盡皆記錄在檔,呈遞兵部,以為敘功之憑據。


    房俊則推開們,負手站在門口,看著整個堡壘彌漫著刺鼻的硝煙,無數敵五雙方將士的屍骸橫七豎八堆疊在一起,右屯衛的兵卒正帶著從河西諸郡征調而來的民夫清理屍體,將唐軍的遺骸挑揀出來,一具一具整齊的擺放在一旁,等待稍後逐一火化,而吐穀渾兵卒的屍體則隨意的丟棄在一旁,過後會挖掘一個深坑統一掩埋。


    盡管兵卒、民夫的臉上都洋溢著勝利的喜悅,但房俊卻沒有多少力挽狂瀾的興奮。


    在這個時代,吐穀渾人是十足十的“番邦蠻族”,是不事生產、殺戮成性的野人、賊寇,人人得而誅之,邊鎮百姓時常遭受殺戮擄掠,深受其苦,更恨不能生啖其肉、渴飲其血……


    然而對於房俊來說,無論吐穀渾人,亦或是蒙人、女真人、藏人,在他生活的那個時代都是一家人,“五十六個民族一個家”,各個民族團結在一起無分彼此,親密無間,誰還記得那些曾經的仇恨?


    他能夠將這些胡族視作敵人,卻很難將其視作仇人。


    但是對於大食人、高句麗人乃至於倭人,卻是完全不同的一種概念。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但凡對自己的民族有那麽一丁點兒的認同感,誰又能忘記那些祖輩們曾經遭受的苦難?


    所以他控製之下的水師,在這些國家施行的皆是暴政,扶持一派,打擊一派,殲滅一派,從不曾在乎過這些人的生死。


    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國家也不可能長盛不衰。今日將那些畜牲殺得多一些,或許未來遭受反噬的時候就會首創輕一些,若是當真能夠將某一個種族徹底滅絕,房俊也不憚於學一學希特勒……


    硝煙在眼前彌漫,仿若曆史的迷霧,令人看不清前途。


    曆史早已因為他這個本不應屬於這個時代的人猝然降臨而麵目全非,正向著未知的方向奔騰前進。


    他不知道因為他的存在,會將這個老大帝國終究帶到哪裏,也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對是錯。


    然而這一些並不重要。


    隻要他能夠將工業以及自然科學的種子深深的埋在這片土壤之中,即便他明日便即身死,亦能夠暢想它們終究會生根發芽,並開出燦爛的花朵,使得這古老的文明愈發絢爛多姿,再也不用承受那些茹毛飲血的蠻夷用蠻橫的方式所奴役、欺淩。


    他修改了這個時代的一些錯誤,這是他應該做的。


    至於是否在同時犯下一些曆史上並不曾犯下的錯誤,那就隻有天知道了,他能做的,也隻能是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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