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主麵對愈發跳脫的妹妹愁的不行,晉陽公主卻不以為然,俏臉一板,輕哼一聲,道:“穿個男裝而已,有什麽了不起?又沒誰規定公主不許看輿圖,那些禦史言官吃飽了撐的來管我?”


    話是這麽說,卻也乖乖的回到長樂公主身邊坐好,隻是秀美的臉上有些不爽。


    說到底,晉陽公主非是那種任性活潑的性子,還是很溫柔嫻淑的,隻不過如今房俊河西之戰的威名傳遍長安,使得素來對房俊崇拜孺慕的公主殿下有些亢奮,這才換上男裝,又讓人掛上輿圖,想要體會一番那等“揮斥方遒,檣櫓灰飛煙滅”的壯誌豪情。


    卻不料長樂公主前來竄門兒,被逮個正著……


    長樂公主伸出蔥白一般的玉指,輕輕點了點晉陽公主光潔的額頭,嗔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宮裏正在商議你的婚事,這般輕率不當,萬一傳了出去,到時候被人說成不知禮數,豈非糟糕?”


    原本,因為晉陽公主很是親近房俊,導致朝野之間謠言四起,對於晉陽公主的清譽很是不利。眼下雖然是風氣開放的大唐,非是將“存天理滅人欲”發揮之極限的明清兩朝,但是女子的情欲同樣重要。


    尤其是那些傳承千年的世家門閥,誰家願意娶回一個與旁的男人不清不楚、糾葛頗深的媳婦?


    更何況這個媳婦身份尊貴,注定為家族之長媳,將來還要成為一家之主母……


    晉陽公主聞言偷偷皺皺鼻子,有些不滿,乖巧的給長樂公主斟茶,笑道:“聽說最近可是有不少人家往宮裏遞信,談及我的婚事呢,姐姐難道不知道?”


    長樂宮主氣得瞪眼:“那是數日之前,現在你再看看,哪裏還有一家敢於提親?”


    “嘻嘻!”


    晉陽公主掩唇而笑,眼波流動,很是有些得意。


    之前,由於韋正矩與房俊的意外衝突,使得京兆韋氏差一點遭遇滅頂之災,事後不僅京兆韋氏驚魂甫定不敢再言及向晉陽公主求親,即便是京中原本那些有意求娶晉陽公主的,也都偃旗息鼓。


    沒弄明白晉陽公主與房俊隻見到底什麽關係之前,誰也不敢輕舉妄動,萬一撞到房俊這塊鐵板上,惹得這個棒槌不滿,豈非自討苦吃?


    不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李二陛下以及太子殿下對於晉陽公主的寵愛,依舊使得許多人家願意行險一搏。


    畢竟一旦成功求娶到晉陽公主,獲得的政治資源足以使得一個中等門閥一躍成為顯赫門庭,福澤數十年……


    故而等到房俊出鎮河西,朝中流言四起,都認定房俊必將大敗虧輸,甚至戰死河西,那些個被投機之野心膨脹得蠢蠢欲動的門閥們紛紛行動起來。


    在他們看來,縱然晉陽公主當真與房俊相好,清譽不在,可是與娶到晉陽公主可以獲得的豐厚回報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等到房俊戰敗於河西,無論是死是活,必將威望暴跌,甚至還要為慘敗負責,進一步受到陛下的懲罰。


    有一些門閥掂量掂量,覺得還是可以抵抗房俊的報複的……


    於是,各路求親者如同雨後春筍一般紛紛冒出頭來,整日裏有宮中妃嬪的家眷入宮求見,都是礙著各方的求情,不得不充當一個紅娘。


    然而好景不長,這樣熱鬧的場麵沒過幾天,河西大捷的消息便傳回長安。


    那些認為房俊必將大敗的門閥們悔之不及,趕緊紛紛偃旗息鼓,之前求親之事再也無人提及,一個個猶如縮頭烏龜一般躲了起來……


    導致晉陽公主的婚事如同一場鬧劇,冷一場熱一場,今日趨之若鶩,明日無人問津……


    晉陽公主倒是無所謂,她自忖年紀小,成親之事倒也不急,卻將一眾兄弟姊妹給愁壞了。


    女子到了及笄之年,若是尚未成婚倒也罷了,可若是連親事都未訂下,豈非讓天下人恥笑?


    唯有貧苦農家那等無鹽女才會這般無人登門提親……


    看著晉陽公主不以為意的模樣,長樂公主又氣又愁,將她拉到身邊,牽著手問道:“你這丫頭到底怎麽想的?長安城中那麽多的少年俊彥,總歸會有你欣賞中意的類型吧?左右父皇與太子哥哥也不會委屈了你,你挑一個自己看上眼的,就算門楣差了一些也無妨,大不了加恩便是。”


    所有的兄弟姊妹都疼惜這個自幼病疾纏身的妹妹,曾經一度有太醫說她難以活到成年,將兄弟姊妹們心疼得恨不能含在嘴裏、捧在掌心,不肯讓她受到一絲半點的委屈。


    即便如今病好了,可是依舊不會委屈她,尤其是成親這等大事,聯姻之類的想法斷不會有,唯一的條件便是晉陽公主自己頷首應允,否則沒人會逼她。


    可是這長安內外、關中上下不知凡幾的年青俊彥,卻硬是沒有一個被她看得入眼的……


    這可就麻煩了,超過十四歲尚未定親那可就是老姑娘了,難不成一輩子尋不到看的入眼的,便一輩子不嫁人?


    那可真真成了李唐皇室的醜聞了……


    晉陽公主反握著姐姐的手掌,微微揚起雪膩尖俏的下頜,秋水一樣的眸子微微眯起,眼神似乎有些放空,語氣輕柔:“那些個所謂的世家子弟的,各個都是自命不凡,卻沒什麽真才實學,要麽隻知吃喝玩樂,要麽古板木訥毫無趣味,若是嫁給那樣的人,一輩子要如何才能夠挨完呢?簡直就是遭罪啊。”


    長樂公主無語,不死心道:“那你自己到底中意什麽樣兒的?”


    晉陽公主咬著粉潤的菱唇,目光迷離:“要有才華啊,出口成章、落筆成文是最起碼的。再者說來,男人嘛,不能插花敷粉病秧子也似,雄健的體魄是必要的,不然早早便死了,我豈不是要守寡?還有啊,似咱們這樣的人家,女婿肯定是要委以軍政重任的,不說什麽‘上馬提刀定乾坤,下馬執筆安社稷’,可總得文武全才,不讓父皇、太子哥哥失望吧?最重要的是不能長得太醜,姐姐知道我最喜歡漂亮的東西,若是郎君太醜,豈非大煞風景……”


    聽著晉陽公主叨叨咕咕,長樂公主一雙美眸越睜越大,檀口都張開來合不攏,芳心怦怦亂跳。


    天呐!


    這死丫頭說的豈不是就是那人?


    這普天下的男子,怕是再也找不出一個如同晉陽所描述這般優秀的男子……


    可這事兒絕無半分可能啊!


    那廝乃是高陽的駙馬,自己與之暗通款曲已經不像樣子,好歹自己是一個和離之婦,婚姻破碎,縱然行為不撿也不至於那般驚世駭俗。


    可兕子乃是父皇最最疼愛的女兒,掌上明珠一般,焉能讓她與那廝有一絲半縷的瓜葛?


    休說瓜葛了,哪怕隻是露出那麽一點點的苗頭,父皇都能拔劍將那廝斬殺了事……


    長樂公主使勁兒咽了口唾沫,心慌慌的拉著晉陽公主,打斷她的“憧憬”,斷然道:“世間之事,哪裏有那麽多的十全十美?沒聽說誰家找女婿比選狀元還難。再者說來,夫妻之間從陌生到熟悉,總要相識相知,才能彼此情投契合、相濡以沫,不然就算男子乃天下英才,負心薄幸的還少了?”


    說到這裏,難免有些黯然,這就是她自己的寫照。


    當初長孫衝便是那等玉樹臨風、才氣橫溢的名門公子,長安城多少少女為之傾心。結果與自己成親之後,方知道婚姻雙方性格能夠合拍、彼此能否寬容才是重中之重,再好看的容顏,再高深的才華,若是不能情投契合,終究也隻能是一場悲劇。


    晉陽公主是個聰慧的,見到姐姐的神情,便知觸動了姐姐上心之處,趕緊溫言撫慰道:“姐姐以往固然辛苦,可是如今能夠與心上人相知相印,不也快活?”


    不知怎地,聽到“快活”這詞,長樂公主便一陣臉紅氣短、心跳加速,輕輕拍了妹妹一下,正欲說話,忽然見到外頭侍女進來,稟報道:“啟稟二位殿下,韋妃娘娘求見。”


    姊妹兩個一愣,旋即麵色有些冷落下來。


    看起來,這位韋妃娘娘還是不死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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